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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云榉来了先是问候周双白,见他如今大好也是满心欢喜,接着与倪若二人不约而同地走近了说话,梁淑甯见了忍不住抿嘴笑,就没太注意眼前的人,覃啸阳看出她心不在焉,忍不住伸出手拉了她的手,隔着袖子的。
这动作细微,却引起不少几个人的注意,倪嫣然看得最清,其次就是周双白,他眼底隐隐刺啦冒火,乜了远处轿里恰好也能看到这幕的倪家老太太一眼,负身走了。
梁淑甯还没来得及挣开,那覃啸阳的心里就跟进了蜜罐儿似的,被她圆眼一瞪忙得撒开了,麦色的脸上隐隐浮了一层红,“这些日子你都没来,我怕你都忘了这个……”小子从袖袋里又把装那只黑亮铁锹甲虫小竹笼掏了出来,朝梁淑甯眼前扬了扬。
梁淑甯当下无语噎在原处,感情他还记得这茬,成日里把这虫子随身带身上,这书还能看得进多少?她望着覃啸阳艰难地点了点头,总不能再教他把东西带进贡院考场里去,接过他手中的竹笼,道,“入了贡院记得要审清了题再写,我们在外头等你的好消息。”她语气里带着一种“自求多福”的祝愿,就不知道覃啸阳能不能听得出来了。
她跟覃啸阳半天闲话,差点儿把自家府里那位给忘光了,再回神抬眼环顾,这四周哪还有周双白半点人影子,约莫是进去过了,梁淑甯心里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失落,自己光顾着打岔也没亲眼见着他进去。
春闱一入贡院好几天,里头穿堂风阴狠又缺吃少喝的,出来的没有不掉层皮的。也就除了周双白跟冯云榉,周双白仍是一派风轻云淡倒可以理解,而冯家表哥脸上虽有疲态,但眼里神采奕奕,估计考得也很不错。梁植特意摆了宴给周双白接风,还请了吕鼐先生过来上座,连东宫中那位都备了礼送进梁府来,这是多大的体面。
没想到云榉表哥也前来赴宴,他来是特地向周双白道谢,上次值他病中前来探望,那几道策问居然被周双白押得八九不离,此番科考倒真是承了他天大的情了。
其实周双白倒是没朝冯云榉透露太多,只与他大致谈了谈当前政事,开阔其思路,这冯云榉最擅诗赋,而于策问相对苦手,这次发挥甚好,看来成绩必要突飞猛进一番。
而对于梁淑甯来说,那人好似又恢复成了原先那个不苟言笑如隔云端的周双白,她就这么远远看着他受众人拜贺,一时间仿佛又回到前世般失落,两人之间好像总隔着万水千山,给他盥发缝扣袢的那些种种反倒成了上辈子发生的事。
梁淑甯心下忍不住自嘲,他周双白是什么人,若真是随随便便就能讨好的才是奇事,那颗心能装得下普天万民山河社稷,却唯独装不下一个她,前世碰了一脑袋的包,这会儿又有什么可执迷不悟的?
不过她想开得也很快,索性她自认就是个胆小鬼,离他远一些就能活得久一些,这个道理她可始终深谙在心呢,就这么慢慢淡了倒真不妨算是好事。其次她自己还有一肚子烦恼,因为这会儿,恰逢她来了月信。
一提到这个,梁淑甯心想真还不如当回孤魂野鬼去,至少用不着忍受这每月一次车轮碾过般的苦楚。祖母显然将这当成一件大事,特意请人抓了女科的方子,给她调养,毕竟是第一次调顺了,以后于生养都是大有好处的。可梁淑甯心里知道,没用,上辈子就没哪个月是舒舒服服熬过这一回的。
这时节恰逢寒食节相近,他们北上进京的都有回乡祭祖的习俗,可梁淑甯身上抱恙又犯忌讳,显然是不能跟着走,梁老太太放心不下她也没辙,只能交代了一屋子丫头婆子要尽心把大姑娘侍候好,还让周双白也多能来照看照看,因为他们这家子一动身,主子里可算就剩这两个小的在家了。
梁淑甯窝在房里不出门整天恹恹地,这日正卷在褥子里浅睡,全然没感觉到这房中有人进来。
周双白垂眼便瞧见她阖眼帘躺着,细听还能听见她微匀的鼻息,裹在被衾里头露出玉团子一样的脸来,这样看却分明还是个小孩子。他就这么挨着床边站着,伸手想去抚抚柔嫩的脸颊却还是缩了回来,现下她还太小了。
确实因为小,所以才能这么不懂事,自从春闱过后他就发觉她有意无意避着他,好像之前那么多声“哥哥”都是哄他玩的,周双白挪开眼去,在看到她床幔上挂的那个小竹笼子时,嘴角忍不住沉了下去。
他一抬手便将那东西摘了,提溜起来相看,小笼外头用竹签子吊了块雪梨肉在上面,里头的小东西倒是被养得锃光发亮,教他无端来气,看来她倒很有空侍弄这些玩意儿。周双白极为缓慢地拢紧指头,那竹笼里的甲虫好像也预知了某种危险似的,有些不安地躁动起来。
片刻,他还是忍住了将东西扔出窗外的冲动。小姑娘才刚刚对他少了些戒备心,他现下又怎么能亲手毁了这份信任?
棉衾的人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动,幽幽转醒,眼睛却还不肯睁开,胳膊卷着褥子嘴里嘟囔道,“冯嬷嬷,我想喝水。”有点撒娇的意味,流露出的小女儿情态教周双白心下不禁一动。
可惜这房里没什么冯嬷嬷,丫头婆子出去给她煎药去了,眼下只留了他一个。当周双白把茶盏子端到她跟前的时候,梁淑甯才缓缓睁开眼,恰好对上周双白深潭似的一对眸子,“怎么是你?”梁淑甯忍不住朝后惊了一下。
听她这么说,周双白面上虽然仍带着笑,语气却冷了几分下来,“甯儿,要叫哥哥。”倒真有几分兄长的教导在里头。
梁淑甯这下困意被搅醒了大半,对上他阴晴不定的脸,忙低眉顺眼地唤了一声,“哥哥。”
周双白这才点点头,让她就着他的手喝水,刚咕噜两声咽下去,就听他道,“哥哥很好奇,甯儿自打那次落水后为何变得这样怕我,可是哥哥哪里做得不好了?”周双白此时正坐在榻沿上,两人挨得很近,梁淑甯刻意拢着被子与他隔开些距离,听到他这么问禁不住顿了一下,呛着了。
自打落水后,周双白把这节点掐得过准,以至于这话听着太骇人了,智而近妖,难不成他能连这鬼神之说都算得出?
梁淑甯剧烈地咳嗽几声,两颊憋红起来,连忙摆手不迭,“咳咳……没有的事,咳哥哥怎么这么问?”突然觉得在他面前,一切都毫无招架,显得很无力。
周双白一双眉毛微微挑起,存了坏心眼朝里头挤,幽幽地,“甯儿在发抖……”
梁淑甯听了一激灵,强迫自己冷静,扯出一丝四不像的笑来,“哥哥,我是因为肚子疼。”当然这话也不完全是胡扯,她是真的疼。
周双白这才发了善心,微微地朝外撤开一些,伸手替她掖好了被角,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像窝里的一只雏鸟,他倏然又添了些心疼,她这个毛病从前也一直有,偏还忍着不告诉他,“哥哥知道不疼的法子。”周双白这会儿声音柔得都不大像他了。
梁淑甯探出一个头来看他,也想知道怎么能不疼,这痛感密密麻麻且是一阵一阵的,像日夜轮转不休的水车一般磨着她,吃不香睡不好真真受够了。周双白说完,便将手伸进被子里,惊了梁淑甯一跳。
刚想着躲,被子里的手就被另一只大手全然包裹起来,他正细细抚摩起她的虎口处,转而轻重和缓地按压起来,“这是合谷穴,多按按就不疼了。”周双白又回想起上辈子,这小人一到了日子就躲在被子里,蜷得小山一样,后半夜疼晕过去也不知道谁天天搂着她睡的,也不知姑娘是单纯的傻还是没良心。
他这么想心事,手上不知觉就带了劲,听得梁淑甯嘤咛一声,又赶忙缓下来,“可还疼了?”他轻声问。
梁淑甯摇了摇头,很是受用,没想到这样按一按果真不那么疼了,心下感慨周双白真乃全才,居然连这些个女科医理都能懂一些,她有些羞赧地躲在被子里偷眼看他,周双白此刻垂着眉目正替她仔细揉着虎口,原来有哥哥是一种这样的感觉,梁淑甯在心里默默地感叹。
从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他光致的额头和羽睫处投下的那片淡淡阴影,却看不到那片隐藏在温和眸底下暗自汹涌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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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月信一过,梁淑甯又活蹦乱跳起来,加之期间喝了不少滋补佳品入腹,小脸愈发的莹泽红润,且这姑娘若是大了就像那园里的桃花苞似的,经春雨一灌溉愈发楚楚动人起来。这些日子呆在家里险些生霉,倪若一邀她去春日宴,梁淑甯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可她年纪小,身边总是还需要个人监护着,只好劳烦周双白也随她一道去了。
这春日宴由京中特有,专为了冬至后一百五十日的寒食节而设,宴上来的皆是京中的大家子弟女眷,而设宴地点也不同以往而是于京郊外,此刻春光明媚恰是踏青郊游的好时候。所与会的宾客不仅有寒食宴款待,玩的东西就更多,女子们插柳、打秋千、放风筝,儿郎们则聚在一处蹴鞠、抛堶、牵钩之类的,以解伤春之意。
天气渐热,为了方便活动,梁淑甯今日特意穿了件鲑粉色束口袖常服,带了点胡服的意思,上头绣得是百蝶穿花,袖口处围了圈“一年景”暗纹,又配了件月白色小荷露尖云肩,显得繁而有序,头发利落梳成一个单螺,上头对插两支银丝凤珠钗,整个人周身透出一股灵俏来。
到了地方,梁淑甯与倪若几个女孩儿黏在一处,周双白便自寻去处休憩。且听说今日有京中第一美人之称的观文殿大学士之女苏玉倩也会到场,梁淑甯有些饿了,抬手捏了块宴案上的青团,咬了一口里头包的是豆沙莲蓉,边咀嚼边跟着众人翘首张望,也想一睹美人风姿。前世记得这位美人后来被纳入宫中,成了妃嫔一员,至于之后如何,梁淑甯也不大知晓了。
倪若却很不以为然,想起那苏玉倩整日里眼高于顶恃才傲物的模样就头皮发麻,哪里能排得上什么京中第一号?若是教她说,眼前甯儿就是吃了年纪小的亏,且不像那苏玉倩似的喜欢到处出风头,要不然这第一美人真该易主了。倪若低头给梁淑甯的衣襟上别了一枝翠柳,又捏了捏她嚼东西而鼓起的脸蛋,心下觉得甯儿还真是怎么看怎么乖。
人群里倏尔引起些马蚤动,梁淑甯原本想再捏一块凉糕,此时也没好意思再动,抬头一见,过来个梳着随云髻的高挑姑娘,鬓边簪了一支金累丝点翠凤钗,一双桃花眼光华流转顾盼生姿,果然是美人,尤其肩架子也撑得起那一身莲青遍地散金缂丝绸衫,上头牡丹缠枝由后袖盘至前肩,再掐进纤纤一握的细腰之中,倒真有种红雨绰约佳人相逢的冲击力。苏玉倩的妆扮与举止在这京中,总会引得世家小姐的追捧与模仿。与之相比,梁淑甯就显得颇为青涩,像一枚春雨里刚洗过的玄都花蕊,朦朦胧胧的教人看不大真切。
对于容色的赞美,苏玉倩早就听腻了,她愿意举步下了别馆走到这宴台之间,是为了遇一个人,只可惜没能遇上,还无端染污了裙裾,这点教她心里有些丧气。她走到角落处坐下,马上就有拥趸双手奉上清茶,她有礼地接过杯盏来,低头浅啜。
当然也有不喜苏玉倩的,倪若就算头一号人物,周围围了几个“志同道合”的贵女,显然她们对梁淑甯更为感兴趣,确切地来说,她们是对梁淑甯家的那位兄长周双白感兴趣,听说他年纪轻轻就得了太子青眼,且那相貌更是一等一的俊朗,再加之冷若冰霜的性子,让在座的都不禁好奇,那样的一个人究竟会钟情于什么样的女子。
户部侍郎千金孙蓉嗓门儿稍大一些,略显激动,抓着梁淑甯就不撒手,“淑甯你最乖,快跟姐姐们说说,你家双白哥儿现下可有心仪女子了?”
梁淑甯被这话直接问倒了,环伺周围,一提周双白的名讳众贵女好似都屏息等她回答,不大习惯旁人注目的梁淑甯顿时无措,人常道红颜祸水,没想到搁在男子身上,也是同样成立的,“应该没有吧。”梁淑甯想伸手去够先前没吃到的凉糕。
又被督察院掌事之女罗琼攥住,娇笑着问她,“那妹妹可知道你家哥哥喜欢什么样的?”这声妹妹倒大有占周双白便宜的意思,引起了些许不满。
这一问眼看又激起浪千层,包括正襟而坐的苏玉倩都在若有似无地朝这边打量,苏父是观文殿大学士,对于春闱科考内幕知道许多,那日父亲只隐晦和她提过一次,这周双白天纵奇格,非一般的凡夫庸才可比。这话被苏玉倩记在心上,她向来自诩不与芳菲混凡尘,今日来便是想瞧瞧他是不是真如传闻中的当世才具。不过看众贵女趋之若鹜的劲头,苏玉倩当下只觉得周双白才是全京都与她最能相配的那一位。
“大约……”梁淑甯被缠得没办法了,索性咬牙说了一句,“大约喜欢美人吧。”她这回答很会打机锋,至于美不美,美的标准是什么,那可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了。
苏玉倩从旁也听见了,只抿着嘴微微笑了一下,心想周双白这个妹妹倒还是有些可爱的。
倪若生怕这些女子把甯儿带偏了,忙得开口道,“瞧你们这点出息,那不苟言笑的冷面郎君,究竟哪里来的好处,被他瞪上一眼只怕就冻死了,”一把揽过梁淑甯的肩,又道,“哪比得上那知冷知热的,又能逗趣儿又暖人心窝子,是吧。”
梁淑甯深以为意,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倪若见了心下十分满意,甯儿跟自家表弟越看越登对,而恰巧今日覃家开祠,覃啸阳作为嫡次子必定要留下祭拜,一对佳偶便少了见面的机会,甚为可惜。
再这么被众姑娘围着,梁淑甯只恐要继续被揉过来捏过去的,缠着再问些她答不上来的,赶紧寻了机会溜开,这转头一寻,才看见罪魁祸首此刻正倚在树下,阖眼小憩,以至于梁淑甯走近身他都没发觉。
梁淑甯颓然,屈膝坐下来看他,见那人似乎睡意正沉,隐约能听到他咻咻的鼻息,年少的脸庞被笼罩在春光下,伴着周围徐徐虫鸣与微风,一派安谧。又回想自己方才席间的遭遇,梁淑甯随即起了捉弄的心思,折下衣襟上别的两片柳叶,刚想插到他鬓间。
那人却幽幽转醒,大手一伸,将眼前之人捞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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