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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淮收到完颜亮的首级时,正在河中府黄河边上钓鱼。
不是示敌以弱,引诱敌人偷袭的钓鱼,而是字面意义上的拿着鱼竿,备着鱼篓,将鱼钩扔到河水中的钓鱼。
“公文上说,乃是完颜亮率领兵马到东平军大营前挑战,被张四哥亲率兵马,一击而没。完颜亮与金国宰相敬嗣晖死于乱军之中。”
毕再遇小心翼翼的说道。
刘淮望着大河盛景,沉默半晌之后方才低声询问:“张四郎私下里可有言语。”
“有的。”毕再遇拿出另一封信来:“这份信没有参谋军事汇报的正经路子,而是走的军中军法官,通过锦衣卫传过来的,算是私信。
张四哥在信中说,当日只有完颜亮与敬嗣晖两人到阵前叫阵,本来应该当场拿下,交给大郎君发落的。
只不过张四哥被家仇国恨冲昏了头脑,亲自上阵,将二人处置了。如今向陛下请罪。”
刘淮依旧拿着鱼竿,望着大河出神。
毕再遇肃立在一旁,等了片刻之后心中惴惴。
张白鱼干的这事算是僭越了,并不是说完颜亮这人该不该杀,而是一名普通大将,凭什么去临阵处置一个皇帝?
而且还是在能当场擒住这名皇帝的情况下。
如果说的更严重一点,这分明是在藐视皇权。
朱元璋对蓝玉的愤怒仅仅是因为他强暴了一名蒙兀女人吗?因为那是蒙兀王妃!他不是在打一个蒙兀女人的屁股,而是在打皇权的脸。
当然,并不是在想这些,他在沉默片刻之后,突然笑着说道:“真想不到,一名大反派竟然如此潦草的谢幕......”
毕再遇有些发懵:“大郎君说的是......”
刘继续说道:“你想啊,虽然完颜亮中间被咱们捉了一次,但他在被放回去后还是不堕士气,能重振旗鼓,与我军对垒。
若这是一本传奇话本的话,此人难道不算得上主角最大敌人吗?
我原本预备着与这厮阵前对骂一番,将其生擒活捉之后,在他身前饮酒历数其大罪,一条罪,一杯酒,再剐他一刀,直到将其千刀万剐;又或者干脆写一首诗相送......我诗都准备好了。
可谓要文有文,要武有武,俗雅兼备,即便上不了正经史书,也可以在《大汉英雄传》类似的话本中占上一笔。
可谁知道,完颜亮却被张四郎如此轻易的处置了,属实让人措不及防。”
毕再遇想了片刻,只觉得不能理解。不过他也习惯了自家君王隔三差五就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自顾自的问道:“既然如此,张四哥是不是有功无过?”
刘淮将鱼竿扔到一旁,捡起一旁的鱼篓:“那是自然,既然给了他临阵处置的权力,我这当皇帝的也自然要做出尊重。他就算是捅了天大的篓子,我也只能咬牙兜住,何况是阵斩了区区一个完颜亮?”
毕再遇欲言又止。
刘淮见状无奈:“那就别把完颜亮当成金国皇帝,一个番邦小王,我大汉关西都督,处置就处置了,又能怎样?
如果人人都要禀报中枢才能弄死番邦小王,那海外诸侯岂不是要束手束脚?”
毕再遇终于长舒一口气,只觉得大郎君即便当了皇帝,依旧是当日那个在中原纵马高歌的豪杰,并无一点变化,也就嬉皮笑脸上前,接过鱼篓。
“大郎君,还是我来吧......”毕再遇只觉得手上一轻,低头看去,却只见鱼篓空空如也:“大郎君,这也没鱼啊,要不就把鱼篓扔这里吧,大郎君下午再来。”
空军两日的刘淮当场红温,却也不好因为这破事对毕再遇发怒,只能按捺心中火气:“不来了,我看这条河八成是没鱼,这也就是军政繁忙,否则一定要抽干河水,仔细验证一下。”
毕再遇眼神呆滞,先是看了看浩浩荡荡的黄河,随后仔细眺望了一下对岸,片刻之后也只能嘿嘿笑道:“大郎君说笑了,这可是黄河,怎么可能没鱼?”
“闭嘴!”
“哦。”
毕再遇拎着空荡荡的鱼篓,心中只觉得大郎君果真是一点都没变。
当然,刘淮不继续在黄河钓鱼并不是因为他这几日来完全空军,也不是因为身边这群夯货没人想到潜入河中在钩子上挂鱼,而是因为如今渡河时机确实是成熟了。
张白鱼轻易处置了完颜亮之后,立即派遣心腹部将进逼长安。
随后那名唤作李菩萨的东平军将领发现,长安竟然四门大开,任由百姓出入。
户部侍郎兼长安令焦景颜亲自来到城门之外,前来迎接大汉天兵。
李菩萨带着二百余轻骑在城外逡巡半个时辰,愣是没敢进城,只能快马回报。
张白鱼与李显忠商议了一下之后,觉得完颜亮都死了,埋伏的可能性并不大。
一番军议后,众人匆匆决定,张白鱼勒兵在城外,维持地方秩序,并且扫荡长安周边的城堡军寨。
而李显忠则是打起旗号,率领本部长风军自长安北门进入,控制全城要道、仓城府库、官衙行宫。
一切都顺利的不像话。
不仅仅是河西数州举旗反正,其官员纷纷来到长安,以求面圣,就连完颜元宜也在第一时间带着金国派往陇右的残兵前来投降。
到了这时候,张白鱼也终于收到了金国正军动向的确切消息,又用两日时间确定不是有人胡说八道消遣自己后,立即将军情传到刘淮手中,并且请求御驾速来长安,以稳定人心。
有些事情的确只有刘淮才能作主。
六月十五日,在一片燥热的夏风中,刘淮抵达了长安城下。
“张四郎,李总管,你们辛苦了。”刘淮先是公式化的表扬了一番两名主将,随后则是看向了肃立在一旁一人:“完颜元宜,真是好久不见。”
作为在巢之战中被刘擒拿过一次的金国贵种,完颜元宜此时颇有一些无地自容之态,只是拱手,用宽袍大袖挡住一半脸:“陛下神威,风采依旧。”
刘淮盯着完颜元宜半晌之后,方才在逐渐闷热起来的天气中缓缓说道:“你告诉我,我今日为何不杀你?”
完颜元宜浑身一颤,随后正色说道:“陛下,金国余孽未了,大汉需要臣这种人来与完颜光英交涉。”
刘淮想了想,含笑点头:“你说的有理。”
虽然只是短短两句话的工夫,但完颜元宜却是浑身汗如浆洗,摇摇欲坠,几乎瘫倒。
刘淮看向了其余人,随后指着焦景颜对身后的斡道冲说道:“这人也曾是西夏人?”
斡道冲点头:“正是,不过他也是早就成了汉人了,连西夏大字都不会写。”
“你们西夏文字犹如鬼画符,活该被后人所轻。”刘淮先是皱眉呵斥了一通后,转头看向了焦景颜:“焦卿,我能这般称呼你吗?”
焦景颜立即躬身下拜:“臣既然归顺大汉,也自然是陛下臣子。”
“那好,那我就以大汉皇帝的说法来与你言语了。”刘淮脸上含笑:“你既然是西夏故人,也算是与关西有深仇大恨的,在长安任职实在是不妥当。
不如来我身侧,作一任郎官,我再酌情提拔于你,如何?”
焦景颜心中咯噔一下,却立即意识到,如今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立即叩首:“臣谢陛下恩典。”
刘淮笑着点头,回身对斡道冲说道:“斡公,稍后辛苦你一下,将以往在西夏,此时在金国任官的大臣都按照此例来处置。”
斡道冲当即当众答应。
将那些残留下来的女真人与党项人全都大略处置了一番后,刘淮依旧没有进入城门的打算,而是继续在烈日下侃侃来言:“看到长安,我却想起来一句话,那就是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当日诸葛武侯于蜀地奋兵北伐,将曹魏打得雍凉不卸甲,中原不释鞍,却终究是天不假年,星落五丈原。后来姜维九伐中原,却也没有成功。”
“如今我举大汉旗帜,驱逐鞑虏,夺回华夏旧都,岂不是上应华夏先贤,下应万民百姓,乃是天下至正之事?”
胡冲连忙下马躬身行礼:“陛下说的正是,大汉收复关西,乃是顺天应命……………”
刘淮直接打断这厮的恭维,正色说道:“我这个大汉,所信的天命与前后两汉皆是不同,完颜元宜,我记得你曾经对完颜亮说过天命究竟是什么,你现在当众与我再说一遍。”
完颜元宜又是浑身一颤,却是有些恍惚之态:“回禀陛下,天命既是人心。”
“说得好!”刘淮抚掌大笑:“天命乃是人心,而这关西人心已经浸染胡风数十年,河套人心更是被耽搁了百年,该如何收找到大汉之中呢?”
斡道冲见刘淮再次回头,硬着头皮说道:“陛下所做的那些举措是极好的,要严整律法,创办社学卫学,改风易俗.....……”
“说的简单一点。”刘淮打断了斡道冲的言语,伸出一根手指:“那就是重立道德。”
“只要人心中有道德存在,即便没有官府创办社学,乡中也会建立私塾;即便没有严峻法律,百姓也能明辨对错;即便官方没有整改风俗,世间也能有朗朗乾坤。”
“诸位,你们曾经是女真人也好,党项人也罢,或者关西汉人,浸染胡风之后,皆是擅于掠夺,而不擅创造;擅于杀人,而不擅活人;擅于以威逼迫,而不擅以德感人。
如今,我来长安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重新建立道德体系,让你们知道是非对错,谁赞成?谁反对?”
众人轰然应诺。
刘淮也不管这些人究竟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当场作出了政治宣言之后,再也不停,打马就要进城。
而他行了两步,却又勒马停止,随后看向了李显忠:“李总管,我曾答应带你回家,今日,咱们二人就一同入城!”
李显忠立即大声应诺,翻身上马之后,又是当场愣住。
他在前几日就进入了长安城,只不过这些时日实在是过于繁忙,以至于有些事情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
直到被刘淮提醒,李显忠方才恍然回过神来。
原来......原来已经到家了吗?
如此想着,李显忠鼻子发酸,不由得当场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