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笔趣阁小说网】biquge345.com,更新快,无弹窗!
另一边,没给梁淑甯留下太多穿戴的时间,长公主府后院伺候的婢女嬷嬷们起了纷争,正四处寻她来做个评判呢。
来人说是梁淑甯屋里的婢女,一清早同长公主府里执掌药房的宫嬷嬷起了争执,等梁淑甯带着认秋一道去,才发现是润夏。润夏年纪小,又是随梁淑甯半道才来的,府上的老人自然不肯把她看在眼里。
虽说前阵子杨念刚被挫了威风,可这长公主府里大半还是她的人,丢了一个岑嬷嬷,这不,又来了个宫嬷嬷。
润夏到底是面薄,被宫嬷嬷指摘两句,瘪着小嘴只想哭了,可那宫嬷嬷偏是个大嗓门的,一大早嚷嚷地四处各人都围上来,“这不知从哪里来的乡野丫头,开口闭口地讨白僵蚕来了,也不瞧着自己配是不配。”说完,当众人面啐了润夏一脸。
一众围着的婢女哄然笑起来,宫嬷嬷显然不打算就此打住,又讥讽道,“说是入秋身上起了疹子缺这一味入药,那白僵蚕是念姑娘每日敷面用的稀罕物,怎能白给了这么个低贱丫头,身上起了那些秽物,不将你赶出府去,便是恩德了!”
周围人一听,又是一阵唏嘘,稍稍往外移开了,看润夏的模样好似看到一团脏东西似的。方才宫嬷嬷说的话并非全不在理,就单说在长公主府当值的女使婢女们,哪个不是人堆里拣选出来,身上绝不能有那些瘢瘀痘疹,万一传染了主子可是闹着玩的?
可偏偏这个润夏,是安宁郡主带来的人,不管是杨念还是宫嬷嬷都动不得她,宫嬷嬷有了杨念授意,现如今揣着明白装糊涂,在这指桑骂槐地发难润夏,说白了就是下安宁郡主的脸呢。
上回出了香料那档子事,杨念只当是府里出了内鬼,才恰巧被梁淑甯钻了空子,瞧这主仆几个那副柔弱可欺的样子,杨念怎甘心就这么失了中馈,这回拿宫嬷嬷当枪使,在这府里再立一立威不可。
这不,宫嬷嬷瞧见了梁淑甯带着婢女往这儿来,说一点儿不害怕是假的,可又想到杨念事后允诺给她的大金锭子,顿时又把气儿给顶足了,嗓门也不见小。
可怜兮兮的小润夏,泪眼朦胧间瞧着自家主子带着认秋姐姐往这边来了,心里的委屈登时就开了闸门一般,憋不住地嚎啕起来。
“出了何事?”梁淑甯开口,周身仍是一派温和。
周围人见安宁郡主到了,忙速速请了安便一字排开来,那宫嬷嬷方才装着没瞧见她,这会儿却不能再装下去,立马换了另一张脸面来招呼梁淑甯,“老奴请郡主安,惊扰郡主实在有罪。”语气殷勤,好一副忠仆的模样。
润夏算是梁淑甯看着长大的,小丫头到秋天身上容易生些风疹,这病虽难以根治却无甚传染性,只需煎几服药压一压制方能大好,“润夏这几日病了,我命她到这药房抓些药吃,可是犯着长公主府上的什么规矩了?”梁淑甯声音又软又细,看着就不像个有脾气的主儿。
宫嬷嬷看在眼里,又添了几分怠慢,漫不经心地朝周围人瘪了瘪嘴,才搭腔道,“哎哟,老奴真是老眼昏光不中用了,只瞧着这小丫头眼熟,没想着是郡主身边的,老奴有眼不识泰山,请郡主责罚。”
这老刁奴说话很有一套,若梁淑甯此番真罚了她,想必就落下护短的把柄来,梁淑甯面上只是笑笑,以眼神示意认秋去将润夏扶了起来,面上仍旧是淡淡的,“责罚倒谈不上,只是我这婢女自小身子弱些,不知嬷嬷可否行个方便?”
只见这年轻女子,一对远山眉罩着雾濛濛的眸子,与胤徳长公主年轻时候别无二致,只是同她这位母亲相比,梁淑甯身上少了些天之骄女的骄纵,倒多出几分娇矜。
别的不说,单是这身纤秾有度的架子,比起杨念来就胜上一筹,难怪杨念这就将人看作眼中钉肉中刺了,皮囊再美若没有些心计腕子,只怕这副美貌会反倒成了拖累
宫嬷嬷也是头回与这位安宁郡主打交道,瞧着比想象中更好对付,泛着精光的眯眯眼流露出一丝不屑来,撇嘴道,“郡主可真是宅心仁厚,体贴下人,”咳嗽两声,低了几分又道,“也是奇怪,那念姑娘可病了有些日子了,郡主竟想不起去看一眼呢。”
认秋若不是怀里搀着润夏,瞧着这老刁奴阴阳怪气的模样,恨不得上前给她几个耳刮子,却被自家姑娘以眼神制止,梁淑甯这下笑得更是柔和几分,回道,“多亏宫嬷嬷提醒,可知姐姐身患何病,今日恰想到姐姐院中探望一番呢。”
宫嬷嬷一双眼忙得直转圈,随口搪塞道,“秋燥,”复而重重点头,“正是秋燥,念姑娘火气上冲呢。”之前吃了这样大的瘪,怎能不上火呢。
梁淑甯的眸底渐渐冷淡下来,她这位姐姐确是闲不下来的性子,自己不想寻她的麻烦,她却上赶子来拿自己身边的人开刀,择日不如撞日,这下倒真教她好奇,杨念究竟身患了何种“顽疾”。
此时的杨念正靠在贵妃榻上,额上束着一条玉色蚕丝帕,眉心被她掐中一点红来,既是装病自然要装得像些。方才宫嬷嬷打发了一个婢女提前通传,说是安宁郡主前来探望,这说话的功夫就要到呢。
侧耳听着梁淑甯进了院门,杨念将自己掩在锦褥里头,面上并未上妆,看起来很有一副病西施的态势。
梁淑甯进了里屋,脚步轻缓命一众婢女免于请安,不可惊扰了她这位病中的“娇弱姐姐”。
杨念阖眼假寐,只装作不知有客人来访,偏要将梁淑甯晾上一会儿不可。没想着,这位安宁郡主倒是一声不吭,低头与身旁的丫鬟耳语几句,等那丫鬟出了门去,便静静在旁候着,这一番倒是给足了杨念的面子。
约莫一刻钟,杨念见戏做足了,才“适时”幽幽转醒过来,瞧见梁淑甯正坐在不远处的几案旁,很是讶然而又虚弱地半坐起身来,“郡主殿下何时到的,竟不知将我唤起来,要你们这些下人有何用?”她咳了几声,轻声责难立侍在旁的婢女道。
梁淑甯面上不仅无丝毫不耐烦,对杨念的态度还很是殷勤,“若非今日遇着宫嬷嬷,才得知姐姐病了数日,姐姐还要瞒我到何时?”
杨念心头一凛,倒是被这草包开口占了先机,转而虚弱地笑笑,“也并非什么要命的大病,不过老、毛病罢了。”说完又咳咳几声,仿佛是为自己佐证一般。
“听宫嬷嬷说,是因秋燥生了内热?”梁淑甯又开口问。
杨念顿了顿,应声道,“正是。”
梁淑甯伸出素手体贴地搭在杨念的额边,显得两人很是亲昵,不知道的还以为眼前这一对,是手足情深的嫡亲姊妹呢。
“姐姐现下吃的什么药?”这句话梁淑甯是朝着杨念屋里的婢女问的。
被问到的婢女有些错愕,转瞬看向了一旁的杨念,顿时醒过神来,“是许太医开的方子,连用好几日了。”
正当这时,一碗热腾腾的汤药送了上来,杨念这才慢吞吞地直起身来,一旁婢女手执瓷勺舀了半勺送去杨念唇边,却被她用手挥开,白瓷勺磕在碗边发出哐啷一声响,几滴浓黑的药汁不偏不倚地溅在一旁梁淑甯的衣袖上,化开淡淡墨色,有些刺眼。
杨念瞧了心里解恨,面上却装作未闻,自顾地咳嗽,斥那端药碗的婢女道,“可是要烫死我才甘愿吗?”语气很是哀怨。
那婢女立时跪下请罪,头磕得倒响,想必是平日里被责罚怕了,梁淑甯看在眼里,衣袖上平白被溅了药汁也不生气,就手接过那碗“烫手山芋”来,对杨念很是亲蔼道,“还是我来罢。”
“怎么使得?”杨念面上故作惊讶姿态,却并没制止梁淑甯动手的意思,反倒轻靠在条褥上,就等着安宁郡主给她侍奉汤药了。
眼神往屋内轻轻瞟了一圈,身份贵为郡主又如何,不过就是个半路认回来的私生女,改不掉自小习成的那股小家子气,倒真真糟贱了身上流的皇室宗脉不是?
杨念心内正洋洋得意,却见梁淑甯凝眉对着这药碗看了又看,复而又放在鼻下嗅了嗅,脸色愈发不好,“姐姐,不知可否将这药渣取来一观?”
众人一愕,如何使得,这方子本就是许太医开给杨念养颜,平日里滋养用着的,将药渣拿来一看岂不当场露馅儿了,杨念身边一婢女屈膝应道,“回安宁郡主话,奴婢煎完药便将这药渣倒去了,不曾留下。”
梁淑甯料到是这么个结果,又道,“那药方总该是有的,可否……”
“妹妹可是有何疑问?这方子是太医院所开,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咳咳咳……”杨念坐不住了,忙得打断道,让梁淑甯再这么打破砂锅问到底,可不是妙事。
梁淑甯果真不作声了,倾上前去给杨念一下一下抚着后背,以缓解咳嗽。趁着杨念渐放松警惕,一把将她的腕子扣在手中,装模作样地把起脉来。
“妹妹有幸向半山先生讨教过一段时日,依我看,姐姐这脉象浮数而虚,果真是体内虚火旺盛所致。”梁淑甯不甚通医术,这番话自然是胡诌的,只看她上不上套。
杨念倒是尖坡下驴,一口应了下来,“正是,太医院来人也是如此诊断。”
“那便是这药方出了问题,”这回换作梁淑甯打断她的话,两条淡眉一蹙,甚是忧怀的模样,“这药方里头的肉桂、红参、白芷,皆是些性温味辛的温补药材,体热之人喝下分明是提油救火,摆明了是有人想要谋害姐姐!”
杨念显然被梁淑甯强势果决的一面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便见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手将那碗药端了过去,转身递到认秋手上,转头对着杨念又恢复了那副温柔敦厚的笑脸,“方才我教丫鬟去请了首席张太医过来,如今轿子已快要至公主府门外了,还是教他来给个评判,姐姐早日康复才是最紧要的。”
原本是欲不管不顾,将那药碗推倒,便能死无对证,如今眼睁睁瞧着那药碗被梁淑甯先手端了过去,被她带来的丫鬟里外三层护得严实,此时杨念的指尖掐进了锦被之中,泛白了都不曾察觉。
张太医提着医箱进来,恰巧瞧见这副两相对峙的场景,安宁郡主静立依旧,对他道明先后原委,又提道,“不知太医院可有一位姓许的医官,正是他下错了方,才教姐姐无故缠、绵病榻月余。”方才杨念院里侍药的婢女画屏只顺嘴提了,便被她记在了心里。
张太医眉间的川字纹又深了深,方才安宁郡主命他验的那碗药,只需一嗅便知,不过是养颜汤,这种装病邀宠的戏码这些年在宫中着实看过不少,可张太医心内只知,安宁郡主身后有长公主、故去秦相麾下的覃家,更不消说了,还有周双白为其保驾,脑筋只这么转了一下,自然就拿了主意,“回郡主话,太医院内只有一名许姓医官,名唤许承荫,自先前孙太医辞官后,便由他代给长公主请平安脉了。”
梁淑甯一听,猛然一掌擂在了案几面上,将杨念从满头思绪里惊醒过来,只听她紧接着道,“姐姐分明体内虚热,这许承荫却敢张冠李戴,如此医德竟是为母亲请平安脉的医官么?”
糟了,杨念眉头一跳,只怕梁淑甯这下是要将许承荫拔了萝卜带出泥来,所幸她向来行事谨慎并不会如此轻易教梁淑甯捉到把柄,可就算查不出什么来,许承荫这颗棋也算是彻底废了。
想到自己在许承荫身上也曾下过不少心思,杨念恨得只全身都微微颤起来,一时连声音都在抖,“郡主,兹事体大,不如先派人去查探究竟,再下定夺,万不敢因杨念如此贱躯伤了和气,寒了众医官的心呢。”
这番话一出,很巧妙地将事情从许承荫身上引渡出来,兴许不是许太医下错了方子,而是这中间出了别的差错呢?反显得长公主府的这位杨念姑娘,柔弱可亲且通情达理起来,倒想教整个太医院才能来承得她这番情谊不可。
梁淑甯知道她打的什么心思,转过头来目光很是柔和,“姐姐莫要操心,此事关系母亲康健,迟早是要水落石出的。”
杨念也不知她在暗示何事,背后已涔出一层冷汗,却见梁淑甯面上笑得愈发关怀,“倒忘了这一桩,现下姐姐身体也是紧要的,正好请张太医下一方应对热症的,莫要留下病根儿才是。”
张太医一听,顿时心内了然,这杨念身上半点儿病也没有,却谎称体内虚火旺盛,说来也不算明智,因她本人是个寒底子,看样子安宁郡主这是要小惩大戒一番,教她记得个教训,这边张太医便大笔一挥,开了一副清热解毒的良方。
梁淑甯也确是心系“姐妹之情”,专从太医院另觅了一位姓李的年轻医官,是张太医的得意门生,目不斜视很是刚正的模样,每日盯着杨念按时喝药才算行。
换药这罪过果不其然地,被杨念安到了侍药的婢女画屏身上,立马便拖去府外打杀了,倒是好生利索。至于太医院那位许太医对杨念,还真是情根深种,竟从他嘴里撬不出半点来,为避嫌竟不惜自请冷宫别院当值去了,往后的前程也便一并交付于此。
杨念女科里向来不好,喝了张太医的药,这回月信来竟疼了半月有余,可心里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同太子的事迟迟无有进展,倒是对梁淑甯又恨上一层。
这不,生生喝完了三剂药,杨念迫不及待称是身子大好,隔天便又乘轿往净业寺,说是求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