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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晚到洛阳已个月了。
舅舅派来的护卫帮置办好房屋便离去,连同『乳』娘和郎中也一同带走了,的身边剩下青狄和花穗儿,从最开始人围在一起照顾小星星就忙脚『乱』,到如今应付各种家务琐事游刃有余。
安顿下来,音晚盘算着做些小买卖。
身边带着几百两纹银和一些首饰,考察过许多沿街店铺,总拿不定注意。
花穗儿素来心思浅,将哄睡了的小星星放到床上,说:“姑娘总这样纠结,咱们瞅准了一样买卖就做呗,反正如果钱亏了可以找可汗再要。”
音晚倏地严肃起来:“我们不能再要他的钱,不光不能再要,等赚了钱这几百两银子也要他。”
花穗儿不明所以,抻了头正要再问,青狄回来了。
提着个小竹篓,里头放着一青丝菜和几枚鸡蛋,另有些肉和瓶瓶罐罐的油盐酱醋。从前音晚没有为钱发过愁,从来不知道,家里的盐和油总是一起见底,肉很贵,就算一日两膳,四张嘴吃也总是很快。
音晚嘱咐花穗儿看顾着小星星,和青狄一起进了厨房。
晚膳做了凉拌青丝菜,滴上两滴芝麻油,新擀出细面,用早膳剩的菜汁做浇头,另熬了锅肉汤,但这肉汤不是给们喝的,而是要送去给隔壁花嫂。
小星星不到戒『奶』的时候,而音晚这里早就挤不出『奶』,幸亏邻居花嫂刚生了个孩子,『奶』水充足,两家商定,一个月一两银子,喂小星星到一岁半。
但这『妇』人甚是狡猾,明明已商定好了价钱,隔岔五就来说身子不好,吃不到好东西,『奶』水总是不充足,给小星星喂个半饱就不肯再喂了。
音晚无法,有顺着,五日送些吃食汤水过去。
小星星不能挨饿,若是要请『乳』娘恐怕又是一笔大开销,且音晚刚到洛阳,似惊弓之鸟,见谁有疑影,并不想一个陌生人在家里出来进去。
当初护卫说要给买座深宅大院,不必和市井草民为邻,被音晚拒绝了。
一来,们个女人住大宅院不安全,易招贼惦记,不请护院,那样又要放进来生人;二来,初来乍到,身边连个男人没有,更没有什么正营生就住大宅院,难免招人口舌引人注目;来,音晚身边有几百两银子,若要华宅美室是十分不花的,一旦花完了没找着营生,便有向耶勒伸要钱这一条路。
这些是音晚不愿意的,再忖度,在西府柿饼巷买了间屋舍,一进的小院子,带着一间大堂屋和间小厢房,结实的青砖房,左邻右舍住满,一到晚上炊烟滚滚,十分热闹。
青狄将肉汤放在火上煨着,吃完饭正要送给隔壁花嫂,刚推开,便听隔壁传来尖利的叫骂声,女子青钟般的嗓音,穿透墙垣砸在面前。
“我长这么大,见过吃霸王餐的,没见过住霸王房的,你们瞧着人模狗样,没成想是赖皮,欠了我个月租子,打量着我胡夫人好欺负不成?”
极闷顿的震天声响,青狄和音晚站在口,见从隔壁花嫂家飞出锅灶炉盆,妆奁铜镜,尽是些鸡零狗碎,一地的兵荒马『乱』。
一个身着水红缎束腰襦裙的女子从院中走出来,像开屏的孔雀,掐着腰,昂着头,怒骂:“识的今夜趁早搬走,不然老娘让你们好看。”
那隔壁住着一对夫『妇』和个孩子,被骂一声不吭,低头哈腰拾捡地上的东西。
这热闹看到如今,音晚恍然反应过来,不对啊,这花嫂要是走了,那小星星岂不要饿肚子。
顾不旁的,忙从暗影里走出来,朝来赶人的『妇』人打招呼,客客气气道:“这位夫人,他们欠了你多租子?”
『妇』人看上去泼辣惯了,未等看清来人便甩出一句:“怎?你想替他们给啊?”
花嫂正脚麻利地收拾行囊,百忙之中探出个头冲音晚道:“这不是我想走的啊,收的给孩子喂『奶』的钱可不退。”
音晚幽幽叹息,一抬头,却见那『妇』人正盯着自看,一双眼睛莹亮。
甩开袖子,摇着玉骨团扇,甚是惊艳地上下打量音晚,道:“这小街巷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大美人?这小脸蛋长,西施在世也不过如此了。”
其实自的貌也不俗,打扮身为娇俏艳丽。
双髻抱鬓,斜『插』一朵红绢花,额间金梅钿,颈带珍珠链,裹胸长裙拉极低,『露』出白晃晃的一片胸脯。
身段丰腴,颇具风情。
音晚惦记着小星星的饭食,不不脸迎,解释道:“夫人有所不知,我家里有个孩子需吃『奶』,可我早没了『奶』水,靠着花嫂给孩子喂些『奶』,您能不能通融些,留他们再住一晚,让给孩子留些『奶』水,等天亮了我也好出去找辙。”
音晚这些日子被花嫂讹够了,没有兴趣一直做冤大头,更不可能替他们交租,这个头一开,这对夫『妇』不蹬鼻子上脸。
小星星晚上醒了要吃『奶』,先这一顿对付过去,明天再想别的办法。
那『妇』人盯着音晚看了半天,未置可否,倒是说:“你的衣裙甚是好看,样式好,花样也好,从哪里买的?”
音晚没有心情与讨论衫裙,敷衍道:“是我自做的,夫人若喜欢,可送您绣样。”
本是客套,谁知这『妇』人当了真,执起音晚的,说:“好呀。”见音晚神『色』焦惶地盯着花嫂夫『妇』,道:“这事好办,你回去等我,我一会儿去你家与你详谈。”
说罢,半是劝半是推的将音晚送进,转过身,又扭着腰,步态妖娆地进了隔壁的。
左邻右舍又出来看热闹,男人朝着那『妇』人啐了一口:“『骚』货!死了丈夫的丧星,勾搭漂亮郎君不够,连漂亮女人不放过。”又意味深长地掠了音晚一眼,满眼不屑地关缩回脑袋。
音晚实在无暇顾及这些闲言碎语,关心着小星星的口粮,正急院子里来回踱步,大约两刻,那『妇』人举着个瓷盅来了。
“喏,『奶』水,够孩子喝上一天了吧。”
音晚忙接过,揭开盖子看过,感激道:“多谢夫人。”又不禁疑『惑』:“这对夫『妇』难说话很,您是如何做到的?”
『妇』人道:“你这般老实温柔,他们可不就劲拿捏了你吗?且不说这个,你不是要给我看绣样吗?”
音晚将瓷盅交给青狄收着,转身领着『妇』人进了的卧房。
箱箧里堆放着一沓绣样,是音晚在瑜金城时闲来无事画的,那『妇』人翻看了一阵,似是很满意,道:“妹妹,我是做衫裙钗环生意的,城中有几家店铺,先前有个描样的大姐,儿子娶了媳『妇』要孝敬不让干了,就空缺出来。我瞧你人长漂亮,又巧,客人定然喜欢,不如去我那里谋个营生,你瞧着如何?”
音晚未说话,花穗儿先沉不住气了:“我们家姑娘怎么能给人描绣样裁衣裳!”
『妇』人一哂:“呦,听上去是高大户出来的闺秀。”
音晚将花穗儿喝退,转过头来道:“别听瞎说,不过从前家里薄有资产,如今已然中落,从来也算不上什么高。”
『妇』人见如此谦逊,也就不再提这茬,一个劲儿问意下如何。
音晚忖着,所会的东西中,诗词歌赋和琴瑟曲艺皆不容易换钱,唯有裁衣绣花这一项本领可待价而沽,老板是女人,招待的是女眷,不必出去抛头『露』面见外男,实是极好。
待学会一些营之道,可以自开个铺子,到时候管躲在柜后,更不用出来见生人了。
越想越觉极妙的一个营生。
问过工钱,算满意,便应下了。
那『妇』人说自姓胡,名静容,是个寡『妇』。亡夫生前商,常年游走南北两道,积攒下一些家财。膝下有一子,未成年,自便做了顶梁柱,张罗着里外生意。
这胡静容是个精明人,介绍完自,就要了音晚的户籍名牒来看,问怎有孩子没有男人。
音晚想过说自也是寡『妇』,但历来寡『妇』前是非多,怕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便道自的夫君是个当兵的,远在韶关戍边,年五载也未必能回来一趟。
胡静容见这小女子文弱纤纤,绝料想不到会说这样大的谎话,与约定好明日在店铺见面的时辰,临走时又同情地看了一眼。
二日,音晚吩咐青狄出去找『乳』娘,花穗儿在家看着小星星,自则带上羃离,按照约定去了胡静容的铺子。
那铺子叫如意坊,临街极繁华体面的一处,既售卖绸布,也给人制作成衣,兼售钗环首饰。
音晚要描的样子对来说极简单,闺中时就学会的本事,笔墨丹青,素勾勒,游刃有余,忙时也帮着姑娘们量量体,绣花裁衣。
胡静容是个顶好的老板,从不拖欠工钱,稍有空闲便来嘘寒问暖,拉着音晚说话,开始时说生意难做,到后来就开始说闺中寂寞。
音晚在瑜金城叫耶勒吓不轻,至今仍有阴影,想起那夜邻居骂的话,生怕这女老板有些不正常的癖好,战战兢兢躲了数日,直到有一日胡静容领了一个油头粉面的小郎君来铺子里挑了枚玉玦,才彻底放下心。
近来如意坊的生意颇为红火,不是『妇』人来替郎君买绸布,说是进京赶考裁新衣用的。
音晚掐指算了算,按照往常,秋试的日子早就过了,怎这个时候有人赶考?怕长安出了什么『乱』子,又不敢胡『乱』打听,一直等着胡静容来店里时才问。
胡静容拿小铜锉修着指甲,吐着干果皮,道:“你不知道吧,科场舞弊,咱们那位皇帝陛下连斩了十多位朝廷大员,罢免了几十个贿赂考官的进士,功名空缺,加试一科。”
音晚听发怔,不小心扫落了盛绣样的竹筒,弯腰要去捡,胡静容拉起来,指了一个绣娘去捡。
胡静容拉着音晚,絮絮念叨:“各州郡出了官榜,白纸黑字写着,什么‘朝廷开科,觅取贤良,以才取士,严禁阀舞弊’,我瞧着谢氏一倒,朝政着实清明了许多。当然,今上也是个狠人,杀人不眨眼,挥刀不留情的,朝臣们吓住了。”
在官商堆里打滚,沾染了一身爱议论朝政的癖好,越说越来兴致:“我听说除了谢氏之后,皇帝连自个儿的亲娘和原配谢皇后软禁起来了,寝殿封了,大有死生不见的架势,嗞嗞,多狠呐。我瞧着,等先皇丧期一过,离大选秀女也就不远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音晚摇摇头,觉着实没什么可在乎,打趣道:“你这张嘴可仔细些吧,见天议论天子,小心哪一日让官差你抓去,叫你口中的狠人你一刀砍了。”
胡静容花枝『乱』颤:“那敢情好,我听说那一位十几岁做亲王时就有惊才绝艳的美名,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我去瞧一眼,死也值了。万一死不了,叫他看上,那岂不是天降的彩头。”
音晚叫逗忍不住大,心道萧煜要是知道有女人他唤作彩头,可真要气跳起来杀人不可。
这样调侃一番,原先那些道不分明的杂『乱』思绪也觉淡了。
回到家中,青狄和花穗儿正刨坑栽树,是两棵桃树。
们道,原先音晚在谢府的闺房前就有桃树,淮王府的寝殿前也有,昭阳殿里更是植有大片桃林,音晚幼时曾有算命先生给算过命,桃树旺,无桃不成家。
音晚了,由们去,进屋去看小星星。
『乳』娘刚喂过他,正鼓着小腮睡酣实。这孩子极好带,既不大哭也不闹人,能吃能睡,会会黏人,叫人疼恨不『揉』碎了嵌进心里。
音晚抱起小星星,听屋外花穗儿满是向往道:“等桃树长大了结了桃子,我们就可以做桃脯了……”
这话说不准,冬去春来,循环往复,院中桃花开了谢,谢了开,终在年长出些小果子,却酸很,根本不能下咽。
光熹四年的秋天,音晚对营布庄已心应,预备独立户,胡静容知道了死活不让走,两人商讨了一夜,干脆由音晚出些银两入伙,如意坊再干几家分店,算是两人营,年底七分账。
这几年算不风调雨顺,但朝廷接连减免税赋,征壮丁,由皇帝自下崇简黜奢,倒苦心营出一幅物阜民安的盛世好图景。
百姓里有钱,绸布庄的生意就格外好,客自云来,络绎不绝,胡静容嘴甜地缠着音晚说,命中显贵,银钱与生意是带来的。哄音晚天天忙不歇脚,自个儿跑出去勾搭了一个又一个小郎君,胭脂酒『色』将人敷养愈加年轻娇媚。
阳节这一日,如意坊中来了位贵客,高头骏马连着锦蓬车舆,停在前,自车上下来一位气质雅清的姑娘。
甫一进,侍女便迫不及待报上来历,说是当今大理寺卿梁思贤的胞妹。
音晚识这个名字,倒不是因为大理寺卿这官位有多高,而是街头巷尾听来,这位梁大人的仕途历十分传奇。
他便是年前那场加试科考的状元,本是寒出身,在京中毫无根基,一入仕却极天子宠信,年来平步青云,爬上了大理寺卿的位子,据说寺卿年迈即将致仕,那位子迟早也是他的。
弱冠之龄,便要位列台,当真是前途无量。
自然,令音晚对他印象深刻的也不单单是这个。
这些年萧煜并没有像世人所推测的那般大肆择选秀女,年过去,将皇后软禁在昭阳殿,身边连个妃嫔没有,却时不时召年轻朝臣夜谈政务,常常彻夜不眠。
渐渐的,坊间关天子好男风的传言甚嚣尘上,而“男风”中,最受宠的莫过梁卿。
传言他美若芝兰,秀似松竹,满腹锦绣文章,常哄天子开怀大。
文章如何音晚不知,是瞧他妹妹的姿『色』,就知这位梁大人绝对差不了。
梁姑娘容颜昳丽,人也清冷倨傲,从进便坐在杌凳上一言不发,由侍女颐指气地给张罗,要什么料子,什么款式,绣什么纹样,连襟褖几尺宽交代明明白白。
音晚如今已是老板,不会亲自去干那些琐碎事,是躲在柜后,见那侍女将绣娘们为难讷讷不语,忍不住拂帘出来,客客气气地冲侍女道:“这位姑娘,我们如意坊素来细致周到,客人的要求要合理,无不遵从,您需说一遍即可,绣娘们记下了。”
侍女被噎了一下,正想撒泼,身后观望已久的梁姑娘站了起来,将挥退。
梁姑娘生若明珠耀目,目光也晃人,将音晚上下打量个遍,轻启檀口:“早就听闻如意坊中藏着位美人,不光人美,针线也好,不知我是否有幸,能请夫人亲自为我做一件绣裙?”
音晚沉默半晌,心里很是为难。
按理说多年媳『妇』熬成婆,总该扬眉吐气的,如今是老板了,好歹有些身价,怎能说给人做衣裳就给人做衣裳。
可这位又是大理寺卿的妹妹,这官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是如意坊罪不起的。
音晚不语的期间,梁姑娘却生出了别的想法,秀眉一挑,道:“您是不是怕我给不起钱?”话音方落,侍女递上一个绸包,徐徐展开,里头盛放着明光流朔的银锞子,足有十几二十两。
梁姑娘弯腰亲自将银两放在音晚面前的案几上,便不再多言,静静看着。
这下可真没有退路了,再不同意那不就是瞧不起人家了。
音晚提起一抹:“好,姑娘进屋量体吧,我亲自给您做。”
为这么件绣裙,既要合了那位大小姐的心思,又不能砸了如意坊的招牌,更加不能惹来大理寺的报复。音晚做是小心翼翼,精之又精,偏那梁姑娘是个挑剔的,连送了几张纹样对方不满意。音晚『逼』没办法,熬夜画了幅梅花绛雪,谁料恰入了梁姑娘的法眼。
那边催急,音晚不不日夜赶工,将衣裳赶出来那日小星星着了风寒,高热不退,青狄来如意坊送信,音晚没等到梁姑娘,便有将衣裳托付给绣娘,急匆匆赶回了家。
过了四五天再来如意坊时,绣娘仍旧不忿,说那梁姑娘试过衣裳,尾巴快翘上天去了,家侍女更是狗仗人势,一个劲儿显摆家有多圣宠,皇帝陛下驾幸梁卿府邸时,家姑娘出来抚过琴,陛下夸过琴艺精湛。
这一番裁制新衣,便是为了随兄长陪伴陛下巡视东洛阳。
音晚略微僵滞,脑子里轰一声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