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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曲江流饮惊鸿乱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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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曲江流饮惊鸿乱下(第1/2页)
    “幽篁独坐,长啸鸣琴!”
    “禅寂入定,毒龙遁形!”
    李璃雪的声音清越激越,如同九天凤鸣,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送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直抵心魄!
    剑势已至巅峰,剑尖蘸取的汤汁几乎在挥洒间凝成了真实的墨线!
    最后十六个字如行云流水般泼洒而出,与前文连成一体,赫然是道家《清心咒》全文!
    整篇咒文悬浮于空,白雾蒸腾,药香弥漫!
    那清圣、安宁、涤荡邪秽的气息如同真实的潮水,汹涌地冲刷着这片刚刚被血腥和疯狂玷污的土地。
    效果立竿见影!
    距离最近、被酒雨彻底淋湿的几个癫狂者,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住。他们脸上狰狞的肌肉剧烈地抽搐起来,眼中疯狂的血红色如同潮水般急速褪去!
    紧接着,剧烈的呕吐声响起,他们弯下腰,痛苦地干呕着,吐出大量混合着酒液的、腥臭难闻的黑色秽物。吐完之后,眼神虽然依旧茫然痛苦,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但那令人心悸的兽性和疯狂,已如冰雪消融,彻底消失了。
    他们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刚从一场可怕的梦魇中挣脱。
    清圣的药香与咒文的白雾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潮水,所过之处,癫狂的浪潮肉眼可见地平息下去。被酒雨浇透、距离咒文最近的几个狂乱身影,动作猛地僵滞,如同断了线的木偶。
    他们脸上扭曲的肌肉疯狂跳动,眼白上密布的血丝如同退潮般迅速消褪,露出底下惊惶痛苦却已然恢复清明的眸子。
    “呕——!”
    剧烈的干呕声此起彼伏。他们弯下腰,痛苦地痉挛着,大口大口地吐出腥臭难闻的黑色秽物,混合着未消化的食物和浓烈的酒气。
    吐尽之后,只剩下虚脱般的喘息和劫后余生的茫然恐惧,瘫软在碎裂的青石与污浊的酒液之中。
    然而,这安宁只是局部的。咒文的清光与药雾覆盖范围之外,仍有七八个癫狂者未被酒雨淋透,他们身上的蛊毒未被触发净化,依旧在狂乱的漩涡中挣扎嘶吼,与试图制服他们的兵丁仆役缠斗不休,场面依旧混乱。
    李璃雪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鬓边一缕青丝被汗水黏在颊侧。真气催动剑尖凌空书符,消耗远比想象中巨大。
    她深吸一口气,剑势再转,剑尖重新蘸满铜盆中温热的醒酒汤汁,准备书写最后三字,将这《清心咒》彻底完成,将清光药雾的范围扩展到整个场地。
    “定!风!波!”
    她朱唇轻启,清叱出声。
    软剑如灵蛇吐信,剑尖疾点,饱蘸汤汁,便要凌空勾勒出那三个蕴含无穷镇压之力的道门真言。
    就在剑尖蘸满汤汁、真气即将喷薄而出的千钧一发之际——
    “呜——!”
    一声极其尖锐、极其诡异、如同无数怨魂在幽冥地府同时哀泣的笛音,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曲江池畔的空气!
    这笛音并非来自某个明确的方向,它仿佛是从每一片柳叶的震颤中发出,从每一滴流淌的酒液里渗出,从脚下碎裂青石的缝隙里钻出,带着一种阴寒刺骨的穿透力,瞬间扎入所有人的耳膜,直透脑髓!
    这笛音出现的刹那,李璃雪握剑的手腕猛地一颤!那即将挥洒而出的剑势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竟有了极其细微的迟滞!她灌注于剑尖、催发汤汁真气的
    精纯内力,被这鬼魅般的笛音硬生生地干扰、冲散了一瞬!
    就在这内力运转被强行打断的、不足十分之一个刹那的间隙,异变陡生!
    剑尖上那饱满欲滴的、饱含真气的温热醒酒汤汁,失去了内力的维系与激荡,竟在脱离剑尖的瞬间,诡异地凝结了!
    没有挥洒成字,没有蒸腾起雾,反而在空中迅速冻结、结晶!
    “叮铃…叮铃…”
    几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脆响。数颗比米粒稍大的、晶莹剔透的冰晶,闪烁着药汤的微黄光泽,从李璃雪的剑尖前方坠落下来,砸在下方破碎的青石板上,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最后三字“定风波”,竟未能成符!
    那即将扩展至全场的清圣光雾,如同被无形的剪刀剪断,戛然而止!
    咒文的力量瞬间被打断、削弱!
    “噗!”李璃雪强行中断剑势,体内真气反冲,喉头一甜,一丝殷红的血迹顺着她紧抿的唇角缓缓溢出,在她白皙的下颌上画出一道刺目的红线。
    她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清冷的眸子瞬间锐利如鹰隼,猛地射向笛音传来的方向——曲水上游,靠近水榭回廊阴影下,一个原本并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坐着一个乐师。
    他穿着与其他宫廷乐师无异的青色圆领窄袖衫,头戴黑色幞头,怀抱一杆通体漆黑、比寻常竹笛略短、材质非金非玉的怪异笛子。
    就在李璃雪目光扫至的瞬间,他刚刚放下唇边的笛子,那张平凡无奇、丢进人堆就找不到的脸上,嘴角正勾起一丝极淡、极冷、充满嘲弄和恶毒的笑意!那笑意如同毒蛇的信子,一闪而逝。
    “药师!是他!”如兰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她刚将一个未被净化的癫狂者一拳砸翻在地,眼角余光捕捉到了那抹阴冷的笑。
    怒火瞬间烧红了她的眼睛,没有任何犹豫,她足下猛地一蹬,身体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扑那阴影中的乐师!
    拳风凛冽,直取其面门,要将那张可憎的脸砸个稀烂!
    石憨的反应更快!
    在笛音撕裂空气的瞬间,他那双沉静如渊的眼眸中已爆射出骇人的精光。李璃雪剑尖汤汁冻结坠落的景象、她唇边溢出的那一抹刺目鲜红、还有那阴影中一闪而逝的毒蛇般的笑意——这一切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
    “鼠辈敢尔!”石憨的怒吼如同九天龙吟,炸响在混乱的曲江池畔,竟将那诡异的笛音余波都压了下去!
    他离那乐师所在的位置比如兰更近。在如兰怒吼出声的同时,石憨的身影已经动了。
    不是直线冲刺,而是左脚猛地踏在身前一块翘起的碎裂青石板上!
    “咔嚓!”石板应声碎裂下陷,巨大的反作用力将他整个人如同强弓射出的劲弩般弹射而出!人在空中,青冈木长棍已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乌光,带着刺耳的锐啸,以最简单、最直接、也最暴烈的姿态——棍出如龙,直捣黄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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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棍头凝聚了他此刻全部的怒火与力量,精准无比地刺向那乐师怀中紧握的诡异黑笛!
    目标明确——断其邪器!
    快!
    快得超越了人眼的捕捉极限!
    那乐师脸上的嘲弄瞬间凝固,化作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根本没料到石憨的反应和速度竟如此恐怖!
    仓促之间,他只来得及将怀中黑笛下意识地向上格挡,同时身体拼命向后急仰,试图拉开距离。
    “当——!!!”
    一声震耳欲聋、如同洪钟大吕般的金属爆鸣轰然炸响!
    石憨那凝聚了全身劲力、含怒而发的青冈木棍,结结实实地捅在了那支通体漆黑的诡异笛子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预想中木棍击打硬物的闷响并未出现。那碰撞的声音,更像是两件沉重无比的金属钝器以万钧之力对轰!
    狂暴的气浪以棍笛交击点为中心猛地炸开,肉眼可见的空气涟漪瞬间扩散,将周围飘落的桃花瓣、地上的尘土碎屑猛地向外推开!
    一股他无法抵御的恐怖巨力顺着笛身狠狠撞入那乐师的双臂!
    “呃啊!”乐师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嚎,双臂的骨骼发出令人齿酸的“咔嚓”脆响,显然瞬间骨裂!他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正面轰中,双脚离地,向后倒飞出去!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狼狈的弧线,重重地砸在后方水榭坚实的朱红廊柱之上!
    “砰!”一声沉闷的巨响。
    廊柱剧烈震动,簌簌落下不少灰尘和漆皮。那乐师的身体像一滩烂泥般沿着廊柱滑落在地,双臂软软垂下,形状诡异,显然彻底废了。
    那支材质不明的漆黑笛子,虽然未被石憨的巨力直接摧毁,却也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落在不远处的碎石地上,滚了几滚,笛身上赫然多了一个深深的凹陷!
    乐师口鼻溢血,脸色惨白如金纸,瘫在廊柱下,眼神怨毒地死死盯着如猛虎般扑近的石憨,又扫过远处持剑而立、唇染血痕却目光如冰的李璃雪,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垂死毒蛇不甘的嘶鸣。
    “淮阳王府…首席药师…咳咳…”他挣扎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带着血沫的字,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与某种扭曲的自傲,“你们…破得了酒蛊…却破不了…人心…王爷的大业…长安…早已…千疮百孔…等着…等着…”话语未尽,他猛地一咬牙!
    石憨瞳孔骤缩:“不好!拦住他!”
    然而已经迟了。
    那药师脸上掠过一丝决绝而诡异的狞笑,齿间似乎有细微的机括碎裂声响起。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带着奇异甜香的墨绿色烟雾,猛地从他破裂的袖口、领口乃至口鼻中狂涌而出!
    这烟雾如同有生命般迅速扩散,色泽诡异,气味甜腻得令人作呕,瞬间将瘫倒的药师笼罩在内!
    “嗤嗤嗤…”令人毛骨悚然的腐蚀声响起。
    烟雾触及之处,地上的青草瞬间枯萎焦黑,连坚硬的青石板也发出轻微的灼烧声,留下墨绿色的诡异痕迹。
    烟雾范围迅速扩大,逼得冲上前来的石憨和如兰不得不急退数步。
    待石憨鼓起真气,挥动青冈棍搅动气流,将那诡异的墨绿色毒烟勉强驱散开一角时,烟雾中心,那药师瘫倒的地方,只剩下一滩冒着气泡、散发着浓烈腥臭的墨绿色粘稠液体。
    他的衣物、血肉、骨骼…竟在短短几个呼吸间,被那恐怖的毒烟彻底腐蚀消融殆尽!原地只剩下那支材质奇特的漆黑笛子,躺在粘液边缘,笛身那个深深的凹陷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闪烁着不祥的幽光。
    沉寂下来。
    方才的混乱厮杀、癫狂嘶吼、笛音鬼泣、棍笛交鸣…所有的喧嚣仿佛都被那滩冒着气泡的墨绿粘液瞬间吞噬。
    整个曲江池畔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微风拂过柳条的细微沙沙声,远处池水的轻轻荡漾声,以及劫后余生者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和**。
    破碎的青石板、倾倒的案几、撕裂的锦袍、翻倒的酒瓮、凝固的血迹、散落的杯盘、还有空气中残留的浓烈酒气、血腥味、醒酒汤的辛香、以及那尚未完全散尽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蛊毒气息…这一切都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惨烈与疯狂。
    石憨缓缓站直身体,手中的青冈棍依旧紧握,棍头还残留着与那诡异黑笛碰撞后的细微震颤感。
    他沉默地走到那滩冒着泡的粘液前,目光扫过那支静静躺在地上的黑笛,又抬起眼,望向远处。
    李璃雪正用手背轻轻擦去唇边的血迹,她月白的裙裾沾染了几点醒酒汤汁的污渍和一丝鲜红,在破碎的春光里显得格外刺目。
    她也在看着那滩粘液,眼神冰冷,如同覆盖着终年不化的寒冰,那冰层之下,是翻涌的怒火和更深的忧虑。
    如兰站在石憨身侧,胸膛剧烈起伏,紧握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死死盯着那滩腐蚀性极强的粘液,仿佛要将那已化为乌有的药师再揪出来痛打一遍。
    幸存的官员和兵丁们开始战战兢兢地收拾残局,救助伤者。那些被净化后瘫软在地的进士们,眼神空洞,充满了恐惧与茫然,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颤抖。
    未被波及的人则远远躲开,聚在一起,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深的不安,窃窃私语着。
    “苗疆…情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吏部官员看着满地狼藉,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竟…竟已到了长安…到了这天子脚下…到了这新科琼林宴上?”他踉跄着扶住旁边同样面无人色的同僚,才勉强站稳。
    药师临死前那怨毒的诅咒,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破得了酒蛊,破不了人心…王爷的大业…长安早已千疮百孔…”
    李璃雪收回目光,望向远处巍峨的长安城阙。
    春日暖阳洒在城楼的琉璃瓦上,反射着耀眼的金光,一片盛世煌煌的景象。
    然而此刻,这金光落在她眼中,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虚幻。
    繁华的表象之下,那致命的蛊毒,究竟已顺着无形的脉络,渗透到了这座帝国心脏的何等深处?
    那场蓄谋已久的叛乱风暴,又将在何时,以怎样更猛烈、更诡异的方式,撕裂这片虚假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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