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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青说到最后，带着一脸愧疚，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
这一次，是真正的绝望。
比起报不了的血海深仇，他更怕因为自己，让卫家最后一点血脉也断送干净。
面对卫青这般激烈的拒绝，李季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意外。
仿佛一切皆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只是淡定地摇了摇头，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谁说要你打造刀剑了？”
李季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卫青猛地抬起头，满脸泪痕，眼神里尽是错愕。
“不是刀剑？”
李季俯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陛下的圣旨，白纸黑字，写的是刀剑盔甲，这些战场上人人皆知的兵器。”
“可我要你做的东西，却不在其中。”
他顿了顿，笑容里多了一丝狡黠。
“既然不在禁令之内，那我们去做了，又怎么能算是违抗圣旨呢？”
卫青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李季，脑子里嗡嗡作响。
陛下的旨意还能这么钻空子？
是啊，圣旨是死的，可人是活的。
他怎么就没想到！
那股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恐惧，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好奇。
卫青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擦了把脸上的血和泪。
“那公子究竟要我做什么？”
李季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直起身子，轻轻地拍了拍手。
“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空旷的牢房里回响。
很快，两名一直守在暗处的亲兵，抬着一个沉重的木箱，快步走了过来。
“砰。”
箱子被重重地放在了地上，溅起一圈灰尘。
卫青的目光，立刻被那个箱子吸引了过去。
“打开看看。”李季示意道。
卫青迟疑了一下，终究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走上前，伸手掀开了沉重的箱盖。
箱子打开的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满满一箱子，最上面，是黑乎乎的铁矿石，品相极佳。
铁矿石下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银锭，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着诱人的光。
而最底下，竟然是一包包用油纸裹好的硝石和硫磺。
卫青彻底懵了。
铁，可以炼钢，铸兵。
银，是贵金属，可以做装饰，或者当钱用。
硝石，硫磺，那是道士炼丹，或者方士做烟火的东西。
这几样东西混在一起，到底是要干什么？
他这个浸淫铸造之术半辈子的宗师，竟然完全看不懂。
“公子，这些是……”卫青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
李季的笑容，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我要你做的，是一件足以改变这片大陆格局的东西。”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
“有了它，你所谓的刀枪剑戟，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
“有了它，我才能真正横行无忌，所向披靡，将西北那些所谓的蛮夷，打得跪地求饶。”
说着，李季缓缓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卷羊皮纸。
他将图纸递到卫青面前。
“看看吧，这就是我要的东西。”
卫青带着满腹的疑惑，接过了图纸。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
只看了一眼，卫青的呼吸便瞬间停滞了。
他的瞳孔，在刹那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图纸上画着的，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造型极为古怪的器物。
它由数十个精巧至极的零件构成，每一个零件的旁边，都用蝇头小楷标注着尺寸和要求，精确到了毫厘之间。
有机簧，有管壁，有扳机，有准星，这些结构环环相扣，彼此联动，构成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整体。
这东西根本不像是凡间之物！
卫青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一种源自工匠灵魂深处的极致兴奋！
李季看着他的反应，心中了然，没等卫青开口问询，已经率先解释道：“此物，我称之为手铳。”
“手铳？”卫青喃喃自语，像是要把这两个字嚼碎了吞进肚子里。
“这这东西的难度，比打造天下任何一柄神兵利器，都要难上百倍！”
卫青的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芒。
“特别是这里，这个激发装置，还有这个膛线，天哪，设计出此物的人，简直是鬼神！”
他痴迷地抚摸着图纸，仿佛那不是一张羊皮纸，而是绝世美女的肌肤。
李季淡淡一笑：“现在，你还觉得这是违抗圣旨吗？”
卫青猛地抬起头，脸上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颓丧和恐惧。
他双目赤红，里面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不！”
“这不是违抗圣旨！”
“这是开创一个时代！”
他抓着图纸，像抓着自己的命根子，对着李季重重跪了下去。
“公子，此物若成，卫青愿为公子肝脑涂地！”
李季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一个心怀死志的卫青不可怕，一个充满希望和疯狂的卫青，才能为他所用。
“起来吧。”
“从今天起，你就住在我府上。我给你最好的铁匠铺，最好的材料，要什么，有什么。”
“我只有一个要求，把它尽快给我做出来。”
卫青重重地点头，声音嘶哑而坚定。
“卫青，领命！”
……
那天之后，王府后院最偏僻的一处院落，被改造成了戒备森严的铁匠铺。
卫青一头扎了进去，便再也没有出来过。
李季也几乎是长在了那里。
院子里，炉火昼夜不息，将半个夜空都映得通红。
“当当当！”
清脆的锤击声，从早到晚，几乎没有停歇过。
第一天，卫青根据图纸，用泥土捏出了大概的模具，又在李季的不断修正下，反复修改了十几次。
第二天，第一炉铁水烧好了，卫青赤着上身，浑身肌肉虬结，汗水如同溪流般淌下，他双目圆睁，死死盯着炉火，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第三天，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一个通体黝黑，造型古朴的金属器物，终于在卫青布满老茧的手中，初具雏形。
“公子，成了，成了！”
卫青捧着那个还有些滚烫的手铳，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冲到李季面前，激动得满脸通红。
那东西看起来粗糙而笨重，却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
李季的眼中，也闪过一丝炽热。
他接过来，仔细端详着，每一个细节都和图纸上别无二致。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快，装药！”卫青已经迫不及待了。
在李季的指导下，卫青笨拙而又小心地，将按照特定比例混合好的黑色粉末，从枪口一点点倒了进去，然后用通条压实。
接着，又塞进去一颗滚圆的钢珠。
整个过程，卫青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他的心，砰砰直跳，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去，试试它的威力。”
李季指了指院子角落里，一块早就准备好的，足有三指厚的精钢板。
卫青深吸一口气，双手举起了手铳。
很沉。
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重量。
他按照李季教的，瞄准了远处那块冰冷的钢板。
他的手很稳，几十年的铸造生涯，给了他一双超越常人的稳定双手。
“扣动这里。”李季指了指那个被称为扳机的部件。
卫青的食指，轻轻地搭了上去。
然后，用力一扣。
“砰！”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猛然炸开！
那声音，比惊雷还要响亮，比战鼓还要雄浑！
整个铁匠铺，连同地面，都似乎狠狠地颤动了一下。
一股浓烈的硝烟味，瞬间弥漫开来。
卫青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手上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他被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铁疙瘩差点脱手飞出去。
他惊魂未定地望向远处。
只见那块坚硬无比，寻常刀剑连个白印都留不下的精钢板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
窟窿的边缘，是融化后又瞬间凝固的铁水，还在冒着丝丝青烟。
穿透了？
卫青傻了，他愣愣地看着钢板上的窟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这个其貌不扬的铁疙瘩。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就是手铳的威力？
这哪里是兵器！
这分明是是天神的雷霆！
“哈哈哈！”卫青突然癫狂地大笑起来，手舞足蹈，状若疯魔。
“神物，这才是真正的神物啊！”
“有此物在，何愁大仇不得报，何愁蛮夷不破！”
他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抱着那支手铳，哭得像个孩子。
李季站在一旁，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走上前，从卫青手中拿过了那支尚有余温的手铳。
入手冰冷，却又带着一股炙热的能量。
他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枪身，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足以颠覆一切的力量。
有了它，西北之行，便有了最大的底气。
有了它，项家那座看似不可撼动的大山，也终将有被夷为平地的一天。
李季举起手铳，对着天空。
他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信心。
这天下要变天了。
而他，就是那个掀起风云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