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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到她如此开心。
继国岩胜也觉得心中一动,像是夏天里被虫蛰了一口,伤口都被汗水所浸湿,一时又酸又痒,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因为战争的原因,两人聚少离多,每一次归来时,白发少女对他的依赖,他其实都看在眼里。
他已经得到了这个女人。
就好像将展翅欲飞的白鸟、放入了以婚姻为名的牢笼。
将撩拨他一下,又随随便便走开的小猫,以饲养的方式套上了项圈。
他放下武士的身份,一次次打破常规,就是为了让她完全依赖他,离开他就活不下去。
他驯服她、禁锢她,建立了牢固不可动摇的情感。
——那是她绝对不会反抗,全心全意依赖着他的关系。
思念、信赖、欲念,比爱情更复杂,只要他不放手,就始终都会死死纠缠、羁绊在一起的关系。
只要他意识到这一点,压抑至今的那些不安与动摇,就仿佛被风拂过的池塘,在波澜过后慢慢趋于平静。
是了,相比如今不知何处的继国缘一,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从来都只有他继国岩胜而已。
即便他们两人曾经相遇、甚至相知过。
但就好像最后继承继国家,成为计都城最强武士的、是他继国岩胜,而非天资出众的缘一一样。
世界按照既定的规则来,最后成功的,从来都是强大到能够把握命运的人。
继国岩胜自信现在的自己不比任何人差,他一直勤勉磨砺自身,三百六十五天,日日不曾落下。
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继位过后,也曾私下里寻找缘一的踪迹,却都没有消息。
按照缘一的天分,这么多年来,早该成名了。
但附近的那些城里,从没有传出有年纪与他相仿、剑术卓绝超群的赫炎剑士存在。
也再没有一个武士能够站在继国岩胜身侧了。
缘一也许是死了。
无论是遇到人贩子、山崩,甚至遭到熊的袭击。
也或许在离开继国家过后,他便泯然众人。
总之,被打乱的生活再次回归正轨,从那之后,继国缘一就好像彻底从这个世界之中消失了。
继国岩胜希望他是后一种。
即使深深厌恶着他这种打破人世条理的人存在,继国岩胜却希望他还活着。
就像地里的农夫、寺庙里的僧人一样,就像这世上无数个武家的次子一般地活着。
在一片贫瘠、且远离斗争,如死水一般的土地上,日复一日,为了庸碌地活着而活着。
这是他作为继国缘一的兄长,所能够给予他的最美好的祈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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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继国家的部下所组成的队伍,很快踏上了行程。
放生澪同阿浅也换上适合出门的装扮,跟着一同前行。
岩胜给勝一挑了匹毛皮洁白的小马驹,好叫他骑马随行,体验一下武士的生活,不要时时刻刻腻在母亲身边。
小男孩自尊心重,人也硬气,一连走了三四天,蹬带和马鞍将小腿大腿的内侧磨得红彤彤的,也从未喊过苦叫过累。
倒是让年轻的继国夫人好一阵心疼,坐在后面的车辇上闷闷不乐好久。
等出了计都的领土,道路逐渐变得宽敞,四处的建筑肉眼可见地变低变矮,方正的屋檐逐渐化为平整的水田,植物的踪迹更多地出现在视线当中。
再走几里,田地终于完全荒废,□□枯的葛藤所取代,越过两侧稀疏的杂草,一片望不见尽头的白桦林拔地而起,占领了眼前的视野。
十二月的中旬,冬日的气候到了此时,已经十分浓厚了。
队伍走到第十四天,人类的痕迹完全消失不见。
最近一次取得了战争大胜利的缘故,计都周边的治安还算良好,前几天一直没有遇到什么状况。
等离开计都,路上遇到的流民与匪徒就多了起来。
好在继国家刀旗足够显眼,继国岩胜的名声足够响亮,碰到的匪徒都是绕着他们队伍走的,一路上倒也安稳。
放生澪很久不曾外出了。
嫁到继国家后,她的活动范围就从放生家后院、转移到了继国家后院——幸好她对“自由”这种东西,也没什么认知和追求,每天有勝一和岩胜陪在她身边就足够了。
这次回放生家,也只是在出发的那几天,她比较有精神;后面几天,看着窗外荒芜的风景,感受着牛力车的颠簸,澪就仿佛打了霜的花一样焉了。
除了和阿浅说上几句话,每天就掰着手指、期盼能够早日抵达伊贺山了。
好在走到这里,离目的地就已经不远了。
第十五日的傍晚,伊贺山城的轮廓已依稀可见。
从昨天夜里开始,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直到日暮时分,雪势仍没有要止歇的倾向。
将人间染白的朦胧飘雪,像是将路过之人引渡向另一个世界的使者。
雾气跟随夜晚一起来临,弥漫在头顶、地上,遮天蔽月,又仿佛妖魔放下的帐子。
日落以后,能见度下降得厉害,继国家主却没有停下的打算。
依照南方的地理环境,雪还不知道要下多久,这一片除了荒野便是不防风的白桦林,入目所及一片空旷,不尽快找到歇脚、遮蔽风雪的地方是不行的。
部下们跟他的想法一样,如果直接在这里扎营,冰天雪地的,晚上体力下降得厉害,实在不好过。
中转的城池就在眼前,还不如现在冒着雪、一鼓作气赶到伊贺山城,再找地方休息得好。
这种恶劣天气,抬头只能看清脚下五步之内的土地。
风吹得雪花四处飘飞,打在人的脸上生疼,坐在马上的人都只能从马上下来,牵着马往前走。
勝一也早已送到了后面的牛车上。
继国岩胜指挥部下维持好队形——走在队伍里面的人负责看好拉着物资的牛马,旁侧的人保持警戒,全员都要注意脚下的路,千万不要掉队。
他的声音若有若无传到了后面的牛车,放生澪睡眼惺忪地听着,一面把勝一抱在腿上,将他当暖手宝用。
从窗外刮来的风呼啦啦拍打着竹帘,只是听着这动静,就已经可以想象现在的天气有多么恶劣了。
她没办法帮忙,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睡醒过后,队伍就已经平安抵达伊贺了。
在她强撑着、和困意作斗争之际,队伍出现了骚乱——原来不知什么时候,狂乱的风雪中,道路前方,隐约可见那里正悄然站了一个人。
那人不偏不倚,正挡在道路中间,颇有些来者不善的感觉。
继国家主眯起双眸凝神看去,手掌却已放在了腰间的太刀刀柄上。
说是人,但又不能说是人……夜色下隐约能够看出强壮的四肢轮廓,可无论是怪异的姿势,还是那双饿狼般散发出血红光芒的竖瞳。
都给人一种不在此世的错乱感。
它甚至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中,只穿了件无袖单衣,暴露在外的肌肉虬结,犹如龙蛇游走在双侧臂膀之上。
在那佝偻着的身躯上,无论是大臂关节还是手背,都生有向外凸起的肉刺,看上去极为渗人。
尤其头顶一对似牛非牛的鬼角,细看之下,这样的非人非畜的怪异组合,更令人遍体生寒,好似从迷雾中走来的地狱生物。
继国岩胜厉喝一声,刷地拔刀出鞘。
“前方何人,报上名来!”
刀刃在夜色下晃出一道苍白光亮,用来束紧袖口的衣带在风中飞舞着。
黑发青年站成一棵挺拔坚实的树,八方不动、牢牢扎根在队伍前方。
原来有些骚乱的队伍,在这道声音中渐渐安静下来,前方的继国家部下分出一部分来到继国岩胜身后,与其共同打量着前方的生物。
后面队伍中的人则纷纷翘首观望着,想要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低垂的牛车里,坐在下方的阿浅亦起身听了会儿,她同澪对视一眼,年轻的夫人只是茫然地回望过来。
她像是刚从混沌的梦里惊醒,额梢几片细软的鬓发都被薄汗微微浸湿了。
车厢里点了熏香,入鼻皆是绵软馥郁的香气,叫人闻了有些口干舌燥的。
今天都还没到傍晚,放生澪就困了。
一路上都在颠簸,也没能睡个好觉,她后面一段行程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阿浅从旁边取出盛水的竹筒递给她,而后便提起衣摆,下车打算找人询问。
放生澪怔怔看着她的身影下了车,雪粒被风裹杂着,从垂帘的缝隙处刮进来,也将车厢内的闷热感一扫而空,短暂地露出了车外的茫茫雪地。
勝一正趴在她膝上,仰头有些担忧地唤了一声“母亲”。
闻言,半晌,放生澪才收回视线,垂首,摸了摸他的脑袋。
“没事的。”
她说着,心里却有种不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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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下,将外衣顶在头上遮蔽风雪,侍女阿浅紧紧拉住两肩衣角,防止有风灌进脖子。
她在雪中艰难站了半会儿,终于从随行的武士那里了解到了队伍停下的缘故。
“前面有人挡路?”
阿浅不禁有些吃惊,喃喃道:“他国的乱波吗?”
将缘由搞到手,阿浅便折身、打算回去告诉自家小姐了。
她暗自纳罕,现在这附近居然还有匪盗不知道继国家的厉害,敢单枪匹马就过来拦路的。
“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啊,这大雪天里的,只希望继国大人快些解决掉,好让车队继续赶路。”
在她自语的时候,情况突然发生了转变。
自前方骤然传来一声凄厉尖叫,发声者仿佛正承受了莫大的痛楚,那叫声突兀、且惨绝人寰。
寒冷的雪夜,寂静被打破,一场难以逆转的悲剧正极速生发着——
在所有人都未能反应过来前,伫立于迷雾中的人影动了。
没有任何的预兆,就连动作的残影都没能捕捉,继国岩胜只觉眼前一花,一道温热的液体扑洒在他的脸上、衣襟上。
他的眼睑抖动两下,好不容易凝聚视线,终于看清几步开外晃动的身影时。
破碎、嘶哑的尖叫声压抑着在人群中响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见,他的一位部下正被那雾中人死死按在雪地上,胸膛肚腹两个拳头大的洞眼,咕噜咕噜向外渗着血。
怪物如凶残的野牛般踩踏在他身上,两个爪子还插在他身体当中,上下一错,那名部下便在继国岩胜面前活生生被开膛破肚——
叫声并没有因此戛然而止,一时之间目睹到这一幕的人都纷纷发出了惨叫。
这光怪陆离、打破世间常识的一幕,对在场许多从未见过恶鬼的人,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而且一旦靠近过来,人形怪物的样貌也完全展露在人们的视线下,高大具有压迫性的身躯,没有眼白的血红眼瞳,以及森白的尖牙、可怖的肉刺。
它身上一切的一切,都在冲击着人们的世界观。
以一种惨痛且锐利的方式,提醒着他们,在这战乱的时代,还有另一种非人的生物,正在黑暗里对这世界虎视眈眈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0913:24:08~2021-06-1200:0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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