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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众人却在树荫落下的黑暗当中各自闭目休息，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
路邈跟路易也窝在角落里休息，原本是想直接躺在草地上的,但路易那双雾蒙蒙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看,看得路邈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顺着路易的力道坐进了他的怀里。
以往路邈要是这样，路易肯定高兴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但今天却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
路邈靠在路易的胸膛上，感受着对方远比自己滚烫的体温,明明能够体会到他剧烈跳动的心脏,但路易却没有跟先前一样，雀跃得把脑袋埋进路邈的脖颈处乱拱，而只是闭着眼睛，将下巴抵在了路邈的颈窝。
气氛过于静谧，以至于路邈很快就觉察出来，路易的心情不好。
路易口鼻中呼出的气流都闷闷的，带着些重量喷洒在他的颈间,引起一片战栗，路邈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脑袋歪了一下，却正好将耳尖凑到了路易那边。
他听见了路易粗重的呼吸声。
就在他的颈侧,绵长又深邃的吸嗅。
路易呼吸中的热度似乎一下子传到了他的耳朵上,路邈感觉耳朵热了热，正要避开，路易搂住他的手臂却突然收紧，抵在他颈窝的下巴也稍稍用力，将他控制在了自己怀中。
“父亲……”这声呼唤带着些孩子气,还有些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幽怨，“她们身上都有我留在你身上的味道。”
这话听着实在是太容易让人误会了，路邈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耳朵一下子涨得通红，差一点就直接从路易身上摔了下去。
——当然，这其实是不可能的。
路易的腿就垫在他的身下，让他免于直接坐在那些湿润腐烂的草丛上，而路邈的腰间又被肌肉紧实的手臂箍住，加上肩颈上的这个大脑袋，路邈几乎可以说是动弹不得。
如此占有欲强烈的姿势，路易做得十分熟练，并且悄无声息，路邈还是因为无法挣脱，才猛然惊觉自己居然被他控制住了。
但路易小狗一直以来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太乖顺了，因此即便身陷这种情况，路邈依旧没有怀疑他的用心，只以为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他定了定神，很快就猜到路易幽怨的原因是什么。
“你是说那瓶月季香水？”路邈试图回头看路易，但腰间的手臂却一动不动，在他试图转身的时候，甚至好像怕他跑了一样，收得越发紧了。
抵着他肩颈的下巴也微微用了力，压得路邈微微有了些痛感。
不过这一切都消失在他皱起眉头的下一瞬。
发现主人不舒服的小狗立刻慌乱的收了力道，路邈也因此得以转身与他对视，沉着的视线在对上小狗湿漉漉的眼睛时，却顿了顿。
路邈原本以为路易是在生气，因为他不仅分装了路易送给自己的月季香水，甚至还直接砸碎了其中的一瓶。
但真正对上路易的眼神，路邈
才看见路易的眼神()，
?()?『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倒不如说更多的是委屈和伤心。
就像是兴致勃勃从外面带回来自己最喜欢的树枝送给主人，转头却发现主人随手将树枝丢进了垃圾桶的小狗。
忠诚的小狗不会对主人有任何一丝的不满或者恼怒，只是沮丧的垂着脑袋，走到主人看不见的地方，默默低着头反省自己，为什么带回来的是主人不喜欢的礼物。
虽然路易只有第一个副本是以小狗的身份出现，但不知道是先入为主的问题还是什么，路邈看着他的时候总能想到那只流浪街头，身上灰扑扑，但却永远对着他展露笑容的小金毛。
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对路易误伤他的事情也不再追究，路邈垂下眸子，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当时的情况比我预想的要紧急许多，我没时间打开系统面板……”
说到这里，路邈顿了顿，似乎也觉得自己这话没有什么说服力。
平心而论，谁都不希望自己送出去的礼物被人这么对待，哪怕事急从权也不能是践踏别人心意的理由。
路邈事后其实也有些懊悔，他应该提前把准备好的气味锚点道具拿出来的，砸碎香水瓶子的时候，他眼前飞快的闪过了路易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也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什么，他当时的心跳都忍不住暂停了一瞬。
但他还是继续按照计划进行了下去。
这件事确实是路邈理亏，他沉默一会儿，当着路易的面打开了系统面板，从自己的系统仓库里拿出了一个精美的水晶香水瓶。
水晶瓶子里已经不剩多少液体了，只剩下浅浅一层淡粉色的液体，几乎跟瓶子本身融为一体。
但看到这东西的时候，路易那双黯淡的黑眸还是亮了起来。
因为这是他送给路邈那个香水瓶子，路邈还留着。
路易目光灼灼的看着那个水晶瓶子，一会儿看看它，一会儿看看路邈，眼睛里的喜悦藏都藏不住，明明眼眶和鼻子都还红着，但嘴角已经控制不住的扬了起来。
“你……没有丢掉？”
“这怎么能丢。”路邈哭笑不得，意有所指的看了眼路易通红的鼻尖。
虽说他原本也没有打算丢掉路易送给自己的礼物，但一开始确实是想着，如果香水用完了，就把这东西从道具库清理出去的。
——比如放到他的邮差包里。
先前分装的时候，路易可能就已经以为他把原来的香水瓶子丢掉了，看见他拿出两个完全不一样的香水瓶子时，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路邈只是对情情爱爱这方面的事情不太开窍，又不是眼睛瞎了，见他这副模样，自然就打消了之前的念头。
当着路易的面，路邈很快又拿出了另外一个小瓶子，里面也是淡粉色的香水，但是量比水晶瓶子里的多很多，几乎是满满当当的。
路易的眼神更亮了。
他惊喜的看着那一小瓶月季香水，看了看路邈，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路邈居然还特意留了
()一瓶。
路邈压低了声音：“前天回去之后，
我就重新分装了一小瓶香水出来。”
避免自己失忆忘记一切的同时，
也不至于太浪费路易送的月季香水。
只不过他之前一直没时间把这瓶分装后的香水装回去。
后面这段话路邈没有说出口，但路易却能轻易的明白他话语中未尽的意思，眼神简直要比外面的阳光还要亮了，脸上也浮起了淡粉色的红晕。
他抓在路邈身侧的手指紧了紧，路邈明显的感觉到，这家伙的心跳加速了许多。
路邈腰侧肌肤都快被烧着了。
“咳。”
低咳一声，路邈尽量无视掉路易放在自己腰侧的那只手，将这瓶分装出来的香水重新倒了回去，原本已经见底的香水立刻就充盈起来，回到了原本容量的四分之一左右的位置。
路邈捏着水晶瓶子的瓶颈，将整个瓶子握进掌心里，破天荒的向路易许下一个承诺：“这些，我珍藏着。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动用，好么？”
路易看着路邈，用力地点了点头。
--
在湖边简单休息了一下，福利院的起床铃声就响了起来。
惊魂未定的老师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个个都绷紧了脊背，还是在院长的安抚之下，才稍微平定了心情。她们简单整理了一下心情，便纷纷起身，以一副马上就要上战场的表情进入了绿植通道。
院长没跟之前一样走在老师们前面，而是落在了最后，考虑了一下，朝路邈这边走过来。
她有些奇怪的看了眼路邈和路易，不太明白路邈作为一个领养人，怎么就坐到了路易这个孩童的腿上。但心头压着事情，这个疑惑仅仅只是在她心头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更重要的事情覆盖了过去。
“路邈先生。”院长一改先前的倨傲，站在距离路邈不远的地方，有些踌躇的开口，“我有点事情想要跟您确认一下……”
路邈看了她一眼，心中了然，示意她继续。
“是关于福利院的这些孩童和职工们……”院长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底气不足，“我知道，之前我们为了福利院和天使做了很多错事，但是孩童是无辜的。您也看到了，老师当中还有许多人是刚刚加入福利院的，她们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我想问，如果这个计划不成功的话，能不能……”
“不能。”不等院长说完话，路邈就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院长愣住。
她的表情变得有些急切，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胸膛剧烈起伏了起来，望向路邈的眼神中惊怒交加。
她选择跟路邈合作的原因就是希望他能够改变现在的局面，解除职工和孩童们，甚至是整个小镇的困境而已。但路邈却在哄骗她们同意之后，现在却又如此理直气壮的拒绝了她的求助。
这让她怎么能不生气？
但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有跟之前一样直接跟路邈翻脸，而是隐忍的红了眼眶：“可是你明明答应过，会给
我们一个新的世界。”
虽然她并不觉得，一群凡人能报复高高在上的天使。
那些东西存在于人类的意识之外，甚至不特别去注意的话，根本就觉察不到它们的行动，所以她只是希望路邈能给她一点虚假的安慰而已。
路邈却连这一点虚无缥缈的东西都不愿意给她。
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路邈就已经打断了她：“如果计划失败，我们也会死。这种交锋之中没人能分神照顾其他人，如果你是想要求这个，我没有办法向你保证什么。”
路邈确实可以用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欺骗她们。
如果他需要的只是一群热血的士兵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用院长说的那个理由哄骗她，让她回去继续哄骗那些福利院职工，一起来为他的通关铺路。
但路邈需要的并不是一群抱着虚妄的幻想，然后注定被战场上的残酷戳破理想泡沫，陷入痛苦深渊的士兵。
他需要这些福利院的老师明确的知道自己是谁、在为谁而战，心理强大到足以接受失败和死亡，并且能够迅速的爬起来，继续加入到战斗中。
这场对决关乎存亡，无法允许任何一丝犹豫。
“你们不能寄希望于失败之后还有我们这些人来兜底。因为在天使面前，我们谁都没有存活的把握。”路邈平静无波的望着面前的院长，“与其寄希望于我的承诺，你不如让她们做好失败的准备——这一次如果失败，我们会死，而你们也将彻底沦为天使圈养的牲畜，任它们予取予求……”
院长的呼吸一滞，脸色再度变得惨白。
路邈说的正是她们最恐惧的发生的事情。
没有任何一个智慧种族愿意成为其他种族的附庸，更不要说是这种圈养性质的奴役。
她的嘴唇颤抖：“那、那如果我们成功了，您能帮我们重建家园吗？一个像您说的那样，由无数的小家庭组成，各自独立有团结的，正常的世界？”
“不能。”路邈依旧给了一个否定的答复，并且很直白的表示：“如果让我参与到你们重建的过程中，那我有很大的概率也会变成天使那样的存在。”
“从一群天外来物的殖民地变成我这个人类的殖民地，你确定这是你们想要的吗？”
这句话就像是平地惊雷，炸得院长的瞳孔都在震颤。
很显然，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情。
也没有考虑过“殖民地”的说法。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们只是勉强接受了自己生活的世界所有规则都是被天使控制和伪造出来的，还没有想到这个层面。
路邈这么一说，她才后知后觉的惊醒过来，看向路邈的眼神里带上了惊惧。
她的眼中倒映着路邈漂亮到极点，但面无表情的脸，近乎本能的后退了半步。
路邈却仿佛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语气平缓的继续说道：“我唯一能够保证的，就是我们绝对不会临阵脱逃——整个世界都被天使占领了，我们除了推翻天使
之外，
没有其他的退路。在这一点上，
我们的目标和利益是一致的。”
他抬起头，望进院长的眼睛里：“如果你还有疑虑的话，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这场战斗的主力是我们5个人，我们会冲在最前面，所以就算是失败，我们也是第一批牺牲的人。这样可以相信我们了吗？”
院长的眼神明显产生了动摇，她愣愣的看着路邈，安静了许久，好半晌才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
“……谢谢，谢谢你们。”她紧绷的脊背缓缓弯曲了下来，朝着坐在地面上的路邈伸出手，声音变得低沉但坚定：“我在此也向您保证，哪怕只剩下最后一个人，我们也会拼尽全力，完成您的嘱托。”
“——为了我们自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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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利院院长朝着路邈深深鞠了一躬，就转身离开了。
她们现在明面上还是天使福利院的职工，不仅不能表现出任何一丝异样，而且还要像往常一样主持孩童的洗礼。
——对合格孩童的洗礼并没有取消，昨天因故没能入住天使福利院的领养人们今天都会到达，像往年一样参观合格孩童的洗礼仪式。
虽然往年都已经主持过了不知道多少次，但现如今她们已经恢复了清醒，知道自己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之后，再面对这种事情，老师们的心情异常沉重。
就连离开的脚步声都拖着冗长的尾音。
她们离开后，一直躺在原地装睡的陆喵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底一丝睡意都没有。
他睁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随后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一下子跳了起来，快速小跑到路邈跟前，胸膛剧烈起伏着：“我……我等会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任务吗？”
“不算有。”路邈很快给了回应，“我给你们安排的事情只是最适合你们去做，但不是缺了谁就不行。”不然计划的容错率就太低了。
路邈就是这样，他给自己安排的事情，可以设置得很严格，一丝一毫都不允许出错，因为他相信自己对于局面的把控能力，哪怕真的出了差错，以他的救场能力也能很快救回来。
但是他无法将这份信任分给其他任何人。
人总是复杂的，路邈不习惯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的身上，因此即使是合作，给其他人设定的计划也都是拥有一定弹性空间的，避免因为一个人出了差错，其他人也要跟着遭殃。
路邈想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受到自己腰侧的手掌紧了紧，眼角余光中路易似乎笑了一下。
他挑眉，随即意识到，自己似乎并不是完全没有分享过这份信任。
抓着路易的手，让他将自己从魔法高塔的通道推下去的时候，路邈似乎就没想过路易会背叛自己，并且对路易的随机应变能力寄予极大的厚望。
虽然当时的情况比较极限，哪怕路邈自己也没有必定胜过丘天昊的把握，才会铤而走险，而且路易也的确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但——
仅仅因为一封粉色
情书，就对路易信任到这种程度，也是路邈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路易的视线从刚才看见他拿出月季香水的时候，就一直紧紧的贴在他的脸上，这会儿更是灼热得仿佛要将他盯出两个洞来。
路邈顿了顿，强压下心中的异样，神色如常的抬头向陆喵，“你怎么突然来问这个，是有别的想法？”
“有一点。”
陆喵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轻声说道，“等一会儿就是福利院还没满16周岁的孩童自由玩耍的时间了，我能去绿茵地那边保护他们吗？”
陆喵的能力在剩余的五个玩家中无疑是垫底，但是相对于这个副本中几乎完全是普通孩童设定，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孩童们来说，他已经算是超人级别的存在了。
路邈跟他说过，孩童无罪，这个副本想要通关，只有让孩童们逃离福利院才行。
所以陆喵笃定，路邈不会把主战场设定在那边。
但是孩童们也并非完全安全。
陆喵喉头紧了紧，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傅兴思说了，天使福利院培养的是天使而不是孩童，之前那些怪物是在外面游荡，但是真的打起来的话，难免会有漏网之鱼撞到那边去。我……我想做回老本行。”
到最后，陆喵的表情坚定起来，眼神也不再闪躲，而是直直地与路邈对视。
路邈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他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了下，就像是被陆喵这故作老成的语气逗笑了一样。
他问：“老本行？”
“对，老本行。”陆喵知道，有关系统的事情是不可能传出去的，因此说话十分大胆，直接表露了自己的身份，“我想明白了，我根本就不是当玩家的料。”
他跟着路邈过了两个副本，不可否认，副本确实很紧张刺激，跟他觉醒自我意识之前体验到的那种悠闲安稳的生活完全不一样，令他本能的热血沸腾。
陆喵的数据来自路邈的生平数据，因此他跟路邈一样，都很喜欢极限刺激的运动。
但越是到后来，陆喵就越是觉得，自己跟玩家之间格格不入。
他总是忍不住觉得，副本里的NPC也是鲜活的，他们会跟自己修复的那些副本的NPC一样，变成真正的数据生命。
——这句话他没对路邈说过。
毕竟只是一种感觉，他不知道这种感觉的来由是什么，也就不想拿这种事情去扰乱路邈的步伐。
陆喵原本以为自己能像那些新手玩家一样，很快的摆脱这种“我在自相残杀”的念头，但是这个副本却处处提醒着他，不一样的。
玩家能在一次次的适应之后摆脱那种负罪感，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杀的不过是一堆数据。
对于他们来说，数据根本就不能算是生命，只是冷冰冰的一串串0和1组成的数字。
但对陆喵来说，数据就是他的同胞。
他无法接受这种事情，也无法适应路邈的节奏，在副本中为他带去更多的方便，所以刚刚躺在老师身旁的时候，他思考了很久，最终做出了这个决定。
他说完之后莫名的有些忐忑，不安的望着路邈，害怕他觉得自己是临阵脱逃。
但出乎意料的，路邈并没有。
他反而如释重负的笑了笑，抬手揉揉他的脑袋，声音温和：“去吧，去做你觉得正确的事情。”
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