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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音晚,你这个混蛋！”
萧煜咬牙切齿连说了两遍，搂住她的腰，声音蓦地软了下来：“哪怕这世上所有人都会在关键时候舍弃你,可我不会,我会不惜一切救你，然后……”他略微更咽，再说不下去。
音晚自他怀里仰头,好奇地问：“然后什么？”
萧煜咽下苦涩，道：“然后倾我之力，护你余生安稳无忧。方才我就在想,若我能逃过这一劫，我愿熬尽血把这世间建成你想要的子，远离战火纷争,太平喜乐,盛世安康。”
两人身上都沾了血,风一吹,浓重的血腥味便袭来,音晚的鼻子耸了耸,秀眉紧皱。
萧煜忙把她从怀里捞出来,拉着她进屋，走到一半想起什么,又弯身拾起剑往韦春则身上补了几下，确认他死得透透的了,才把剑扔开，快步上前，将音晚打横抱起。
萧煜让人打热水给音晚沐浴，她不肯。萧煜让音晚去把身上这件血渍模糊的衣裳换下来,她也不肯。目光直勾勾盯着门，总不肯挪地方。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桐安巷那边终于来了信。
陆攸进来禀道：“润公命人来送信，说人已经救出来了，一切顺利。”
众人皆松了口气。
那边随行太医已查验过韦春则袖的毒气筒，正捧着东西来向萧煜回禀。
这毒气筒内蓄着剧毒烟雾，绯『色』，嗅之封喉，不出一刻便会毒发身亡。且它有个特『性』，这绯『色』毒雾不易消散，会聚拢在上空，便如天降彤云，格外显眼。
萧煜终于弄明白韦春则同手下爪牙独特的联络方式什么，照推测，这白马寺周围一定还埋伏着他的人，时刻关注着寺情形，一旦发现有绯『色』烟雾聚顶，立刻传讯回桐安巷杀人质。
他看了陆攸一眼，陆攸会意，立马带人排查方圆五里，吩咐下去，可疑人等一律收押严刑拷问。
安排完这一切，萧煜返身回来，冲音晚低眸一笑：“可以梳洗更衣了么？”
雪儿陪着音晚去了后院厢房沐浴，宫女送来脂与香泽，雪儿不让她靠前，留下东西便将人都屏退。
音晚沉身浸入温热的浴水，汩汩水流漫过全身，既能洗涤污垢亦能舒缓紧张。
白茫茫热雾笼罩，雪儿拂开纱幔进来了。
她端着髹漆托盘，里头堆满了瓶瓶罐罐，搁到一边，秀致的眉宇很严肃，道：“今日之事实在太危险了，晚姐姐以后不能再冒这的险了。”
多年不见，她身上少女时的俏皮跳脱淡了许多，亭亭立，纤纤秀巧，颇有些当家主母的气魄了。
音晚不禁笑：“好，都听雪儿的。”
雪儿隔着热雾瞧她，随即也无奈一笑，挽起袖子上前伺候她沐浴梳洗。
女子沐浴本就琐碎活儿，一会儿要往青丝上涂抹兰膏，一会儿又要往身上涂抹香脂，忙碌两人便闲话起来。
“事我也有所耳闻，伯暄错的实在离谱，皇叔要如何处置他都不为过。”
事情既然告一段落，珠珠和玉舒也都安然无恙地救出来了，音晚也懒得继续同他计较，况且这里牵扯诸多，就算她不计较，萧煜也不会轻饶了他。
音晚默了片刻，握住雪儿的手，道：“他他，你你，以后你便过好自的日子就。”
雪儿反握住她的手，笑说：“我嫁来洛阳的，以后便要在洛阳安家了，若晚姐姐一直留在地，我还有个照应。”她想起什么，笑容微敛，小翼翼瞧着音晚的侧颊，问：“晚姐姐当真要留在这里，不跟皇叔回长安了么？”
这一关闯过去，韦春则已死，音晚本舒了口气正觉得轻松，叫她这么一问，头霎时沉甸甸的，半晌未语。
雪儿见她的模，不像离宫前那般清冷疏离，仿佛已有了些松动，便道：“皇叔这些年变了许多，晚姐姐若里还有他，不妨给他一个机会。”她稍一思虑，补充：“毕竟小星星正一日日长大，晚姐姐也要为他的前程考量。”
音晚趴在浴桶边缘，良久无言，直到水有些凉了，才道：“扶我出来吧。”
萧煜派人去谢府探望过谢家那对惨遭横祸的母子，倒安然无恙，但回来报信的人说谢润受了些伤，已请郎看过，暂无大碍。
他在廊庑下慢踱，眼见层层云霭之后日光西沉，想先不告诉音晚谢润受伤的事，让她好好睡一宿，明日再同她一起去看望谢润。
这想着，廊庑尽头传来脚步声，他回头看去。
音晚换上了雪儿的衣裳，一身簇新的粉绯斜襟缎裙，裙摆绣着大朵的兰茶花，颜『色』鲜艳，衬得她脸『色』明亮如洒春光。
看着她这袅袅娜娜地走向自，萧煜不禁有些恍惚，仿佛时光回转，置身于从前的淮王府，她刚刚嫁给他时，眉眼间仍有稚气未脱，见着他时会不经意流『露』出几欣喜，又因他的冷厉怯怯止步。
彼时不知，那才最好的时光，他从未珍惜，任辰光如水自指缝间流逝，如今再想不惜代价捧回来，已徒劳。
他底一声惋惜哀叹，瞧着眼前文静的音晚，一动，试探着弯腰去握她的手。
她的手颤了颤，没有将他甩开。
萧煜陡然透进些光亮，欣喜不已，道：“这白马寺景致甚好，我带你到处逛一逛吧。”
音晚道：“不还要张罗祭奠昭德太子吗？”
萧煜目光微散，略有些失神，随即冲她微笑：“我已吩咐下去了，自有礼部和僧众安排。”末了，他添了句：“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总还要往前看的，不能一世都为过往所累，活在枷锁不得解脱。”
两人没有叫步辇，甚至连护卫都没有多带，顺着白马寺西门的小径一路走出去，桃林遍野迎风绽，漫天花雨扑簌簌飘落，在斜阳残照烂漫霞光里，有几不尽真实的幻境之美。
萧煜拉着音晚的手走了一段路，身上沾染了些桃花的清馥，歪头冲音晚道：“柿饼巷的屋子里也有两棵桃花树，我可以让人移栽回未央宫昭阳殿前，你觉得好不好？”
音晚的睫『毛』轻微一抖，随即摇头。
萧煜蓦然止步，凝目看她。
“还剩一个月。”音晚说。
萧煜瞠目看她，看出了她柔顺温婉背后的疏凉，不住的下沉。
他就像一直在悬崖边缘奋力攀爬，自以为登顶在即希望就在眼前，可一倏忽，又推到了崖底。
重重地摔落，震得一阵阵生疼。
他颓丧地低头不语，音晚微笑着说：“这你自说的啊，难道要食言不成？”
萧煜的脾气上来，真想堵她一句：没错，就要食言，如何？
可他忍住了。他现在有些明白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贵在两厢情愿、水到渠成，若硬要强求『逼』迫，最后往往到不了好处。
他强忍着疼，攥紧了音晚的手，道：“我不会食言，你不要害怕。”
话一落，音晚的笑容又明灿了几，迎着落日晚霞，说不出的瑰丽动人。
他她的笑容晃住，惊艳了一会儿，随即更加沮丧。
现如今，他能为她做的便只剩下放她自由了么？也只有这个才能让她开怀展颜了么？
他正纠结着，音晚摇了摇他的手，道：“我去街市逛一逛吧，我饿了，想吃些东西。”
哪怕她想要月亮，萧煜也得立刻搭梯|子去够，更何况她只想出去逛一逛，这些日子惊惶焦虑，终于除了韦春则那祸害，又全须全尾地救出珠珠和玉舒，自然应当出去放松一番。
萧煜换下华服，挑了一件寻常青衫，披着黑狐裘。他本来就生得清隽温雅，濯濯姿仪似朗竹春柳，雍容矜贵如孤山松雪，比起身侧戴着幂离遮的音晚，行人目光大多都落在他身上。
他自小便姿容出众，早就习惯了因为容貌受到的瞩目称赞，如今年岁日长，『性』渐沉，不大拿这些当回事了。
一副无旁骛的模，握住音晚的手，在街边的馄饨摊坐下。
音晚从前自如意坊回柿饼巷的路上时常会路过这个馄饨摊，食物飘香，外诱人，但她挂念着家的小星星，从来没在这儿吃过。今天无意走到这里，便再挪不开脚步。
叫了两碗肉馄饨，一小碟干闭瓮菜，一小碟糖醋茄。
音晚捧起碗啜了口热汤，笑得眉眼弯弯，看向萧煜。
萧煜看得纳罕，想这馄饨就这么好吃么？从前在未央宫里喂她金齑玉鲙时都没见她这么高兴过。
他怀着好奇尝了一口，多年帝王生涯养刁的嘴着实没尝出什么美味，不过寻常食物，堪堪腹。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音晚，她的容隐在热汤飘出的白雾，蛾眉舒展，镌刻着深深的愉悦与满足。
萧煜已经许久没见过她笑得这么畅快了，搜寻一下全部的记忆，她在他前也从来没有过这么无忧无虑的子，他不由得看得痴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没说什么，陪着她，低下头一勺一勺将馄饨吃光。
吃完了饭，萧煜以为音晚还会有想去的地方，谁知她抻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斜身靠在萧煜肩上，糯糯道：“我困了，想睡。”
萧煜忍俊不禁，纵容地笑说：“好，这就回去。”
他周到地将她抱进了马车，走到白马寺时，她已在他怀里酣沉地睡了过去。睡颜宁静，一点事一点防备都没有的子，挺翘的鼻头随呼吸一颤颤的，看得人都快化了。
萧煜忍住没有亲，一直忍到将她抱进厢房，门窗紧闭，身边再无外人时，才低头亲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