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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师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这惊慌失措的弟子,抬手示意他们先稳住情绪。
“莫要慌张,且细细说来,到底是何人?”
老道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赶忙语速飞快地将之前在方夫人那里的遭遇讲了一遍。
小道士也趁机补充两句。
“天师,那女子绝非寻常妖怪!她此番追到云龙山,恐怕是想搅乱我派安宁!”
天师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龙虎山结界严密,若真是寻常“妖怪”,怎可能轻易进入?
“你们确定看清楚了?莫要错怪了好人。”
“千真万确!”
小道士抢着说道,“我们之前见过面!她妖气浓得吓人……”
一想起那一串亮到刺眼的珠子,小道士冷汗都吓出来了,说话的尾音也跟着哆嗦。
天师垂眸望着案头袅袅升腾的沉香,枯瘦如竹节的手指轻叩檀木几案,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
老道士还欲说些什么,却被这声音震得舌根发麻,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且退下。”
天师终于开口,声如古寺铜钟,清越中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
“去请那位姑娘来客堂一叙。”
小道士睁大眼睛,忍不住开口,“天师!这妖怪……”
“休得多言。”
天师抬手止住他的话,拂尘轻挥,一道金光闪过。
小道士只觉后颈一凉,不由自主地倒退三步。
“龙虎山结界未动分毫,若她真有恶意,岂会容你二人回来报信?”
老道士张了张嘴,最终只能苦着脸退下。
他重新回了主殿,看着乔青璃清冷的身影,喉结上下滚动了半晌,才憋出一句。
“天、天师有请……”
乔青璃微微颔首,莲步轻移,跟着老道士穿过九曲回廊。
每走一步,廊下的铜铃便轻轻晃动,却惊不起她半点波澜。
待她踏入客堂,只见天师盘坐在云纹软垫上,手中白玉拂尘轻轻摇晃,仿佛已在此等候许久。
“请坐。”
天师抬手虚引,一旁的蒲团自动浮起,稳稳落在乔青璃身侧。
乔青璃道了声谢,从容落座,薄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身上,更添几分出尘气质。
天师的眼眸闪过一丝精光,看似随意地打量着乔青璃。
“小友这一身气息,倒是让贫道有些好奇……”
他指尖摩挲着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既有妖物之灵,又有道法之韵,不知师承何处?”
乔青璃端坐在蒲团之上,周身萦绕着淡然自若的气息。
闻言只是轻抬眼帘,声音清冷如碎玉。
“天师过奖,我乃太真观第八代弟子,师从玄真道人。”
话音落地的刹那,老天师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坠落在地。
茶汤泼洒在云纹软垫上晕开深色痕迹。
他双眼陡然睁大,整个人仿佛被定住般僵在原地。
“玄真道人……”老天师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满是不可置信。
未等乔青璃回应,他已“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白发垂落几乎触及地面。
“不肖徒孙玄清,拜见师祖!“”
乔青璃袖中灵力微收,稳稳托住欲行大礼的老天师,清冷眉眼间难得泛起一丝涟漪。
玄清天师颤巍巍抬起头,双眼中隐约可见泪光。
“我等后人穷尽百年,终于等到这一天……”
守在门外的老道士此刻早已没了先前的倨傲,白胡子随着颤抖的下巴不住晃动,望眼欲穿地瞧着屋内。
乔青璃转头望向他,目光扫过其腰间缠着的九道金丝符咒。
那是太真观高阶弟子才能修习的术法。
她心中微动,原来这些年门派虽隐于尘世,却仍有人默默传承修习道法。
“天师过誉。”乔青璃将老天师扶起,神情淡然自若。
“师父临终前常说,只要道心不灭便是本真。”
乔青璃的目光掠过客堂墙上斑驳的《太真观山河图》残卷,又落在玄清天师结印时沉稳流转的灵力光晕上。
老道士局促地垂手而立,腰间金丝符咒在烛火下泛着微光,那是唯有修为突破高等阶级才能绘制的符箓。
她终于确信,即便历经数百年风雨,门派仍在传承。
————
此时的云龙山另一头,织画正像只灵巧的猫儿般穿梭在曲折回廊间。
她贴着斑驳的红墙,躲过巡逻的道士,目光在一座座飞檐斗拱间逡巡。
江屹被楼蔺宸带着去盯主殿动静,此刻只剩她独自攥着手机,屏幕上舒羽发来的定位闪烁。
聂锦松闭关的“松云阁”,就在前方三百米处。
绕过最后一道月洞门,满园松涛裹挟着药香扑面而来。
织画屏住呼吸,望着朱漆匾额下紧闭的雕花木门,心脏几乎要撞出胸口。
织画将手机揣进兜里,冰凉的掌心在裙摆上反复擦拭。
风撞在朱漆门上,门环叩击声像极了她剧烈的心跳。
指尖触到门把的瞬间,三日前小姨临终前的呢喃突然在耳畔炸响。
“去找你父亲……他会保护你……”
雕花木门在吱呀声中裂开缝隙,药香混在风里扑面而来。
光从窗棂漏进来,在青砖上切割出惨白的网格。
聂锦松背对着门坐在轮椅上,玄色道袍空荡荡地垂落,本该是膝盖的位置垂着两条毫无生气的裤管,随着轮椅的摇晃轻轻拍打扶手
“……”
织画曾无数次在脑海里勾勒父亲的模样。
尤其是在来之前,她得知了自己父亲有着那样光辉灿烂的身份。
可她却从未想过会见到这般场景。
轮椅突然发出刺耳的转动声,聂锦松转过头的刹那,织画猛地屏住呼吸。
聂锦松的面容苍白如纸,颧骨高高凸起,那双本该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在看到织画的那一瞬,似乎有亮光划过。
“你……”他开口出声,却沙哑得厉害。
曾经刻在脑海深处的脸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聂锦松不由得恍惚。
聂锦松颤抖的手指死死攥住轮椅扶手,骨节泛白。
织画那张与亡妻七分相似的面容撞入眼帘,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一天。
可很快他就从中脱离出来,意识到眼前的少女并非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