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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昭十八年冬。
天气格外阴寒,京城老河街口,一辆华贵的马车正守在那里。
瑛华端坐其中,染着蔻丹的手指时不时挑起幔帘,眺望着远处。
等了足足两个时辰,从傍晚等到天黑,二人抬的蓝顶轿子才晃晃悠悠地过来。
无神而混沌的眼眸倏然升起一道光,瑛华赶忙拎起裙阑,躬身下了马车。外头朔风凛冽,掀起了她绣镶牡丹的斗篷。
天气阴冷,翠羽怕她着凉,将手炉递给她。然而她却来不及接,一路小跑朝轿子迎过去。
轿子夫看见她,旋即将轿子停下,齐齐叩在地上:“见过固安公主。”
“起来吧。”瑛华看都没看他们。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自轿里掀开帘子,露出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庞,俊美的五官格外鲜明,让人见之忘俗。
仅仅是看一眼,就叫瑛华心头颤动。
终于等到人了,她弯着一双笑眼,娇声道:“爻哥,你怎么这才回来?”
江伯爻慢条斯理的下了轿子,身穿荼白锦袍,昏暗的光影下缎面盈盈,广袖纤尘不染。
“公主,可是有事?”
周围没有行人,他身影站的笔直,没有行礼。
瑛华也不介意,局促的捻了捻指腹,话反复润色才说出口:“你好久没回府了,我特别让人做了乌鸡参汤,你去喝一碗吧。”
清柔的声音很是熨帖,然而却打动不了眼前这个人。江伯爻眉目不动,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不了。”
似成相识的冷淡,半个字都不肯多说。瑛华面色凄然,心里失落万分。
娇媚的容颜有些颓丧,她轻咬了一下嘴唇,还不死心,“爻哥,我这几天不舒服,你能不能陪陪我?”
“不舒服找太医看看吧,”江伯爻没有任何波澜,沉声道:“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说完,与她擦肩而过,徒留一阵清香萦绕在空气中。
寒风袭来,吹起她鬓间的碎发,瑛华乌睫颤了颤,踅身追了几步,“爻哥,爻哥!”
然而江伯爻充耳未闻,身影渐行渐远。
瑛华站在街口,目送他踱进别院,有风自领襟渗进衣裳,让她身冷心更冷。
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被拒绝了,她深吸一口气,憋住眼眶盈热。回身的时候,眸光落在一道俊秀挺拔的身影上。
夏泽在马车旁扶刀而立,一双好看的瑞凤眼正打量着她,而她在那眼神中读出了一丝同情。
羞恼上头,瑛华忿忿吼了句:“看什么!”
静谧的大街上,这声怒叱格外刺耳。夏泽眼睫一垂,把目光收回来,修长的腿后撤一步,隐于马车旁的昏暗中。
***
夜凉如水,漆黑的苍幕零星落着几颗星子,冷清又寂寥。
瑛华半躺在榻上,三千发丝倾泄在身侧,手持银壶,高高抬起,酒水自壶嘴全都灌了喉咙里。
腥辣袭来,她轻咳几声,将银壶丢在地上,赤着脚走到铜镜前。
镜中的女人肤白貌美,双目犹如一汪清泓,身姿曼妙,柔情绰态,就是不知哪点入不了江伯爻的眼。
不甘心,又羞又气。
瑛华粉拳盈握,心头波澜四起,借着酒劲,冷不丁升起一股破罐破摔的报复欲。
成亲一年,她还是处子之身,光是想想都觉得颜面全无。既然江伯爻不稀罕她,那就算了。
她阖眼想了想,淡声道:“翠羽,把夏泽叫过来。”
翠羽敛眉低首的站在一旁,听到支会,冷不丁蹙起眉头,“这么晚了,公主叫他干什么?”
“多嘴,”瑛华睁开略含愠怒的眼,“本宫让你叫他进来。”
“这……”见她有些微醺,翠羽也不敢多说什么,“那奴婢替公主穿衣。”
“不必穿了,穿了也是脱。”
这话听起来意味深长,翠羽眨眨眼,好半晌才道:“公主喝醉了。”
今日虽然喝了点酒,可她意识还是清醒的,只不过用酒壮了壮胆子而已。
瑛华不以为然,微扬下巴说:“本宫没醉,今晚,本宫要让他服侍我就寝。”
“公主,万万不可!”翠羽惶然道:“您跟驸马还没有圆房,不能跟夏侍卫在一起啊!”
“那又如何?”瑛华一挑眉梢,“我倒是想圆,驸马根本就不想,那就算了。”
她说的轻而易举,翠羽却难以苟同,“公主,您再等等,驸马总有一天会明白公主的爱意,切不可因为今日之事而意气用事,公主以后会后悔的!”
后悔?瑛华冷哂,“不就是上个床么,有何所谓。既然驸马不喜欢本宫,自然有别的男人喜欢。这活寡,本宫不守了。”
她目光灼灼,吃了秤砣铁了心。
翠羽咽了咽喉咙,只能退一步:“公主,若您真看上夏侍卫,再等等也不迟。若是驸马……”
“别再提他了!”瑛华高声打断她:“把夏侍卫叫进来!”
“……”
半晌后,翠羽推门而出,心事重重,步履沉重。
廊下挂着灯笼,随着夜风摇曳,在院子里荡出一片影影绰绰。
听到脚步声,夏泽踅身而望,“翠羽姑娘,有什么事吗?”
翠羽十指绞在一起,支吾着说:“夏侍卫,公主有请。”
夏泽眼瞳中闪出一丝惊愕之色,抬脸看了看天色。
夜色渐浓,这个点叫他,有些不合情理。
不过或许是有急事,这么想着,他颔首示意,双腿迈进了寝殿。
他站在正厅,朝耳房半跪:“属下见过公主,不知公主有何事吩咐?”
“起来吧。”瑛华慵懒如猫似的躺在床上,纤纤玉指朝他轻轻一勾,曼声道:“过来。”
夏泽微抬眼帘,见她只穿一件中衣,薄薄的衣料勾勒出婀娜的曲线,赶忙将视线落下,“属下耳力好,在这里听就行。”
“过来。”瑛华声音略沉,“别让我再说第三次。”
“……”
夏泽无奈,只能起身走到距她几步远的位置。
然而在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比划下,脚步一点点挪到了床边,与她近在咫尺。
沉默袭来,瑛华抬起头,视线在他脸上寻睃一圈,细细品味着——
轮廓分明的脸庞,一双瑞凤眼,鼻梁挺直,薄唇弧度姣好,宽肩窄腰,身材也不错。虽不及江伯爻文雅,但带着习武之人的丰神俊朗。
跟这样的人上床,也算可以。
她半阖眼眸,心思渐渐笃定。
忖度的眼光让夏泽愈发窘迫,他下意识的蜷了蜷手指,再次提醒道:“公主,您有何事吩咐?”
半晌后,瑛华出其不意的拉住他的胳膊,用力往床上一扯。
夏泽没有防备,一个踉跄就扑在了她身上,双臂强撑在床沿,才没有压到她。
甜馨的香气自身下传来,化为无形的钩子,惹得他心脏蹦蹦直跳。
他是男侍卫,侍奉的是女主子,这种僭越对他来说是大忌。
夏泽急切的想要起身,却被瑛华压到身下。
下一瞬,他惶然张大眼。
瑛华低头噙住他的薄唇,叩开他的牙关,霸道的与他绞缠在一起。
清冽的酒香自味蕾传来,让他眼波飘渺,他从未碰过女人,神智瞬间被抽走不见,不争气的呆住了。
冗长的缠绵下,夏泽忽然感觉一双手正在解他的腰带。他这才清醒过来,扳住瑛华的肩膀,将她轻轻推开。
“属下鲁莽,冒犯了公主,请公主赐罪!”夏泽慌忙离开她的床,嗵一声跪在地上。
面对他的请罪,瑛华沉然不语,指尖勾开了自己中衣的系带,朱唇轻启:“夏泽,本宫要你服侍我,快点上来。”
清柔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冰冰凉凉的,却震人心神。
夏泽眼瞳一怔,耳朵随之嗡鸣。
他像做梦一样,不敢接她话茬,眼神老实的放在地上,盯着那猩红地毯上的花纹。
“怎么,不肯吗?”
好看的喉结滚了滚,夏泽重重叩首:“属下身份卑微,不敢肖想公主,还请公主三思!”
听他这么说,瑛华微扬下巴,美目氤氲起雾气,似笑非笑道:“驸马不肯与我在一起,没想到你也不肯……本宫有这么让人讨厌吗?”
她本就生的貌美,又哀戚戚的,是男人都会生出怜香惜玉之情。
自从来到公主府,夏泽对公主并无旁见,只不过两人之间并无爱意,又怎能随意交合?更何况,公主已经成婚。
“公主不要妄自菲薄,是属下配不上公主。”他按捺住心头慌乱,尽可能让声音平稳:“公主心慕驸马已久,断然不可留下遗憾,还请公主收回成命。”
遗憾……
瑛华自嘲的笑笑,她留的遗憾还少吗?
爱而不得,应该就算是一种吧。
想到江伯爻,她心里生疼,阖上凄凉的双目。再睁开时,媚眼如丝。
“本宫说要你,你跑不了。”她走到夏泽身边,柔荑直接拎住了他的衣襟,将他强行拽起来,“你想抗旨吗?别逼本宫给你灌花酒!”
凝着她那双怒火燃烧的眼眸,夏泽张皇失措,身体的力量仿佛都被她抽离,人被她强行按在床上。
炽热的气息从耳畔传来,掀起一阵酥麻,他不由攒起眉心,想躲开却又被逼近。
“把衣服乖乖脱了。”瑛华轻抚着他的面颊,温柔之音犹如天籁,慢慢蛊惑着他,渗透着他,“本宫想要你,你就得给。这是懿旨,不得违抗。”
“……”
****
屋内红尘迷醉,温情旖旎。
并不交心的一场床笫之欢结束后,瑛华满脸泪痕,疼痛让她无力的趴在床上。
夏泽穿好中衣,跪在地上,只字不言,唯有双手死死捏住亵裤的衣料,公主痛苦的声音还盘旋在他耳畔。
他不经人事,床上更是笨拙不已。公主是初次,他极力将动作放的轻柔,可从头到尾,她都是眼含盈泪。
不知道是因为身疼,还是心里疼。
殿内温暖如春,他愈发晕晕乎乎,难以相信自己就这样跟公主越了雷池,破了她的身子。
“别跪了。”瑛华更咽着说:“上来哄我睡觉,我好疼。”
依旧是生硬的命令,夏泽皱眉迟疑。
他想离开但又于心不忍,明明不是他自愿,心中却莫名其妙的生出愧疚来。
半晌后,他躺在了瑛华身侧。
瑛华背着身,拽住他的胳膊,让他搂住自己的腰。
不知过了多久,瑛华抽噎着沉沉睡去。夏泽悄无声息的下来,将散落在地的衣袍穿好。床上的一簇猩红格外刺眼,他一下失了神,为什么这样的事偏偏要落到他头上。
他以后该怎么面对公主,面对驸马?
又如何面对万岁爷。
混乱的思绪让他心生窒闷,瞥了眼床上酣睡的人,踅身离开了寝殿。
这一晚,他望着月亮愣了整夜,公主就这么蛮横无理的在他平淡生活中画上了最为惊鸿的一笔。
****
翌日,瑛华丽服加身,神清骨秀,像没事人一样把夏泽叫进了寝殿。
夏泽恭顺的半跪在地,眼都不敢抬一下。
瑛华望着他的发冠,直白道:“夏侍卫之前跟女人亲近过吗?”
“……没有。”
闻言,她满意的抿抿唇,眼尾携上一抹调笑,“没少看风月本子吧?”
“属下从未看过那种东西。”夏泽倏尔红了脸,他一心习武,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
见他害羞了,瑛华笑意更浓,“哦,那就是无师自通了?”
“……”
夏泽抿住薄唇,不知该怎么接下去,索性缄口不言。全身却烧的火热,额上慢慢渗出些许薄汗。
“你昨天表现不错,本宫颇为满意,赏赐已经送到你的厢房了,今天放你休沐。”瑛华不疾不徐的说着,讥诮的眼神落在他脸上,“看样子,昨天是激动的一晚没睡呢。”
她故意奚落,夏泽唇畔翕动,太多话萦绕其中,最后只化为两个字:“遵命。”
越描越黑的事,他不想做。
****
回到阑华苑,夏泽简单的冲了个凉,让烦躁的心思安定下来。
然而看见桌上那一沓厚厚的银票时,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再次波澜四起,瞬间感觉人格和尊严都被侮辱干净了。
勾他上床,给他银票,当他是什么?
男娼吗?
愤慨填满胸臆,夏泽将银票全都扔在了柜子里,拿起刀来到了较艺场,身影翻飞,衣袖中灌满烈风,直到汗水浸湿了衣衫才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
“夏侍卫。”
甜腻的声音传入耳畔,听起来有些矫揉造作。夏泽微微侧脸,身穿水绿袄裙的少女站在他一旁,约莫十三四的年纪,一张脸白里透红,灵动可爱。
他不悦皱眉,“你怎么在这?”
“我正好在这附近打扫,看你在这里,就过来了。”水萼笑的有些腼腆,犹豫着从袖阑里掏出一个荷包,“这个是我做的,送给夏侍卫吧。”
夏泽还未看清东西,水萼就将荷包扔给了他,脸颊浮出两抹红晕。
荷包掉在地上,他愣了愣,伸手捡起来。水萼对他怀有心思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一直躲着她,却总会“偶遇”。
烦不胜烦,今天一定要说清楚。
夏泽准备好了说辞,正要将荷包还给她,余光却瞥到了一抹绯红的身影,朝他慢慢逼近。
他一怔,拿着荷包的手悬在半空中,“公……公主?”
水萼闻言,浑身寒毛都立起来了,急忙转身而跪,声音有些惶然:“奴婢见过公主殿下!”
回过神来,夏泽也起身半跪,垂眸看地。绣镶金丝的裙阑很快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手里的荷包即刻就被抽走了。
瑛华饶有趣味的把玩着荷包,今日的冬阳很是明媚,荷包上绣线精致,一对儿鸳鸯鸟,寓意深刻。
品鉴完毕,她将荷包仍在地上,脚踩其上使劲捻了捻,寒凉的眼神落在面前跪着的男女身上,冷哂道:“敢在本宫眼皮子地下私相授受,来人,把这婢子拿下!”
水萼一惊,花容失色道:“公主饶命,水萼知错了!”
几个护军将水萼扣下,水萼还在不停求饶。
瑛华也不理她,找了处高阶坐下,托腮而望,“抽她十鞭子,放逐公主府,冲进青楼。”
一声令下,水萼被护军绑在了较艺院的梅花高桩上,嘶声哀求着:“公主!水萼再也不敢了,请饶了奴婢罢!公主!”
瑛华充耳不闻,唇畔衔着浅浅的笑,等着看好戏。
眼前的光景让夏泽神色愈沉,他知道公主眼里容不得沙,但区区小事就送人到青楼,何况他也不是驸马,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他思忖些许,觉得还是应该把事情说清楚,对瑛华拱手道:“公主,我与水萼无意,方才正要将荷包还给她。水萼年纪尚小,公主饶她一次吧。”
话音落地,站在一旁的翠羽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这样的狐媚子,还替她求情,不是触公主的逆鳞吗?
瑛华意味不明的看了眼夏泽,护军拿来藤鞭,粘上了盐水,正欲开始行刑,却被她开口止住。
“你身板骨太瘦了,挥鞭子应该比较费力。”她朝夏泽努努嘴,阳光下红唇宴宴,眉目清明,“让夏侍卫来吧,他有劲儿。”
夏泽顿时一怔,护军很快就将鞭子交到了他手中,沉甸甸的,重量十足。
“愣着干嘛?”瑛华挑着眉梢催促,“还不快点开始?”
半晌后,夏泽眼神一凛,藤鞭凭空炸响,直直抽在水萼身上。娇小的后背即刻皮开肉绽,上袄也迸出棉絮,被血染红。
较艺院徘徊着尖声哀嚎,越往后,渐渐戛然而止。
夏泽下手不讲情面,他心知肚明,倘若他手下留情,公主会继续刁难。
十下藤鞭过后,水萼已经昏死过去。
夏泽半跪在地,正色道:“公主,行刑完毕。”
还算识趣……
瑛华暗自腹诽,踱至夏泽面前,俯身勾起他的下巴。院内还有护军,她全然不顾,嘬了嘬他的薄唇。
当众被调-戏,夏泽羞赧不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已经是本宫的人了,再跟别的女人纠缠不清,挨鞭子的就是你了。”瑛华眉眼含笑的威胁他,继而与他贴耳,声音柔细,勾人心神:“今晚过来,该你受罚了。”
抛下一句话,她站直身,面上又是倨傲的神色,“翠羽,叫人去准备舆驾,本宫要去给驸马送衣裳。”
翠羽福身道了个“是”,旋即差人去准备。
瑛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较艺院,夏泽望着她的背影,眼瞳之中黑暗欲浓。
吃着锅里望着盆里,脚踏两只船,这难道是要将他当成面首?
不甘和羞愤随着血液流遍全身,夏泽沉沉看向天际——
这样的泥潭,如何才能脱离?
作者有话要说:夏泽:
隐藏着黑暗力量的泥潭啊,
请你在我面前显示你真正的力量,
让我越陷越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