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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夹着暖意吹来,吹起女子面前的帽纱一角,露出她白皙精致的侧脸,如牡丹绽开,周边静谧宜人的江南画卷在这女子的容颜下,变得黯淡几分。
霍明远在行队中央,他无意间撇过帷帽下女子,第一眼惊艳之余,心头划过一丝熟悉感,待他再回头,那女子帽纱已经重新落下,只瞧见她窈窕的身姿。
霍明远手中握着的缰绳紧了紧,自嘲的笑了笑。
发妻已逝,追念既往,他迫使自己每日忙于朝政,才渐渐关上那能挡住对柳氏万千思绪的悼念。
只是没想到今日居然能在她的故乡看见与她相似的女子。
霍明远刚硬的眸中浮起几分情绪,那女子牵着的孩子,想必以为人妻,就算她长得再像柳氏,也终究不是她。
兰溪州里已到,霍明远翻身下马,随着州令进了衙府。
江南水患致使大量流民涌入中原地带,朝廷发出的赈灾银粮在州里克扣贪污严重,霍明远下江南就是为了调查此事。
从京城出发到现在已经时隔数月,他从江南沿海一带迂回,兰溪是最后一站。
在州里停留几日后,霍明远这才拿着公文返京。
回京的路上,霍明远并未吩咐安排马车,而是同最后来时一样,乘马回京。
刚出兰溪不远,一群衣衫褴褛流民经过,霍明远心中不忍,命将士将所备干粮散之。
走出几里路后,却遇见一批流寇持刀截路。
他下令诛杀流寇,却看见那些流寇最末押着一个女人和男孩,霍明远认出了那个男孩,是先前看见过的那对母子。
看着有人来帮忙了,男孩利落的挣脱了绳索,他拿起掉在地上的兵器,护在女人身前。
“把这些人全都扔到河里去!”
却听见一声咒骂,那些流寇不再执着于和霍明远对抗,抓着老人小孩的就要往河里推去。
他们带不走,那就谁也都别想活。
“子旼!”女人尖叫了一声,死死的抓着孩子的手。
手里拖着自己都拿不动的刀,殷子旼瞪大着双眼,脸上的恨意浓的都要溢出来了。
但是他年纪尚小,根本抵抗不住那些人高马大的流寇,眼看着女人被拖走了扔到了河里,他咿咿呀呀着终于是举起了手里的刀。
“我杀了你!”
那一刀到底是没有砍下去的。
太重了,瘦弱的孩子刚举过头顶就往下倒去。
霍明远没有看住他,只是往河里跳去,一把捞起了呛得半死女人,又顺手捞起个孩子,耳边已经响起了流寇的惨叫声。
回头一看,流寇捂着断掉的半只手,猩红着双眼惨叫着。
那刀刃没能砍断他的脖子,却斩断了一般的手掌。
殷子旼还想要再挥一刀,却手上脱力怎么也举不起来了,只呼哧呼哧的,像是一头未被驯服的狼崽。
霍明远看着男孩一举一动,眼中多了几分赏识。
他往岸边划去,就这么一会会儿的功夫,殷子旼已经被捏住了脖子举了起来,霍明远神色一沉,不再犹豫。
手起刀落,流寇倒地,殷子旼摔倒了下来,正倒在霍明远的脚边,咳嗽个不停。
猩红的鲜血溅在女子苍白的侧脸,混着河水顺着脸颊留下,威胁撤去,恐惧后巨大的虚脱感袭来,在她腿软着倒地的那一刻,霍明远一把把人逮到了怀里。
毫无预兆的撞进男人的怀抱,那胸膛宽阔结实,她红着脸,用尽余力挣扎出来。
散落的发丝柔软的搭在肩头,她能感觉到面前男人热辣的目光,然而连话都说不上句完整的,“谢过、谢过恩公救命……”
只是她开口,霍明远却静默不动,幽深的目光看着那和柳氏有几分相似的脸庞,心中犹如滔天的波浪。
是上天给了他一次机会,让他来补偿蓉儿的吗?
不然,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之人?
“娘……”身后传来低沉而又交集的呼喊,霍明远恍惚着回神,迅速脱下长袍,俯身替她盖上。
看到母亲并未遇险,殷子旼终于松了一口气,躺在地上松下了紧绷着的神经。
刚刚……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死掉。
殷氏自己都站不稳,还要去扶儿子,看着他脖子上的紫痕,她顿时心痛的无以复加,“旼儿……旼儿……”
“娘,我没事。”看见她身上披着的男子外袍,殷子旼微微的皱了皱眉。
他们之所以流落他乡,不还是家里的那些流言蜚语,爹爹死了,寡妇门前是非多,叔叔伯伯想要霸占他的祖宅,硬是变出理由来说他娘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甚至还惦记着娘亲的美貌,想要逼她改嫁,他实在受不了带着娘亲逃出来了。
若是如此,眼前这个救了他们的男人,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殷子旼自嘲一笑,挣扎着坐了起来,就见他娘郑重的和人道谢,那模样楚楚可怜,任谁看了都怜惜,“官人救命之恩,必当重谢……”
霍明远陡然打断,看着她问道:“你叫什么。”
有些意外的抬头,不料撞进霍明远的深眸中,她连忙避开视线,“妾身乃是苏州府殷氏。”
出嫁的妇人了,实在不方便说出闺名。
她许久没听到霍明远回话,想到他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便牵着身边的殷子旼在霍明远身前跪了下去,以表谢意。
“如何谢?”霍明远牵着殷子旼起来,双手扶住殷氏肩头,让她起身。
他单膝蹲在她面前,眸色深邃地看着她。
霍明远掌心火热的温度,透过衣衫清晰的传过,殷氏感受到了霍明远肆无忌惮的审视,她抿唇不语,但耳角却蹿红几分。
“妾身、妾身家中还有些许纹银,我知道这些无以为报,但是还请恩公收下。”
霍明远嗤笑一声,放开殷氏,他缺她这点儿银两了?
“我娘是守丧之人。”殷子旼忽然道,“还请大人守着礼数,莫要轻薄寡妇。”
他紧紧的盯着人,仿佛要是别人敢欺负他娘,他就扑上去,拼个你死我活。
“寡妇啊。”霍明远揉了揉殷子旼的脑袋,越来越觉得这小小少年长大了不得了,“可巧了,我是个鳏夫。”
殷氏听闻愣了愣,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啊?”
因着安排这些人,霍明远在路上耽搁了——更多的,是想着怎么的把人带回去。
烈女怕郎缠,殷氏看着自己的儿子,总是忍不住的想,要是,要是她也有个了不起的人做依靠,她的儿子是不是就不用吃苦了?
还能好好念书,他日蟾宫折桂。
那可是敬国公,是当今的国舅,真的对她一见钟情?
于是,霍明远当着逍遥江南,也错过了临江王世子进京这事。
礼部还真没吝啬花钱,把这事办得热热闹闹都,还替叶蔚修葺了世子府,只是按照皇帝的意思,叶蔚还小,束发之前不如就在宫里住着,左右自己还是他的姑父,住在姑父家,多合情合理的事情啊!
叶蔚摸着自己的脑袋,还得一个劲儿的说谢谢皇上,动不动还要配合着咳嗽两声,心里早就骂开了。
宣德帝倒是敢掐着他的脖子喊他声外甥,他敢直接叫他姑父吗?
真要是叫了,怕是连病秧子都不用装,直接就囚禁起来了。
礼后,各家都子弟们才被长辈解禁,肯放出来了。
开玩笑,若是在街上冲撞了叶蔚,被皇上误以为自家和临江王之间有点什么可怎么办?
那可是要命的。
要命的是,叶蔚的世子府,就在国公府的隔壁,哐里哐当的正热火朝天的建造起来。
霍漪看着这一幕,心里憋屈的都说不出话来了——以后是邻居,走不走动?
当然是当瞎了一样,看都不看一眼的!
她听着院子里的欢声笑语,忽然就不想要再留下了。
着实合不来。
纵使她现在虚岁十一,可内心却不是,憋着一口怨气,实在不愿意对着不喜欢的人压下锋芒。
“小姐。”祖母屋子里的嬷嬷终于出来请她进去了,脸上赔笑,“姑娘们都在这里,所以让小姐久等了……”
“嗯。”霍漪点了点头,面色如常的进去了。
姑娘们,谁家的姑娘们。
自然是杨府的几个姑娘,一得了空就巴巴的往姑奶奶身边蹭了。
只是一进门,老夫人看到她顿时就怒了,扫过一旁的杯盏,厉声道:“给我跪下!”
看着杨婉含笑的嘴角,霍漪一句反驳都没有,径直跪了下来,“祖母。”
地板坚硬,身侧摔破的琉璃杯盏,碎片划破了她的脚踝。
她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左右杨婉知道,等会儿就会告诉她了。
老夫人则是黑着一张脸坐着,连名带姓的斥她,“霍漪,你是霍府的嫡小姐,寒食节那日,太子公主皇族皆在,你居然还敢做出这档子羞臊之事!”
“……”霍漪挑眉,她做什么了?去挖人家祖坟了?
“若不是你婉儿姐姐告知,我还不知道你这么大胆子!”
站在一旁的三婶幸灾乐祸的笑着,柳氏生前相貌出众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弱柳迎风的谁看着不膈应?
现在死了,看着霍漪这张脸受罪,她就觉得舒服。
那日踏青回来后,杨婉告诉她霍漪同一个男人一前一后的从船尾船舱走出,她像是嗅到腥儿的猫,找到时机便回了霍府,特地在老夫人耳边吹了一阵耳边风。
霍漪真想问问她的眼睛有没有问题——叶蔚被她推下了船,怎么和她一前一后的出来?
跪在地上的霍漪垂着头,眼神寒凉如水,她抬头看向老夫人,直言道:“祖母,当时船尾并未挂灯,婉姐怎知是我?”
杨婉听闻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敢和霍漪对视。
三婶哼了一声,不屑道:“婉儿是大家闺秀,从来不说什么空穴来风的话,你真是没听听外面说什么,都说小小年纪你私会男人呢!”
私会男人?
霍漪皱了皱眉头,那偌大的画舫,能让她私会的,只有太子够身份,这些人,竟然想把她和太子牵扯到一块儿去!
往小了说是想把她早点送出门,往大了说,那是掺和夺嫡之争,这些人……就没个有脑子的?
她的眼神闪烁,火气一点点积攒起来,因为她知道的,纵然叶蔚抛下了一切去东宫,太子最后也没能活下来。
这就好像,就好像她拼了命守护的东西,别人却弃如敝履,多让人憋屈不甘?
看着那张尖酸的嘴脸,霍漪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就算是我在船上见了谁,婉姐怎么就知道的这么清楚?你——上船了?不能吧,那可是太子的船。”
站在一旁的杨婉憋红了一张脸,她委屈的差点哭出,声音带着哽咽,“漪儿妹妹,我那天只是凑巧经过看到了,这些话也不是我说的,如今外面都在传呢……你为何要这样说我?”
“那你为何要这样说我?”霍漪看不惯杨婉那一副娇柔做作的模样,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老夫人,“祖母,您老糊涂了不成,竟信了这样子的话!”
话音刚落,整个屋子里寂静无声。
这么多年了,老夫人何时听人这么顶撞过自己?
她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了霍漪的面前,佝偻着身子问她:“你说什么?”
“我说祖母是不是老糊……”
啪一声。
霍漪挨了个巴掌。
她侧着头抿了抿唇,心说自己早就想这么问一问了,活了两辈子,终于问出来了。
就是心里酸的厉害。
还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老夫人的亲孙女,这么想着,她忽然嗤笑了一声。
她这一笑,像是个导火索,顿时点燃了老夫人所有的怒火。
多大点孩子,笑的这么瘆人做什么。
“够了!”老夫人怒斥,“霍漪,你身为霍府嫡小姐,非但做错事不承认,还在这挑拨离间劳什子!”
霍漪听了这话,头也不抬一下。
“你婉姐姐向来自守闺阁伦理,大家有目共睹。从明日起你即刻出府,跟着寺院女修,重学女戒!”
老夫人冷哼,特别想补上一句,如此,你还敢问我是不是老糊涂?
霍漪猛然抬头,“爹爹不在,为何仅凭杨婉的一面之词便送我出去?!”
“因为我是你祖母!”她说完便叫丫鬟给杨婉递手帕,慈祥的安慰杨婉。
“姑奶奶,婉儿……没事的。”杨婉低声啜泣,“只是觉得委屈,婉儿什么都没做……若是被扣上这子虚乌有的罪名,日后……”
老夫人连连安慰,杨婉掩面之余还特委屈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霍漪。
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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