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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你，你怎么过来了？”
医院病房里，孙玉梅一脸紧张，本能地就要站起身迎接。
她这身子一动，挂在一旁架子上的输液瓶子，就一阵咣当作响。
“起来做什么！”
进来的人，正是齐玉华。
她几步走到病床前，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孙玉梅缺了一只手的空荡荡的衣袖上。
“你怎么还能把一只手给混没了？齐兴业干的？”齐玉华心里涌起一丢丢的歉意。
自己家的弟弟，是啥样的人，她心里是清楚的。
若光是赌博成瘾也就算了，偏偏还喜好那黄白之物，酒品也是差劲。
喝醉了后，稍一不趁意，就会对家里人拳打脚踢。耍酒疯的人，劲也是特别大，下手难免就失了轻重。
正因为这样，当年求亲的时候，附近十里八乡的姑娘们，都不愿意嫁给自己弟弟。还是齐玉华费了一番功夫，从比较偏远的地方，将孙玉梅忽悠过来的。
婚后的生活，好歹是消停地过了几日，这当中，自然也有齐玉华震慑之后的效果。
但好景不长，齐兴业就本相毕露，姐姐的威慑再也起不了一丝作用，开始酗酒赌博，日渐变本加厉。
对此，齐玉华也无奈。
彼时，她已经进了宁家当了佣人，就算有心想管，也鞭长莫及。
孙玉梅找到她哭诉的时候，齐玉华也只能是言语安慰一番。
甚至，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往齐家寄一笔钱。
也许，齐玉华也是觉得，孙玉梅嫁给了自己这个糟心的弟弟，有心想要补偿吧。
也仅仅是补偿了。
夫妻之间，正式过日子，她这个大姑姐，是不会去插手的。
她知道齐兴业会家暴，但并不想去改变他。
而齐兴业也是个聪明人，做事情，通常还是留了一丝余地。
一丝能使人疯狂，却不能使人绝望的余地。
在齐玉华的眼里，孙玉梅就像是那条已经咬钩的鱼，齐兴业就是那个手拿鱼竿的渔夫，在随心所欲操纵着孙玉梅这条苦苦挣扎的鱼，必须要运行的轨迹。
只是，齐兴业这次却真的是过分了！
小打小闹可以，但将孙玉梅的胳膊给弄的截了肢，她就不能再当看不见，不闻不问了。
孙玉梅红了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自己的这只手，准确的说，是自己的儿子齐俊飞造成的，但最终整到截肢的地步，则完全因为齐兴业。
本来，医生都说了，她的手，是可以慢慢养好。是齐兴业，不管不顾地打她，甚至一点也不顾惜她受伤的胳膊！
打完她后，一点表示也没有，进了卧室胡乱翻找一番，也不知他又卷去了多少钱。
不过，就算对方翻找个底朝天，最多也就能拿走百八十块的。
孙玉梅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出现一抹讥讽之色。
齐兴业恐怕不会想到，自从上次和他离心后，她再存钱，都不会将钱就放在一个地方了。
房间里的，只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罢了。
为的，就是防止齐兴业将家底都掏光了。
这一手，无疑是有用的。
至少，齐兴业再拿家里的钱，就不会伤筋动骨，伤到根本了。
但孙玉梅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没放到一处的这笔钱，成了她这次的治手钱！
尽管到最后，她的这条胳膊，还是没有保住……
“大姐，我已经习惯了。”
孙玉梅说话的时候，心中的恨意，压下了一直以来，对齐玉华的恐惧，说出来的话，也是不冷不热的，明显是有很大的怨气。
“孙玉梅，我弟弟那脾气，你跟他处了这么多年，还不明白么？是不是你忤逆他了？不然，他不会下这么狠的狠手的。
我早前就同你说过，两口子过日子，总要有一分忍让。要都去顶那个尖，可不就得打起来？”
齐玉华听孙玉梅说话的口气，就知道对方是真有怨气了。
可是，你有怨气又能咋样？还能不和齐兴业过了？
且不说自己的弟弟同不同意，单单就齐玉华自己，也是绝对无法容忍孙玉梅起这样的心思！
要知道，当初，她可是费了多大的劲，才成功让齐兴业娶到媳妇的！
总不能一辈子还没过完，半路就散了吧？
况且，家里有个女人看着，齐兴业做事，多少有几分顾忌。
要是孙玉梅真个走了，她怕自己的这个弟弟，怕是彻底没了管束，行事也会越发的不计后果了。
只要在心里想想那个情景，齐玉华就觉得自己实在无法接受！
“大姐，我已经失去一条胳膊了！你还让我忍？你叫我，我怎么忍的下去？！”
一听齐玉华还叫自己多加忍耐，孙玉梅就受不了了，连带着情绪都有些崩溃。
难道，自己失去的这只手，就不能让齐玉华这个大姑姐，心中有一丝丝的怜悯么？
看来，对方果然是个心狠手毒的人！
想起自己这么多年的小心翼翼，如今却换来这么一个结果，孙玉梅瞬间感到心灰意冷。
齐玉华的面色，明显的冷了下来。
“孙玉梅，你的手断了，难不成，你还要我们赔你一只手么？我之前就提醒过你，让你让着他，忍着他，你没听我的，混到断了手的地步，却来责怪我？”
半躺在病床上的孙玉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果然，指望齐玉华的怜悯，那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来的困难！
齐玉华，压根就是一个没有心的人！就算她有心，这心也是黑的！
心中最后的一点指望消散，孙玉梅皮笑肉不笑：“大姐，我怎么可能让你们赔我一只手？我的手断了也就断了，谁让我自己犯贱，非要往你弟弟跟前凑呢？我就应该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不碍你们的眼，就对了！”
“你想离开！”齐玉华很是肯定地质问孙玉梅。
“没错！我早就想离开了！这根本就不是人能过的日子！我再继续待下去，我怕我接下来，连另一只手都保不住！齐玉华，我也用不着你假惺惺，赶紧去关心你的好弟弟去吧！”
孙玉梅说完，转了过身，连个眼神也不愿给了。
病房里一阵静默。
半晌后，齐玉华忽然又问：“孙玉梅，你确定要走？”
“我确定！这种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待下去！”孙玉梅毫不犹豫地回道。
“好，那你走吧。”
齐玉华说道。
孙玉梅以为自己听错了，瞬间转过了身子，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齐玉华：“你说什么？你让我走？你真肯让我走？不是说笑？我要真走了，你不拦我？！”
“你想走，我为什么拦你？”齐玉华冷笑。
孙玉梅终于是相信了，齐玉华是认真的，不是在说笑。
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是感到不真实。
齐玉华怎么可能会答应的这么痛快？这一点也不像是她的性格！
她不应该是，竭尽全力地阻止自己么？
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答应了，反倒让孙玉梅觉得，事情有可能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你真的让我走？真的不拦我？你不会出尔反尔吧？”孙玉梅连着追问。
“放心，我不拦你，我也不会出尔反尔。但前提是，你走的了么？”齐玉华似笑非笑。
孙玉梅的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
果然，齐玉华只是嘴上客气，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想过放自己走！
漂亮话，谁不会说？
“大姐，你不会是以为，我舍不得小飞吧？实话告诉你，我失去的这条胳膊，一开始，就是因为他的缘故！但给了我最后一击的，却是你的好弟弟！这样的家，我还有什么可留恋的？我又有什么走不了的？”
孙玉梅已经无所谓了。
如果一开始，她是为了齐俊飞，才忍气吞声忍了齐兴业这么多年。但现在，她是一点也不想再忍下去了。
齐俊飞的眼里，从来没有自己这个当妈的，而自己之前，却还苦心为他张罗。
她落下了什么好？
她想明白了，与其费心劳力为他们而活，还不如自己单过！
至少，就不会每天有这样的糟心事，和害怕随时会到来的家暴了！
想着自己一个人过活的日子，孙玉梅的眼中，隐现几分憧憬。
齐玉华嘴边的冷笑，越来越深：“弟妹，你是不是忘了某些事情？你的女儿，可一直在我的手中！”
刷！
孙玉梅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
她目光死死地盯着齐玉华：“她可是你亲侄女！”
“那又如何？我当年既然敢做那样的事，自然是没什么顾忌的。怎么，你觉得我能发善心？我的善心，是给愿意听我话的人的。既然你都不肯听我的了，我又为什么要去发善心？我的善心，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给出去的。”
齐玉华说的随意，孙玉梅却不敢随意地听。
她怕了！
不顾手上还挂着吊瓶，从床上爬了起来，双膝一软，一下子跪到了齐玉华的面前：
“大姐！我错了！我不该起了心思离开！我不敢了！秋求求你继续行行好！她是你亲侄女，是你弟弟的亲女儿啊！”
“放心，你听我的，我自然会好好照顾她的。”
齐玉华还是那句话。
孙玉梅直接磕起了头，惶恐地说道：“我听话！我听话！我真的听话！我不离开了！真的不离开了！”
齐玉华脸上的笑意更深。
她抬起手，轻轻托起孙玉梅的下巴：“我知道，你一直很听话。所以，我也有在好好照顾她啊。怎么说，也是我的亲侄女呢！”
孙玉梅这才微微安心。
又听齐玉华道：“你失去了一条胳膊，我也为你痛心。你放心，治疗的费用，我都会帮你出了，你别想太多，安心养病就好。北桥沟，我也不是经常能来，我的那些事情，可还要靠你呢！”
孙玉梅十分忐忑：“可是，可是我把人看丢了……”
“我知道。这虽然是你的错，不过，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的过失了。人，我会帮你找回来。后面的事，你可要抓紧给我落实了。否则，我要是因为这件事心情不好——”
齐玉华拉长了声音，笑容越发诡异：“我想，你不会想要知道，我的手段的！”
孙玉梅身子一颤，半晌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