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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婧儿来到博士厅门口,脚步迟疑了下,就见段潇暮从里头出来。
段潇暮瞧见,先是目光怪异看了一会儿,而后脸上渐渐『露』出了些颜婧儿看懂的神『色』。
他像还挺高兴?
颜婧儿狐疑,凑过小心翼翼问:“师兄,你被罚了么?”
“罚什么?”段潇暮挑眉,眼里含着点笑:“监丞请我来喝茶罢了。”
“......”
见他这模样,颜婧儿半信半疑他告辞,正要上台阶,段潇暮忽又喊住。
“怎么了?”颜婧儿扭头。
“会监丞若是问什么...”他懒懒说道:“你就将责任推给我。”
?
颜婧儿想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但段潇暮说完这句话就头也回潇洒惬意走了。
博士厅内,监丞和祭酒坐在一处低声谈事,见颜婧儿进来,祭酒便停了话头。
颜婧儿给两人行礼,心里有些忐忑。像又回到上次打架被请到绳愆厅挨板子的时候。
但这次心情居然比上次更甚,因为这回完全道是什么事由。
颜婧儿站得笔直的,惯常乖巧低头。
监丞清了清嗓子,先开口问道:“颜婧儿,你可让你来是为何事?”
颜婧儿摇头。
“是为你成绩的事。”监丞道。
颜婧儿暗暗松了口气,但这口气还么松完,又听得监丞语惊人死休。
“有人检举你因男女私情耽搁了学业,可有此事?”
颜婧儿睁大眼睛,一脸茫然。
“有人看见你段世子来往频繁且密切,可有此事?”
“我....”
“许隐瞒,”监丞道:“段世子已经承认了。”
....?
怎么就承认了?
他承认什么了?
颜婧儿有点懵,随后尽量镇定问道:“段世子说了什么?”
“别管段世子说了什么,”监丞语气倏严厉起来:“现在,我就听你怎么说。”
“我有。”颜婧儿道:“我跟段世子有私情。”
“至于来往频繁,其实也算频繁,也就跟他见了次。”
“次?”
“大概五六次。”
“见面做什么?”
“...他要我...”颜婧儿想起适才段潇暮说的那句话,原来他让自己把责任推给他是这么个意思。
可他若是说这句话还,但提前做得这般体面了,反而意思了,况且他前还帮过自己。
想了想,颜婧儿说道:“我帮他抄课业,所以才见面的。”
监丞眉『毛』一挑:“为何要帮他抄课业?你主动帮的?”
这个“主动”莫名令颜婧儿觉得羞耻,甚至有点剪断理还『乱』的觉。
硬着头皮道:“因为段世子说他忙,所以......”
监丞幽幽盯了会儿,而后祭酒对视了一眼,两人似乎确定了什么。
“你先回吧。”监丞道:“此事,待我祭酒大人商讨后再作定夺。”
颜婧儿点头,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是说错话了,心情沉出了门。
待离开后,监丞对苏云平道:“大人,看来事情假,恐怕两人真有.....”
停了下,他问:“这事,是否该告丞相大人?”
毕竟这种事张扬,罚嘛,一个是打怕骂痒的段世子,一个又是丞相大人的妹妹,还真有点棘手。
苏云平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思忖片刻,点头道:“如实告便是。”
.
颜婧儿回到学堂,在门口遇见姜钰。姜钰像是在跟人说话,打量了眼,而后转身走了。
褚琬瞧见了努努嘴:“别理,听说现在跟鄂国公府的小姐又搭上了。对了,监丞喊你做什么?”
“什么?”颜婧儿回到自己位置收拾东西,边道:“就问抄课业的事。”
“啊?”褚琬压低声音道:“你给段世子抄课业的事被监丞道了?”
其实止这件事,但颜婧儿想说太,只点点头。
“那怎么办?”
“监丞说要跟祭酒商讨后再定夺。”
“还得商讨吗?那看来是很严了。”
颜婧儿垂下眼睫,监丞罚倒什么,就是担心这事被顾景尘道。
.
果其然,担心成真,到酉时下学的时候,就听说顾景尘在门口了。
颜婧儿背着书箱出门,见顾景尘的马车停在树下,他的马车后还跟着另外一辆,是颜婧儿平日乘坐的马车。
这情形,看来是特来接的了。
颜婧儿缓缓挪脚过,福了福身:“大人。”
顾景尘掀帘子,也看,只淡淡“嗯”了声,然后吩咐道:“上车。”
颜婧儿张口,想问是哪,但最后还是敢问出口,低着头乖乖上了自己的马车。
很快,车轮转动起来,颜婧儿靠在车壁上,沮丧得很。
觉得最近发生的事乎一团糟,从颜金凤来闹,到考试成绩,再到被人检举段世子......
长长深呼吸一口气。
顾景尘平日繁忙,今日特丢下政事来接,可想而,一会儿要面临的是什么。
约莫过了两刻钟,马车停下来。
颜婧儿掀帘子瞧,所到的是家酒楼,而顾景尘那边已经抬脚下马车,也赶紧拿起书箱下马车。
顾景尘站在台阶上。
他今日穿了一身石青『色』湖绸素面直裰,他似乎很喜欢石青『色』。见他穿过两次,但这次为何,这个颜『色』令他看起来冷峻。
明才是夕阳西下,阳光也还暖和,但颜婧儿莫名打了个寒颤。
顾景尘像是看见了,睇一眼,而后转身上楼。
掌柜显然是头一回招待丞相大人,站在旁边很局促,脸上的笑热情但小心翼翼。直到看到丞相大人后面跟着的小姑娘,他才舒了口气。
“大人楼上请,姑娘请。”掌柜领着两人蹬蹬蹬上楼,到了雅后,亲自接过小厮递来的茶壶,准备泡茶。
原本是想表现一番殷切周到的,但顾景尘给机会,挥手道:“下吧,你们都下。”
“是是是。”掌柜立即退出。
屋内安静下来,就只剩顾景尘和颜婧儿两人,还有炉子上银壶煮水咕噜噜的响声。
颜婧儿扯着书箱肩带,福身行礼:“大人。”
“坐。”他说道。
颜婧儿打量了下四周,雅宽敞,外厅和隔。外厅吃饭用,隔是软榻小椅吃茶用。
们现在就在隔里,顾景尘坐在椅子上,而软榻临窗,坐的只有他对面的椅子。
颜婧儿缓缓落座,其实也是他对坐过。以前在百辉堂吃饭的时候两人都是对坐的,但这回许是换了,又许是他气息格外冷,颜婧儿坐得极其安。
半天也敢说话。
“书箱放桌上。”顾景尘边提壶泡茶,边说道。
“哦。”颜婧儿照做,卸下书箱放在旁边桌面上。
顾景尘泡茶慢条斯理,悬壶高冲、温杯、拨茶、注水、出汤,动作流畅且看。
他手指修长,骨节明且白皙,乍一看是文人提笔的手,但颜婧儿曾在马场见过顾景尘提剑的时候,力拔山兮气盖世。
道,这人清瘦的衣袍下,是劲道结实的肌肉。
很快,顾景尘递了杯茶过来。
颜婧儿赶紧拿起杯托接。悄悄抬眼看他表情,却恰撞上他的眼睛,心下一慌,差点就拿稳。
“道我来做什么?”他问。
颜婧儿摇头,随即又点头。
“说说。”
顾景尘往椅子上一靠,他视线淡淡的,像风吹过屋檐的冰凌,裹挟些许寒气。
颜婧儿将茶杯放下,老实道:“因为我的考试成绩。”
“还有呢?”
“因为...”颜婧儿难以启齿,停了会,才道:“有人检举我跟段世子有...私情。”
顾景尘沉默,说话。
颜婧儿被他的目光迫得抬起头来,小声解释道:“这事纯属虚构,我跟段世子并有。”
“我只是替他抄课业,他见了面然后被人瞧见了。”
“但后来我已经跟段世子说清楚,以后再也帮他抄课业了。”
颜婧儿咬唇,缓缓抬头:“大人信我吗?”
顾景尘敛着眉眼,目光平和,脸上看出情绪,也道他到底是何想法。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坐着,似乎极有耐心听解释。
颜婧儿突然伤起来,鼻头也有点酸,又问了遍:“大人信我吗?”
“信。”他开口道。
随着他这一句“信”,颜婧儿鼻头更酸了。
努力缓了缓,也他问话,就说道:“考试成绩的事跟这个关。”
“那跟什么有关。”
“跟....”
颜婧儿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崩塌,原本该恐慌的,可此时此刻反而坦然起来。
“跟一些私事有关。”
“大人,”眼角微红,鼓起勇气说道:“我有件事其实一直瞒着你。”
“我在泸县的时候,已经...已经....”
颜婧儿嘴巴微张,喉咙发紧,强忍着的眼泪也夺眶而出。更咽着说:“已经被姑母许了人家了。”
“我怕大人道呜呜呜呜...”
“我怕大人要我呜呜呜...我敢说.....”
哭得难以抑制,却只是闷声低低呜咽,肩膀也颤抖停。
终于缓了会儿,颜婧儿继续道:“可那梁家公子是个傻子,我根本就愿的,是姑母骗了我的贴身物,还『逼』我.....”
年冬,颜金凤跟说县里来了个得道高僧,改命。倒是想改自己的命,而是颜金凤骗说改了的命,父母哥哥们兴许就安息。于是傻傻信了,颜金凤说得准备一件贴身物,可寻了一会儿也寻到合适的贴身物,最后被颜金凤强行拿走了件小衣。
结果过天,这小衣就出现在了梁家公子的手上。
那梁家公子是个年过二十六的傻子,却谁教他的,嘴里一直念着颜婧儿的名字。
自那天起,两人私相授受的八卦就传遍了整个县城,更有传得难听的,还说颜婧儿的身子已经给了梁公子,两人已私下结为夫妻。
于是,颜金凤开始准备嫁妆,『逼』着颜婧儿嫁梁家,颜婧儿肯,大过年的被颜金凤撵出来。
后来,才道,原来颜金凤收了梁老爷二百两银子,要买了当儿媳『妇』。但颜金凤怕别人戳脊梁骨,说虐待孤女,便设计了这么一出『逼』嫁的事。
颜婧儿被撵出来后,便自己寻了个破旧的,靠缝补衣裳讨生活。所幸后来『奶』娘找过来,才将带走。
这是颜婧儿最堪提,也最敢提起的事。
可这一刻,颜婧儿再也想瞒着他。
顾景尘这么,觉得自己很卑劣,对住他的。说出来也罢,管往后是何情况,至,想再骗顾景尘。
颜婧儿继续道:“前段日子,姑母来京城了,还寻到国子监要挟我给银子,然就将事情抖落出来。”
“我有那么银子给,我......”
“我已经道了。”这时,顾景尘开口道。
颜婧儿抹了把眼泪,诧异抬头。
“此事...”顾景尘面『色』依旧毫情绪,只语气比起前变得温和了些,他说:“从你回府借书那日,我便已派人查。”
他道:“你姑母来京要挟你的事,我已清楚。以何事要挟我也清楚,梁家人的情况我也清楚。”
“大人?”颜婧儿揪着自己的袖子,心里羞愧。
“所以提,便是你自己说。”
顷,顾景尘突然叹了口气:“罢了,此事岂可怪你。”
原本也只是个经事的小姑娘。
“大人,”颜婧儿咽了下喉咙:“大人生气吗?”
“气什么?”
“我骗了大人。”
“骗我什么?”
颜婧儿一怔,见他眸子波澜,也说上来此时是何种心情。此前担心顾景尘在意这件事,现在见他似乎极在意。
莫名的,心里又有点失落。
“你姑母的事需忧虑。”顾景尘道:“我已处理妥当,往后大可安心读书就是。”
“大人怎么处理的?”
顾景尘掀帘睨了一眼,淡淡道:“你宜晓。”
“......”
直到这会儿,颜婧儿像卸下什么大包袱似的,变得浑身轻松起来。
*
城北一处小宅院里,荒凉破旧,恭房旁边有个杂物房,『逼』仄窄小且黑漆漆的看见光。
颜金凤再次『迷』『迷』糊糊醒来,此刻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有了。
已经被饿了十天,每天都是给一碗稀粥,还得跟丈夫罗盛争抢。起初罗盛还让着些,到后来饿得行,每次都是抢了给留一丁点儿。
做了大半辈子的夫妻,算是看清了这个狗东西原来这般自私自利。
气头上来,狠狠踢了下对面像死人一样的罗盛。
罗盛疼得嘶哑喘气,他一只腿被人打断,已经毫觉。
颜金凤望着头顶照进来的一抹光,呜呜咽咽哭起来,但已经哭过次,这会儿连眼泪都流出。
是真的后悔死了,竟想颜婧儿那个死丫头有这般大造化,认的哥哥居然是顾丞相。
早如此,就该来京城。
眼下被关了这么久,后头是怎么个情况都说。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有人惯常来送饭,但这次送了两碗粥进来。颜金凤看见了大喜,趁丈夫熟睡,赶紧两碗粥都喝光,然后抹了下嘴巴,也打算找了个干净的儿躺会。
但外头传来开锁的声音,下一刻,门被打开,光亮照进来。
一人站在门口说道:“快出来。”
颜金凤『摸』着情况,讨笑道:“小哥,有什么事?”
“你们还想待这过年成?”他大喝:“出来!”
颜金凤赶紧爬出,爬了两步又回来拖罗盛。
“快点!”那人上来踹了两脚:“今天送你们离京。”
颜金凤疼得龇牙咧嘴,却忍住高兴,哪都,终于可以用待在这破了。问:“小哥要送我们哪里?”
“边疆。”
颜金凤懵了会,结结巴巴问道:“边疆做什么?”
“当然是修城墙,难道还让你边疆享福的?”
修城墙?
那是被抄家的罪奴们干的事吗?可是良民呢,身上也还有身契在,而且老家还有宅子。可想.....
但事情似乎由得。
那人冷笑了声:“你们也算是有本事,全大塑个敢得罪丞相大人,偏你们还自个儿撞上来。”
“得了,赶紧收拾走吧,别耽误爷的时。”
.
酒楼。
颜婧儿坐在圆凳上吃饭,吃一口就忍住悄悄看顾景尘。
顾景尘正在吃鱼,紧慢挑刺。
过了会,他道:“想说什么就说。”
颜婧儿抿唇,放下筷子,开口问道:“大人,监丞那边你会帮我说说吗?”
“说什么?”顾景尘抬眼。
“就是...”颜婧儿犹豫道:“他们似乎认定我跟段世子....还说要商讨后定夺呢。”
“想被罚?”
“嗯。”颜婧儿点头,问:“行行?”
事情说开后,颜婧儿内心轻松,一轻松就有些故态复萌,面上装得可怜巴巴的。
顾景尘吃了口鱼,细嚼慢咽,然后道:“依你便是。”
颜婧儿抿唇笑了。
吃完饭,顾景尘问:“想回府还是回国子监。”
颜婧儿背上书箱:“想回国子监,明日还得早起背书。”
这半个月来落下了许课业,得加紧赶才行。
顾景尘点点头:“我送你过。”
颜婧儿跟着他下楼,到了门口马车时,颜婧儿迟疑开口道:“大人,我还有一事。”
“说。”
“我接到敏阳郡主的帖子,邀我十五休沐吃茶赏花。”
顾景尘淡淡睨。
“让我转达,若是大人得空......”
“我得空。”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