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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启祥殿前遇刺,只能暂且挪去启祥殿偏殿,让太医那里给萧煜医治。
谢太后得到消息,匆匆赶来,见萧煜背上血渍淋漓,当即勃然大怒,训斥禁军和宫人,吵闹要把御前值守的那帮废物统统赐死。
萧煜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躁郁烦闷不已,撑最后一份耐心道:“朕会处置的。不过区区小伤,母后不必担心。”
自然,这不,谢太后也不会担心,她从来不会一正常母亲那般,见儿子受伤先来关心伤势、嘘寒问暖,是忙不迭摆太后的威严,喊打喊杀萧煜边的人,又不知这里头存几分曲折幽秘的心思。
太医们跪榻前,极小心为萧煜解开玉带盘铜扣,剪开玄锦外裳,一件件衣物、环佩被除下,只剩贴的雪『色』亵衣。
太医颤巍巍去掀他的衣襟,却叫萧煜摁住了。
他抬头看向站榻前的音晚,道:“你回过头去。”
音晚闻言一怔,随即意识到什,默默转背对他。
亵衣后背被血浸透,漉漉的粘伤口上,费了好大劲儿才脱下来,太医仔细查看伤口,禀道:“应当无毒,只是这箭得拔下来,会有些疼,陛下忍些。”
萧煜西苑那十年,受的伤忍的疼不计其数,这点『毛』『毛』雨算什?他面『色』不改,痛快道:“别废了,拔。”
太医握住短箭尾端,拿捏手法力道,把箭拔|出来,只带出少量血迹喷|『射』,望春立即拿绵帕上前来擦血。
宫女将调制好的『药』膏呈上来,太医敷伤口上,边敷边嘱咐:“这伤一月内不能碰水,一天回上『药』,臣待会儿开些内服的汤『药』,膳前服用。”
上完『药』后,太医接过薄纱布给萧煜缠伤口,伤背部,纱布自腋下缠成一圈,那纱布是专为伤者特制,织得极疏,这看过去还透光。缠完后萧煜低头看了一眼,道:“再缠厚些。”
太医不敢违逆圣意,忙又剪了一段纱布,缠成厚厚一圈,所缠绕的结实严密,把上的痕迹全挡住了。
萧煜流『露』出满意的神『色』,抬头冲音晚道:“回过头来吧。”
音晚依言转回来。
太医将瓶瓶罐罐和沾血的棉布收拢回漆盘,冲谢太后揖道:“太后勿要担心,陛下年轻力壮,区区小伤没有大碍,只要小心照料,不出两月就能全好了。”
谢太后颔首,随口道:“浸月细心,不就让她跟皇帝边照顾。”
韦浸月安静站谢太后后,痴痴凝望萧煜,目含泪,满溢出来的心疼凄怆『色』,那伤她上也不过此了。
萧煜又看了一眼音晚,她倒是没有不耐烦,面上却是一派平淡沉静,连听到母后要把韦浸月留他边时没有半分涟漪。
他腹诽,至少装样子啊,也不必韦浸月这般夸张,只要装出稍稍心疼的模样,他便当真了。
刚才那声他受伤时听到的“含章”,分惊惧,七分担忧,今再回想,虚幻的像梦一般,他要怀疑是不是幻觉。
萧煜仿佛累极了,疲乏靠白底黑花豆形瓷枕,轻叹道:“太医刚才不是了吗?朕的伤无大碍,母后不必忧心,朕边的人很得力,伺候得很好,不必辛苦浸月。”
此言一出,韦浸月蓄眼眶里泪砰然顺脸颊滑下,淡妆玉面,泪痕浅浅,甚是惹人怜。
谢太后见他态度这般强硬,也不再强求,只例行公般嘱咐了几句,领韦浸月走了。
那刺杀圣驾的刺客还未找到,禁军正全宫搜寻,想来不久便会有回信。这到底是启祥殿,听禀奏、发号施令不便,萧煜摆驾回了宣室殿。
一路无言,刚进殿门萧煜就没好气吆喝口渴,望春忙不迭倒水,将莲瓣青釉瓯跪捧到萧煜眼前,萧煜低睨了他一眼,道:“你的手太粗,朕瞧没喝水的心情。”
望春仿佛胸口了一箭,愕然看向他。
站一边的音晚走到近前,从望春手里拿过茶瓯,道:“你下去,这里有本宫。”她冲侍立绣帷的宫女们扬声:“你们下去。”
人走尽了,寝殿只余他们两人,音晚将茶瓯捧到萧煜嘴边,萧煜看了看她,脸『色』有所缓和,刚倾了要喝水,又撤回来,挑剔道:“朕够不,你会不会伺候人啊?”
音晚唇角微微上挑,弯坐他边,一手从后扶住他的肩,一手将茶瓯瓷边送进他的嘴里。
萧煜就这软香酥手喝了小半杯,气才稍稍顺些,斜靠她上,叹道:“晚晚,你是不是真的不爱我了,为何我受伤你一点不担忧?”
音晚手里还捏瓷瓯,低头默了默,道:“我担忧啊。”
萧煜直起子,紧凝她的脸:“你少来哄我,你哪里有半分担忧的样子?”他凤眸微冷,掠过颓然丧气:“你又骗我。”
音晚偏开头,望龙榻绣帷垂下的璎珞,鲜红光影映入眸,将神情衬得愈发怅惘复杂。
“我只是……刚才想起了一些往。”
萧煜忙捏住她的下颌,把她的脸掰回来正对自己,问:“想起什了?”
音晚摇摇头:“您不会想听的。”
萧煜直觉是关于十一年前的那些往,从前他待音晚不好时,态度恶劣警告过她,不许跟他提从前的,她真就再也没跟他提过。
唉,真是世好轮回,自己作孽自己还。
萧煜放软了声音,带了几许哀求意味:“晚晚,你吧,你什我想听。”他见音晚还是沉默不语,又补充道:“就看我今夜为救你受伤的份儿上,你就不能多想我的好,暂且忘掉我的坏吗?”
“从前我做错了,我早就知道错了,你就当我魔怔了,疯了,胡言『乱』语,原谅我好不好?”
他向来桀骜难驯、不可一世,音晚从未见过他低下四到这步,本来心情低怅,突然竟觉出些痛快。
音晚站起,将茶瓯搁榻边矮几,冷眸低睨萧煜:“再一遍。”
萧煜冷不防她突然变脸,怔怔看她,竟一时忘了言语。
音晚面上寒光缭绕,不耐烦道:“再一遍你刚才过的。”
她陡然将声调拔高,回『荡』幽深宁静的殿宇里,竟让毫无防备的萧煜不禁打了哆嗦。
他转动脑子回想了一下:“从前我做错了,我早就知道错了,你就当我魔怔了,疯了,胡言『乱』语,原谅我好不好?”
音晚俯揪住他的衣襟,冷冷道:“我不原谅,我凭什原谅你?你做了那多伤害我的,你以为把哥哥找回来,挨一箭就能弥补了吗?萧煜,你想得太轻巧了。”
她漠然无情,偏唇角噙笑,像极了从前萧煜折磨她时皮笑肉不笑的寒冽模样。
“你爱上我了,想和我破镜重圆对不对?”她凉凉一笑:“这就是报应,上天要报应你,所以让你爱上我,因循环,皆有天数。”
她霍然转要走,手抚上绣帷,忽听萧煜叫她。
“晚晚……”
音晚置若罔闻,继续往外走。
“我的伤口好像裂开了,流血……”
音晚终于止步,转过头看他,满脸狐疑。
萧煜斜靠榻边,额间纹络深邃,眉宇间尽是痛苦『色』,无力冲音晚道:“你就算恨我,总不会希望我死吧,去叫太医吧。”
太医来将纱布拆下,然见伤口加重又流血,德高望重的老太医捋了捋白须,困『惑』道:“不应当啊。”
他重新给萧煜上过『药』,把纱布缠严实,嘱咐:“陛下不可让自己情绪过于激动,于伤口无益。”
萧煜并不是因为情绪激动才致使伤口裂开,是他刚才暗自用内力故意挣开的。他抬眼看向音晚,音晚站窗边,根本不看他。
哦,太医刚才给他把纱布拆下,『露』出体了,所以她乖觉不看。
萧煜一阵苦笑,挥退众人,冲音晚道:“你过来,我给你看样东西。”,他将刚合上的寝衣解开脱下,然后又开始解纱布。
音晚站榻前皱眉:“您这是做什?”
萧煜道:“我们欢好时你不是经常来『摸』我这里吗?纵然把你的眼蒙上,你还是『摸』来『摸』去,你不想知道这里有什吗?”
他神『色』淡然把沾血纱布扔到一边,抬起胳膊,『露』出腋下给音晚看。
“黥刑——罪犯面上或者额上刺字,染上黑墨。当年我刚被关进西苑,善阳帝就指使西苑护卫往我上刺字,当然,那时父皇还世,他不敢做得太明显,不敢往我的脸上刺。”
“他知道我『性』情清高自傲,想用这种式『逼』我不堪受辱的情况下自尽。”
“晚晚,你别躲,走近点看吧,我们是夫妻,不该再瞒你。”
音晚走到他边,倾看去,依稀能看出是一“囚”字,可上面横七竖八另有许多刀痕。
“我自己划的。那刀子是我找来想自尽的,可刚放到脖颈上我突然想起四哥来了,我想起了他的认罪,那上面大半篇幅是替我开脱、替我求情。”
萧煜仰头看向音晚,目莹光『惑』『惑』,竟似有泪:“我不能死,我要活替四哥报仇,把伯暄好好养大,给他应得的。”
“是,我不是好人,我也不是什纯情少年郎,那是因为从少年郎到现今的我间,隔了十年,暗无天日的十年囚禁生涯,才把我变成了现这样子。”
“难道我就活该吗?世人亏欠我的,我又该去哪里讨?”
音晚凝睇他腋下的字,嘴唇轻微发颤。
萧煜光上半起,抓住她的手腕,温情脉脉:“人会有脆弱的时候,现的我就像十一年前的你,溺水,痛苦万分,爬不上来了。你能不能像当初我救你那般,把我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