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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谢府。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整个谢家都笼罩在一片白色之中，银装素裹，敛尽浮华。
澜院的院子内，几个丫鬟婆子正拿着扫具，努力清扫出一条道路。
柳氏站在堂屋的廊檐下，静静地看着院中的情形。
“二奶奶，当心着凉。”一个穿着葱绿色碎花绫袄的丫鬟走到柳氏身后，细心地替她穿好了披风。
石榴红染金舍利皮披风穿在柳氏身上，衬得她肤白如雪，明媚芳华。
“红玉，二爷昨晚又睡在书房了？”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语声平淡。
红玉沉默片刻，才生硬回道：“是。”
柳氏笑了笑，仿佛并不在意，只道：“你去看看小厨房炖的参汤好了没有，这天寒地冻的，我怕他着凉了。”
“二奶奶！”红玉却突然愤怒道：“二爷根本不在乎您，您何苦将他放在心上？你们都成亲两个月了，他可有一日歇息在这里？整个谢家的人都在看您的笑话！连洒扫的丫鬟都在传，说您，说您还是处子之身呢！”
红玉是柳氏从前在闺中的贴身丫鬟，从小跟柳氏一同长大，因此有些话，她敢对柳氏说出口。
柳氏闻言，身子一颤，良久，才苦涩道：“谁叫我一眼就看中了他，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不管旁人说什么我都不在乎。”
“姑娘！您怎么这么傻！二爷从来没有考虑过您的处境，您何苦对他掏心掏肺？您好歹是正经嫡出的大小姐，要嫁什么人不行？何苦在他这里受气？奴婢真是替您不值！”
“红玉，我没事的。”柳氏目视远方，声音平静而幽远，“他现在看不到我，是因为心里还住着别人。只要我一直对他好，总有一天，他会回头看看我的。”
“您是指那个低贱的商户之女？凭她也配和您比？二爷真是不识好歹！”
“红玉，不要再说了。”柳氏转身，表情严肃，“她再怎么说也是二爷的心上人，还为二爷孕育了一双儿女，你不能这么说她。”
红玉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咽下了想说的话，道了一句“奴婢去看看参汤好了没有”，便匆匆退下了。
柳氏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眸中闪过一丝暗光。
她这丫鬟，还是太冲动了，看来得找个机会好好教教她规矩，否则只怕会坏了她的大事。
……
庭院内的道路很快就被清理了出来，参汤也炖好了，柳氏便带着两个丫鬟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雪天路难走，她们主仆数人缓步慢行，花了平常一倍的功夫才到了书房门口。
她正准备让丫鬟进去通传一声，不远处突然走来一个身穿云紫色如意襟暗纹锦袄，长相清丽秀气的女子。
她是谢家大房的嫡长女——谢明华。
只见她款步走上前，娇笑道：“哟，这不是二婶吗？怎么又来书房寻二叔啦？”
她的笑容里带着明晃晃的讽刺。
柳氏握紧了双拳，可面上依然温柔婉约，淡笑道：“是明华啊！昨夜夜里下了一场大雪，我来给你二叔送参汤，怕他着凉。”
“二婶对二叔真是痴心一片啊！”谢明华感慨，又突然怪笑道：“现如今像二婶这般温柔贤惠的女子可不多了，二叔在汝阳的那两个孩子真是有福了，想必等年后接他们来京城，二婶一定会好好关照他们。”
“什么？”柳氏的手一抖。
“呀？看二婶这表情是还不知道吗？”谢明华略夸张道：“二叔还没有告诉你吗？祖父说了，二叔如今在京城也站稳脚跟了，是时候把他那个外室和两个孩子接回谢家了。”
柳氏的脸色一片雪白。
她还想再问些什么，谢明华却带着一众丫鬟呼啦啦离开了。
“姑娘，这可怎么办？”红玉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柳氏，带着哭腔道：“您才刚嫁入谢家，他们就要把外头的女人和孩子接回府，这简直欺人太甚！姑娘，咱们回去找夫人吧，他们太欺负人了！”
“不急。”柳氏死死按住红玉的手，不知是在阻止她，还是在给自己力量。
好半响，她才深吸了一口气道：“红玉，你不必担心，这件事我自会解决，不要去给母亲添麻烦。”
“姑娘……”
“好了，你不必再说了！”柳氏突然冷下脸。
红玉吓得立刻噤声。
柳氏又缓和了语气，道：“红玉，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只是我既然选择嫁给他，就要接受他的一切。你放心吧，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她说完，便接过红玉手中的参汤，直接推门进了书房。
谢轩此时正伏在书案上写信，他刚把信写好，吹干了信上的墨迹，便打算找个信封装起来。
此时门外传来动静，他以为是丫鬟，头也不抬道：“去帮我找个信封，再帮我把信交给门房寄到汝阳去。”
“二爷又在写信给两个孩子吗？”柳氏款款地走了上前。
谢轩一愣，忙抬起头来，见是柳氏，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你来做什么？”
柳氏装作没看到他的表情，依然温柔道：“昨夜下了一场雪，妾身怕二爷冻着了，特地送来了参汤给您暖暖身子。”
“不必了。”谢轩表情依然冷淡，“你回去吧，我不想被人打扰。”
“二爷何必这样对待妾身？”柳氏突然落下泪来，抽泣道：“妾身知道二爷心里有人，妾身也不在乎，只要偶尔能看到二爷，妾身就心满意足了。如今，二爷已经得偿所愿，可以将心上人接来身边了，为何就不能给妾身一丝丝怜悯呢？”
“你是怎么知道的？”谢轩蹙眉，厉声道：“你在我身边安插眼线了是不是？”
三年了，他好不容易在京城站稳了脚跟，在谢家有了一席之地，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接月娘母子三人进京了。谁知道，谁知道全被这个柳氏给毁了！
她为什么偏要嫁给他？！
现在他终于说服了父亲接纳月娘母子，怎么她还想来搞破坏吗？她就这么不要脸吗？！
“妾身冤枉！”柳氏激动地驳斥道：“在二爷心里，妾身就是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人吗？妾身对二爷的一片赤诚之心，在二爷心里就这样不堪吗？”
谢轩冷笑，“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你明知道我已在汝阳成亲生子，我也同你说过，希望你能拒绝我，与长辈说要另嫁他人。可你面上答应得好好的，私下却阳奉阴违，逼迫我不得不娶你为妻，你认为我会怎么想你？！”
“父母之命不可违，妾身也是身不由己！”柳氏突然扑上前抱住了谢轩，哀声道：“妾身一直想同二爷解释的，可自成亲以来，二爷一直对妾身避而不见，妾身想解释却又无从开口。妾身也不想违背诺言，只是妾身若不答应嫁给二爷，妾身的祖母就要送妾身去庵堂，妾身不想去当尼姑！”
柳氏一边说，一边哀声抽泣，令闻者无不动容。
“二爷，妾身不是故意要拆散你们夫妻二人的！二爷放心，等你将林姐姐接回了京城，妾身一定不会与她争，妾身会将二房的管家权都交给她，她依然是您的发妻，依然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妾身只要，只要二爷能偶尔来看一看妾身便好了。”
她哭得越发伤心了起来，好似真的受尽了万般委屈。
谢轩怔在原地，他没想过事情居然是这样的。
他本就不是心肠冷硬的人，之前对柳氏的冷淡不过是出于被背叛的气愤，此刻得知了真相，又见她哭得这般伤心，心不由软了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