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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春信14(她听到师兄变回了那沙哑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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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酒符贴在额上,缇婴昏昏沉沉间,一边想摆脱叶穿林的手,继续去偷酒喝;一边,她模糊感觉到了洌冽似雪的气息。
    她张皇回头:“师兄……”
    额上的醒酒符在她乱动间,向上飞开。
    叶穿林一道符印加持,手指点着醒酒符,重新按在她额上。
    叶穿林叹然:“这醒酒符想作用,怎么也得半个时辰。看来我还得看你半个时辰。”
    缇婴叫道:“你弄乱我头发了!”
    少女醉酒后,不知收敛,脾气任性,叫声尖锐。这种尖锐有些刺耳,叶穿林手一抖,被她惊得,赶紧去查看她额上的符纸。
    他看到符纸只是沾了她两根额发而已。
    缇婴却叫嚷不住。
    叶穿林在她的吵闹下,耳边嗡嗡如炸雷,面色微微皲裂。
    但他不愧是长云观的首席,淡定非常,用手按住缇婴,让她抬脸:“别吵别吵,我帮你看看。”
    叶穿林小心非常地帮她别开她那两根头发。
    缇婴又有些晕了。
    她晃晃脑袋,往前凑,觉得熟悉的师兄气息格外近。但叶穿林身如竹面如玉,挡住了她所有的视野。
    醉酒让她有点忘记自己回头的目的了。
    她闭上眼,沉着脸等叶穿林帮她把符与头发分开。
    江雪禾有些看不下去了。
    此情此景,纵然温馨恬静,却如烈火般,灼灼烧他心。
    ……今夜,也许本就不该回来。
    但他备了礼物,总是要送给她的。
    只是现在,江雪禾已经不想再看缇婴了。
    江雪禾顶着陌生弟子的脸,从袖中取礼物时,叶穿林终于分好了缇婴额上的符纸与额发。
    他本来接近她,有些目的;此时见她晕乎乎,珊珊可亲的模样,心中也带了几分真心。
    叶穿林一本正经地打趣:“扯掉你两根头发,其实也没什么。”
    缇婴瞪他:“我会秃的!”
    臭美的缇婴想找镜子看自己的头发。也许是醒酒符贴在额上,叶穿林方才符印加持,她稍微清醒了一点。
    缇婴摸镜子时,摸到了乾坤袋中的玩意儿。
    她的乾坤袋中平时被江雪禾塞满了好吃的好玩的,此时却整整齐齐堆满了包好的小礼物。
    缇婴“啊”一下,想起来了:“我其实准备了香囊和霞笺,打算送给大家的。谢谢大家来参加我的及笄礼。”
    叶穿林觉得她煞是可爱。
    他哄小孩一样,手指支颌,惊叹:“你这么懂事呢?”
    缇婴被夸,下巴翘起:“哼!”
    二师兄认真对待她的生辰宴,邀请好友准备酒席,她收了很多礼物后,难得懂事,也自己准备了回礼。
    缇婴扫一圈四周。
    四周倒一片,只有扫洒弟子在辛苦劳作,收拾碗筷。
    花时早趴在桌上呼呼大睡,黎步抱着酒坛还在不撒手;
    南鸢趴在桌上好似睡去,白鹿野几分纠结抓狂,围着她转:“南姑娘?南姑娘?你清醒一点……你刚才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巫神宫对天命的预示,如一根羽毛,勾着白鹿野。如白鹿野这般衰劫在身的,他重视命运,胜过关心小师妹是不是还在醉酒。
    醒酒醒了一半、脑子其实还有些昏昏的缇婴,自觉自己比所有醉鬼都厉害。
    她鄙夷而嫌弃地扫眼这些不能喝酒的小伙伴。
    缇婴从乾坤袋中往外取礼物:“香囊给女子,霞笺给男子。二师兄说,要让大家宾至如归,还不能引起误会。”
    叶穿林:“你二师兄对你真好。”
    他来帮她一起分礼物,缇婴大约是喝醉了,比平时乖顺很多,没有刁难叶穿林。
    只是摆着摆着,怎么香囊和霞笺各自多了一份……
    缇婴有些糊涂,弄不清楚自己之前准备礼物时怎么想的。
    但她此时福至心灵,骤然想到了解决法子:
    “我要给师叔和月奴也送礼。”
    毕竟今晚遇到了嘛。
    --
    沈玉舒处理完杂务,思考明日如何罚缇婴和白鹿野,才算给南鸿一个交代。
    自然要南鸿满意离开,但缇婴和白鹿野私闯巫神宫的地盘,也确实大胆。
    沈玉舒沉吟:“月奴,你说是罚他们抄书一百篇呢,还是罚他们去戒律堂受三百鞭刑?”
    月奴摇头不知。
    此时,沈玉舒靠着石柱,凝望着沈行川闭关的宫殿,不知兄长何时才能出山,而黄泉峰的问题,自己一人很难应付。
    她和月奴开玩笑说惩罚时,月奴在旁边,坐在石阶上,正对着弟子院落伸长脖颈,望眼欲穿。
    沈玉舒自然知道她渴望和缇婴玩。
    但是……月奴是一把凶剑啊。
    沈玉舒玩笑:“是觉得寂寞吗?我明日找时间带你下山,帮你做几身新衣服如何?”
    月奴瞪大眼睛,不可思议:“代掌教可以下山吗?”
    沈玉舒眸子一闪,道:“偷偷去。”
    她露出几分在外人面前绝不会有的调皮神色,说着就要哄骗月奴。而正在这时,一只仙鹤吭吭哧哧地驮着什么东西,飞到了窗下。
    沈玉舒伸出手。
    仙鹤上贴着的传音符亮起,少女声音糯得有些口齿不清:“这是我过生辰的赠礼,这是给师叔和小月奴的。仙鹤翅膀下的玉袋中还有两壶酒,我二师兄不许我喝了,我就送给你们啦。”
    沈玉舒还在反应,月奴兴奋地跳起来:“是小缇婴!”
    月奴跑过去,就要抓仙鹤。但是她动作前,回头征求沈玉舒。
    沈玉舒颔首,她才高呼一声,快乐地拆礼物——
    身为一把剑,第一次有人给她送礼物。
    太好了。
    她要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记下来。她总是失忆,本子上这些记忆,才是她赖以生存的关键。
    而沈玉舒看着月奴那般忙活,也被她的喜悦感染,眉目间流出柔婉神色。
    沈玉舒靠着石柱,喃声:“赠礼啊……”
    ……这一生,只有兄长给她送过礼物。
    沈玉舒做了决定:“好吧,看来你贿赂我的份上,就只罚你们抄书好了。”
    --
    缇婴还不知道,她要抄的书,从江雪禾那里堆到了沈玉舒那里。
    她正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将礼物分给醉鬼们。
    最后一份礼物硬塞到花时怀里时,缇婴忽然感觉到身后有清雪的气息。
    她蓦地回头。
    但是那气息已经离开了。
    她怔然看向院门口,看到很多已经完成任务的扫洒弟子跃门而去,一个个修为很低,面容模糊,在灯火余光中,他们千人一面,缇婴看不清什么。
    可是在这一瞬间,缇婴盯着院门口方向,感觉到心间一丝奇怪的悸动。
    额上的醒酒符被风吹扬。
    缇婴发呆时,叶穿林沉着的声音疑惑响起:“小缇婴,这是谁送你的礼物?”
    缇婴扭头看去。
    一群醉鬼都没注意到,叶穿林帮她一起分礼物,回到方才二人坐的地方,叶穿林才看到缇婴原先座位前方的小几上,有两个方正的锦盒。
    叶穿林打开第一个。
    月光流泻,一个五色手串安静地躺着。
    缇婴冲过来,抓过手串:“什么呀?”
    叶穿林沉吟:“如果我所料无差,这应当是凡间的五色长生结吧……白贤弟,是你送的吗?”
    白鹿野回头:“什么长生结?”
    他些微震惊:“小婴不是给了我一长条礼物单子吗?难道还要我送?”
    缇婴抿唇。
    在那二人说话间,缇婴再次向院门方向看去。
    这一次,离开的扫洒弟子中,有一人似乎无意地回了头,与缇婴的目光对视一下。
    那是平静无波的一眼。
    缇婴的心跳,砰地一下。
    天上烟花的轰然绽放,都比不上她此时的心酥意软。
    两个哥哥还在争吵,额上的醒酒符还在发挥作用,缇婴一个迈步追出院子,将身后一切抛之脑后。
    --
    夜月穿林照水,缇婴在小径间奔跑。
    她追着什么:“师兄!师兄……”
    她循着那气息追逐,在前方拐弯处,终于追上了她一直在追的那个人影。
    缇婴迎上去,一把扯住那人的手,让那人回了头。
    缇婴:“师兄!”
    回过头来的人,长着平平无奇的一张脸,淡漠无神的一双眼,就是脸靠耳侧的位置,有长长的蜈蚣一样丑陋的一道疤痕。
    这人长相普通又吓人。
    缇婴抓着他手腕的手指,哆嗦了一下。
    她忍不住去看人脖颈——可惜这人穿着外门扫洒弟子的高领袍袖,根本看不见他脖上是否有伤。
    这人一开口,声音也难听死了:“你认错人了。”
    缇婴圆眸瞠大。
    她盯着他半天,然后肯定非常:“不,我没有认错。”
    什么都和师兄不一样,脸丑声嘎,比不上师兄一丝一毫。
    可他身上那清渺的雪香,离得近了,不会闻错。
    缇婴不解:他之前扮陌生人,还只是平平无奇;现在怎么把自己扮得这么丑?
    缇婴问:“你在生气吗?”
    丑陋师兄冷漠回答:“你真的认错人了。”
    缇婴困惑,歪头打量他半天。
    她找到他的兴奋心情,冷静下来。
    若是寻常时候,她少不得发火,但是今夜喝了酒,她此时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而师兄明明说不回来、却还是偷偷回来,更让她心中有一丝不为人知的窃喜。
    她撒娇:“你生什么气嘛?”
    丑陋师兄不回答,坚定地要推开她抓他手腕不放的手。
    缇婴忽然明白了。
    缇婴恍然大悟,笑起来:“你是因为我没有给你准备回馈礼物,才不高兴的吗?”
    那师兄:“我没有不高兴……还有,你认错人了。”
    缇婴:“我有的,我有的!”
    她快声叫嚷,松了抓他不放的手腕,急急忙忙地去乾坤袋取礼物。
    那师兄……自然是又换了一张脸的江雪禾。
    江雪禾道:“旁人都有的,我不要。”
    缇婴奇怪:“怎么能不要?要的,要的!”
    许是她声音甜而软,许是她急急望来的眼睛黑圆明亮。
    江雪禾被她一句话钉在原地。
    她松开了他手腕,他却并没有走,而是垂眼看她,看她是否当真有礼物。
    缇婴在乾坤袋中摸了个空,不禁呆住,黑眸抬起,茫然地看江雪禾。
    江雪禾太熟悉她的眼神了。
    他心中骤然冷寒,自嘲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小混蛋缇婴。
    从来没有将他放在心中的小混蛋。
    ……他却依然拿她没办法,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他被她牵着鼻子,又被她耍弄。
    这样的及笄礼,不是江雪禾特意回来、想看到的。
    江雪禾少有的心灰意冷。
    但他仍是温和自持的,一句嘲讽的话都没问出。
    缇婴半晌,想了起来:“……我之前喝醉酒,忘记了。礼物被我送给沈师叔和小月奴了。”
    江雪禾眸子低垂,不言不语。
    缇婴辩解:“但是,那是我以为你不回来嘛。你说你在山下要解咒,要找什么珠子,你不说你会回来,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其实我对你最好了。香囊和霞笺,我都给你留了。我想说,等我见到你了,就给你……”
    她偷偷看他,怪他:“谁让你不来。”
    江雪禾垂着眼,慢条斯理:“……醉猫,你认错人了。”
    他丑陋的这张脸,当真是让缇婴看一眼,便心跳慌两下,被他骇住。也许是他此时的脸丑,他面无表情时,让缇婴瞬间看出他的忍怒。
    江雪禾转身要走。
    缇婴赶紧追上前,再次抓他的手:“我、我不是醉猫,我没有认错人。师兄、师兄、师兄,你理理我嘛。”
    她太会撒娇了。
    也或许是她太懂他了。
    她一叠声的纠缠,整个人如软骨蛇,要顺着他手臂往他身上爬。
    江雪禾扭头不看,坚定要摆脱她。
    他突然听她一声笑:“你回头看我嘛。”
    缇婴:“你回头看一眼,我就放过你,不缠你啦。”
    江雪禾手臂僵硬。
    他竟不知自己该不该回头,而缇婴的痴缠紧追不放。他只好忍着一切情绪,回头看这小师妹又要如何。
    回头一刹,眼前瞬亮。
    极亮的发着光的长明灯从他眼前升起,飞上半空。
    这么近的灯,独独在此间飘飞上空。
    夜风很凉。
    半晌,江雪禾低头。
    缇婴蹲在他脚边,她累了,便只抓着他衣袖,懒懒地依偎。
    她眼中神色得意。
    她两指间燃着一张刚刚烧起的符纸,晕黄的光,映着她搓粉滴玉、被酒熏得几分红的雪腮。
    缇婴洋洋得意:“雪上符亮起的第三盏灯……你是不是在等这个啊?”
    符纸燃烧殆尽,她蹲在地上张手臂,如偷腥的小猫般,对他撒娇:“这个给你当馈礼好不好?师兄,你是大人,不要跟小孩儿计较嘛。”
    她张口就是谎言:“旁人都有的,你才不稀罕。我给你独一无二的,我是不是对你很好?
    “我是不是你最喜欢的小师妹?”
    抬头是长灯飞空,俯眼是少女依偎。
    夜风徐徐拂衣,江雪禾满腔的冰冷与怨恼,都在她的讨好下,渐渐消融。
    他慢慢俯身,伸出手指。
    枯白的手指,在明月下,莹如玉石琅琅。
    特意绕过她额上的醒酒符,顿了一下,才继续挪开。
    他没有碰到她珍爱的被风吹拂的额发,轻轻地点在她眉心。
    她睫毛一颤。
    她听到师兄变回了那沙哑轻缓的声音,温温柔柔的,拨人心弦:“你不过是一只迷糊的小醉猫罢了。”
    清澈温润的师兄回来,她被抱了起来。
    他俯眼,面颊擦过她脸。
    酒意终上脸,缇婴脸颊滚烫。
    她眼睛偷望时,他眼波一转,与她对视一瞬:“旁人都有的,难道我不能有?”
    贴着她脸颊的师兄衣袖绸料凉澈,如他此人。
    飞上天的灯笼火光莹莹,忽明忽暗下,缇婴慌得想挠一爪子。
    可她不知如何挠——他现在的脸,已经很不美观了。
    缇婴被他扶起来,一径仰着脸,呆呆道:“……你看,我就说你是师兄,你终于承认啦。”
    江雪禾不置可否。
    缇婴神秘问:“师兄,你是有恋丑癖吗?干嘛把自己一次次越弄越难看呢?你告诉我你那不为人知的爱好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江雪禾扶这柔弱无骨的小姑娘站起来,瞥她一眼。
    他问:“这世上有丑陋的小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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