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瑛华身着绯红宫装,秉如玉姿容,茕茕站在月洞门处,眼神与他交织半晌,欲语泪先流——
张阑楚黑了,瘦了,脸上还带着触目惊心的伤痕。
胸中卷起层叠不定的波涛,瑛华拎着裙角,穿过灼热的日头,与他紧紧相拥在一起。八年的光阴如白驹过隙,当怨恨和偏见消逝后,他对她来说是竹马,是亲人,是朋友,是不可磨灭的存在。
张阑楚他轻抚着她的后背,深嗅着她发间的芬芳,似要将她永远烙印在心里。让他魂牵梦萦的人终于捞在怀中,他一切付出,都值得了。
他见过大漠里的孤烟,长河上的落日,都不及京城中的她,如药,似毒,美到让人迷失神志。
“什么时候受的伤?”瑛华抚上他的脸,青葱手指落在他黑罩遮住的眼睛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除了这,还有哪儿受伤了吗?”
她这才知道,那么喜欢死缠烂打的一个人,竟然也学会了报喜不报忧。
“没了。”张阑楚粲然笑着,“能捡回一条命就很幸运了,受点伤又算什么,只是……”他顿了顿,替她拂去泪,“华华,我这样是不是很丑?你会不会讨厌?”
瑛华摇摇头,红唇紧紧抿着,适才挤出笑意。
“不丑,你的眼睛依然很清透,轮廓还是很俊秀。”她的手慢慢滑落,顺着疤痕落在他下颌处,“这是你的功勋,是替大晋征战的印刻,它是会发光的,我怎么会讨厌呢?”
她放下手,真挚而诚恳的说:“阑楚,谢谢你,护我大晋江山社稷,保我国泰民安。”
“我答应过你,会为你开疆拓土。”张阑楚释然道:“事到如今我没有别的心愿,只希望你能在朝堂上,高枕无忧。”
夏天的风轻柔拂过,携起白色花瓣,飘飘洒洒,漫天落下。
两人相视笑着,眼神干净透彻,就像那个春日的午后。
***
萧关战局不稳,张阑楚并未在京城久留。翌日一早,他便向镇北王夫妇辞别,率着李筱和几个亲军离开了镇北王府。
身后是王妃哀伤的啜泣,他咽了咽喉,忍住没有回头。
昨日约定,瑛华下朝后会在侯府宴请他。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提前离开,他怕久留,再离不去。
他不敢让她相送。
侯府中午要待客,朱红门大敞,只从外面就能看见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家伙,摇摇晃晃的端着大竹竿。
沈靖弛难得休息,要给翠羽黏知了吃,尽管翠羽解释过许多遍,能吃的不叫知了,他依旧执迷不悟。
就在两人热的满头大汗时,有人在外面喊:“沈靖弛?”
沈靖弛一愣,回头看去。翠羽也循声而望,只觉得大门外站着的人很熟悉,愣了好半天才想起来他是谁。
她赶紧牵着沈靖弛走到门口,眼眶微红,福身道:“奴婢见过世子……”她又改口:“不对,见过张将军!”
张阑楚温和的睨她,揶揄道:“翠羽丫头怎么吃胖了?”
翠羽一听,笑容几分怅然,几分苦涩,“将军依旧玉树临风。”
“叔叔是将军?”沈靖弛仰着头,抬手摸摸他的甲胄,一脸崇拜问:“我娘说今天要宴请一位大将军,是叔叔吗?”
“是我。”张阑楚蹲下来,仔细端详他,“你长得,很像你娘。”
沈靖弛很自豪,“大家都这么说,我喜欢我娘,不像我爹那么凶。”
“哦?你爹很凶?”
“嗯。”沈靖弛很委屈,“我要是有一点做不好,我爹就打我屁股。”
回想着夏泽的脾气,回想着瑛华信中的抱怨,张阑楚无奈叹气,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你爹的确是暴力了点,但你是他儿子,他肯定为你好。男孩子不能太娇纵,要胸怀家国,刻苦勤奋,毕竟大晋以后还得靠你们支撑。”
“我知道,我爹也经常这么说。”沈靖弛小大人似的点头,“等我长大了也要像叔叔一样,征战沙场,保家卫国!”
张阑楚苦笑摇头:“沙场不好,换个别的抱负吧。”
沈靖弛不太理解,目光懵懂。
“张将军,别在外面站着了,快进来说话吧。”翠羽朝府里一笔,“再等一会,长公主就下朝了。”
谁知张阑楚却拒绝了:“不了,军中有事,我现在就得走。”
“这么快?”翠羽愣道:“不是昨日才来吗?”
“军中不可一日无将。”张阑楚一叹,扬起手,李筱大跨几步走到他身边,将朱红锦盒放在他手中。
“靖弛,叔叔拜托你件事,帮叔叔把这个送给你娘,能做到吗?”张阑楚将锦盒递给沈靖弛,又补充一句:“记得别让你爹知道,要不然,他会生气的。”
大将军交了任务,沈靖弛一脸正色:“好,包在我身上!”
“真乖。”张阑楚眸色柔和,“以后好好听你爹的话,快点长大,替叔叔照顾好你娘。”
翻身上马后,沈靖弛追了几步,“叔叔你叫什么?我娘告诉我了,可我忘记了。”
“张阑楚。”他调转马头,回头拱手,艳阳之下英姿飒爽,“后会有期了,小家伙。”
沈靖弛肃然回礼,“后会有期,将军叔叔!”
“驾——”
战马飞驰,离开京城时,张阑楚怅然回望。
巍峨的城门,高耸的城墙,保护着他的挚爱和血亲,他在萧关浴血奋战,就是为了守它日后的安宁。
故乡,真的成了故乡。
他回头,紧握缰绳,向着北边的黄沙驰骋进发。
***
瑛华下朝回来,得知张阑楚提前离京的消息,一整天惘然若失。他竟然走的那么急,连个像样的道别都没有。
入夜后,侯府书房的灯还亮着,瑛华忧心伤感,没有睡意,索性就赶着把折子批完。
夏泽劝说不动,只能替她煨些养身汤去。人刚离开书房,一直埋伏在外的沈靖弛就蹑手蹑脚的进来了。
“儿子?”瑛华放下笔,蹙眉道:“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歇息?”
沈靖弛跑到她身前,将锦盒递给她,“这个是将军叔叔让我转交给你的,特别交代了不能让我爹知道,结果你们一整天都粘在一起,我这才找到机会。”
瑛华一怔,手触到锦盒,指尖微蜷。
见她捧着锦盒愣神,沈靖弛催促道:“娘,你快打开看看,一会我爹就要来了。”
孩童稚嫩的声音将瑛华的思绪唤回,她轻轻将锦盒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只金鸾发簪,在绢灯的照射下熠熠生光。
沈靖弛凑上来一看,惊诧道:“哇,好漂亮!”
发簪下压着信,瑛华颤巍巍打开,胸口就像灌了铅,沉坠不堪。
原来金银坊那支断簪张阑楚一直耿耿于怀,无奈身在边关,只能托王妃一家家铺子比照着做,可惜工艺都不及金银坊,这是他在一箱子金簪中挑出来的最像的一支。
这一刻,瑛华忽然觉得她对张阑楚了解甚少,从未窥探过他的心底。
她开始迷惘,当初对张阑楚的态度是不是太过生硬,或许他们之间的纠葛,还有更温和的解决方式。或许他就不必戍关,不必受伤,不必饱经风霜了。
然而,一切都迟了。
瑛华将金鸾发簪绾进发髻,摇曳的光影下,眸中噙泪:“儿子,好看吗?”
***
康安九年,绵延的战事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晋军联合秦陇地区的蕃兵,分五路联合围剿,在潼山歼灭党项七万兵力,俘虏万余人。
晋军大营前拔百里,党项夏州近在咫尺。
休整了几日,骠骑大将军张阑楚决定乘胜追击,却遭到了副将李筱的强烈反对。
前段时日的混战,张阑楚肩背中箭,伤口虽然不深,但总不愈合,皮肤开始溃烂发炎,近几天人也断断续续发起了高烧。军医也无能为力,只能施用上好的金疮药吊着。
李筱催他回京医治,但他不肯离开。
营帐之中,张阑楚斜靠在交椅上,唇色泛白,明显有些精神不济。李筱站在他右侧,凝重道:“将军,你的身体禁不住再战了,我们已经大胜,可以了。”
“仅仅是大胜,怎么够呢?”张阑楚回头,看向营帐中张贴的布防图,“夏州尽在眼前,拿下夏州,就等于拿下了左厢神勇军司,党项边防破溃,肯定要跟我朝议和了。”
“可是……”
“没有可是。”张阑楚打住他,“神勇军司只有十万兵力,如今折损近八万,即使他们从别的军司调兵过来也需要时间,此时不攻待何时?
李筱眼眶盈热,咬牙道:“王爷和王妃还等你回京,还请将军三思!”
想到京城里的牵挂,张阑楚喉结滚了滚。他站起身,走出营帐,关隘之外黄沙漫漫,遍地苍凉。
“不仅是我,还有诸多英雄儿郎驻守边关,一待就是十数年没有回过家。我这病躯也熬不了多久了,与其回京苟延残喘,还不如与党项殊死一争。若能换来大晋边境安稳,我这条命也值了。”他抬眸,眺望着血红的天际,“这里的烽烟,也该熄了。”
十年了,他真的累了。
“那长公主呢?”李筱还不死心,“长公主还在京城呢!”
“华华不可能跟我在一起了,李筱,我失去她了。”张阑楚释然笑笑:“既然不能陪在她身边,那就让我永远住在她心里吧……”
***
秋夜,月色如水。
瑛华做了一个梦,梦到小时候的一件事。张阑楚拉着她去行宫晔湖划船,她的父皇母后都还健在,手挽手站在岸边,笑吟吟的凝望他俩。
慢慢的,梦境变样了。
船儿越行越远,两人开心的拿着渔网捞鱼,谁知平静的湖面风波顿起,小船摇摇晃晃,就要掀翻在湖中。忽然间,湖中黑龙扶摇直上,带走了父皇母后,带走了张阑楚,徒留她在一叶扁舟中仓惶哭泣。
瑛华醒来的时候,泪水打湿了枕头,心口像被剜了一个洞,嗷嗷往里灌着冷风。
夏泽早已经察觉到她的异样,半折起身,拂去她面上泪痕,“做噩梦了?”
“嗯,我又梦到阑楚了。”瑛华抽抽鼻子,低声嗡哝,“我心里不安,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
夏泽叹气躺下,将她抱在怀里,安抚道:“只是个梦而已,别多想。晋军大败党项,过不了多久,他就能班师回朝了。你就是压力太大了,总是精神紧绷着,能不做噩梦吗?”
“嗯……”
瑛华将头埋在他心口,听着他胸膛里跳动的声音,阖上眼,不愿意再多想下去。
夜再一次安静下来,明天她要去福安寺上柱香。
***
六日后,萧关再度传来捷报,晋军攻下党项神勇军司,占领夏州及边陲四县。党项提出休战,准备议和。
龙颜大悦,百官朝贺。
瑛华心道菩萨显灵了,立即派出使节团前往萧关议和。半月后,双方达成一致,大晋归还夏州及四县,党项须向大晋缴岁供,双方互开通市,恢复北境商贸。
战事终于可休矣!
自打这天起,瑛华雀跃的等待着边境上的好儿郎们回家。
又过了十日,大军和使节团凯旋而至,然而却是扶棺回朝。
瑛华代替万岁站在城门下相迎,远眺着白惨惨的引魂幡,一霎迷蒙了双眼。夏泽也遽然愣住,目光在将士们之间穿梭,就是没有见到那个最应该风光无限的身影。
阵仗行至城门,乌压压跪倒一片,山呼殿下千岁。
“起。”瑛华唇瓣微颤,凝着那乌木大棺,“是谁?”
李筱臂缠白布,一条汉子失声痛哭:“殿下,张将军重伤,没能撑过来……”
没能撑过来。
最后一丝侥幸被残忍打破,瑛华捂住心口,里面支离破碎,扎的她体无完肤。
没想到两年前的京城一别,竟成了永别。
“这是将军让我交与殿下的。”李筱红着眼将一个包袱呈给她,哽咽道:“将军临终前说,他尽力了,望殿下……余生珍重。”
京外秋风萧瑟,卷起尘烟,引魂幡窸窣作响,犹如苍凉哀泣。
瑛华愣了许久,接过包袱,全身都在震颤。
她在夏泽的搀扶下来到棺前,手覆棺盖,努力挤出一丝凄然笑意,“阑楚,累了吧?好好歇着……”
笑着笑着,泪下沾襟。
***
康安十四年,春。
夏泽官至枢密院副使,忙完份内的事,他旋即赶回了侯府。
瑛华这几年身子欠安,每到冬春之时就会咳嗽不停,尤其是今年,竟有些微微咳血,在他的强硬要求下,才答应下朝就回府休息。
进了寝房,人竟然不在。夏泽脸色顿沉,宽袖一甩,直朝书房而去。
他步履匆匆来到书房,未见其人,就听到了她的咳嗽声,一刀一刀割着他的血肉。
书房中,瑛华手拿帕子捂着嘴,一边咳嗽,一边看着折子。翠羽站在她身侧,抚着后背为她顺气。
抬眼看到夏泽进来,翠羽躬身唤了声:“侯爷。”
这几年,昔日的夏侍卫权势愈大,弄的她有些不敢叫驸马了。
夏泽沉着脸看她,“出去。”
翠羽一怔,不放心瑛华,“侯爷,长公主她身体……”
“出去!”
见他神色不愉,翠羽不敢再多说,赶紧离开了书房。
“怎么了,回来火气这么大。”瑛华狐疑的睨他一眼,复又看向奏折,“谁又在朝里招惹你了?”
她的问题没有得到回话,桌案上正在批注的奏折却被抽走了。
瑛华抬眸,“夏泽,你这是干什么?”
“长公主是怎么答应我的?是不是说会好好休息,怎么又把这些东西搬回府里来了?”夏泽说着,阖上奏折,啪一声扔在桌案上。
他语气和动作都带着攻击性,瑛华心生不满,但还是耐心解释着:“你又不是不知道,湖州那边正在建坝,户部和工部的事比较多。批完这几本我就休息,明天上朝还要用。”
她伸手又要去拿,谁知奏折全被夏泽推到了地上,稀里哗啦摊了一地。
这个举动彻底惹毛了瑛华,她嚯地站起来,怒叱:“放肆!我在干正事,你这是做什么?!”
夏泽也不怯她,冷脸道:“干正事也要游刃有余,你身体什么样了,自己还不清楚吗?再这样下去,你能撑多久?这是万岁该干的事,你分担的太多了,不许再看了,赶紧去休息!”
说完,他走到瑛华身边,强硬的想要拉她离开这里。
“你松开我!”瑛华不肯依他,拉扯之间,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夏泽一惊,赶紧蹲下来去扶,谁知却被她重重的扇了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他抿住唇,身子僵了很久。
瑛华恼羞成怒:“本宫是摄政长公主,岂容你在这里放肆!你不要以为你官做上去了,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当初我摄政的时候,你说会尽力辅佐我,理解我,所以你就这样?我说过,我批折子的时候不要来打扰,你忘了?”
“打扰?”夏泽眉眼哀凉,有冰凌在心头迸碎,“长公主怕是忘了,我已经十几天没怎么跟你说过话了。自从张阑楚战死后,你废寝忘食早出晚归,除了在朝堂上见你一面,私下里我们说过多少话?敢问长公主,我这叫打扰你吗?若不是为了离你的距离近一些,你以为我愿意做这个官?”
瑛华一哽,指着满地散落的明黄奏折说:“方才我说了,就还有几本就看完了,你就不能等等?非要这么做?”
等,又是等……
过往的压抑和委屈漫上心头,夏泽攥紧拳头,再也压抑不住怒火,“我已经等你好多年了!我日日等夜夜等,你不到夜深人静就没忙完过!你是摄政长公主,同样也是我的妻子,你身体越来越差,叫我还怎么等的下去!”
他回想着往日的点点滴滴,孤苦哀寂,不知不觉眼中雾气弥漫,“我们之间,过的叫日子吗?”
这句话突然扎了瑛华的心,她内里血气翻涌,气到昏昏沉沉,“我们在一起十多年,风风雨雨就这么过来了,你现在觉得日子过的没意思了是吧?好啊,那我们和离,你找别人去吧!”
书房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唯有两人的目光缠绕交织。
“和离。”夏泽呢喃,神色似有破碎的痕迹,“您是君,我是臣,您说什么臣听着便是。长公主写和离书吧,臣等着。”
他站起来,绯紫官袍衬的脸苍白如纸,踅身时门口的身影让他一怔。
沈靖弛站在外面,嗫嗫喊:“爹,娘……”
不知不觉,儿子马上就十一岁了,个头也已经到了他的肩膀。夏泽惘然若失,没有说话,举步离开了书房。
望着他的背影,已经懂事的沈靖弛走进书房,哽咽道:“娘,你别生爹的气,他不是有意的,我这就帮你捡起来。”
他将散落在地上的奏折一本本在桌案上排好,复又蹲在瑛华身边,祈求道:“娘,你别跟爹和离,他一定是太担心你了才这么做的,儿子求你了……”
“我知道了。”瑛华挤出一丝笑,“让娘一个人待会,好吗?”
沈靖弛欲言又止的离开后,她再也矜持不住,泪水如断了线的玉珠,砸在书房的地毯上。
这一刻,她彻彻底底理解了父皇说的话——
“华儿,高处不胜寒,一旦了牵扯国政,就可能会成为孤家寡人,你真的想好了吗?”
如今默默守着她的人动摇了,受不住了,她真的要变成孤家寡人了吗?
流逝的光阴一幕幕闪现在她脑海中,化成利刃,将她割的遍体鳞伤。她抱住双臂,繁华世间好像只有她茕茕孑立。
忽然间,她好想念她的夏侍卫。
好想好想。
***
月上中天时,夏泽身穿中衣躺在床上,眼白布满血丝。他伸出手,抚着一旁凉沁的枕头,她终究还是没来。
冷静下来,方才的争吵让他懊丧后悔。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是在哭,还是在与他赌气,有没有咳嗽,有没有睡觉。
房门忽然被人打开,夏泽一怔,起身看去,面上有些失落,“靖弛,你怎么还没睡?”
“爹,我睡不着。”沈靖弛走到他身边,迟疑半晌说:“你能不能跟娘道个歉,别让她写和离书,我不想让你们分开。”
夫妻吵架,孩子受罪。夏泽心里难受,安抚道:“我知道了,你娘没事吧?”
“我走的时候她哭了,现在翠羽陪着她。”沈靖弛看了眼他的脸色,徐徐道:“爹,我知道你发脾气是因为心疼我娘,但你要好好说,我娘的性子得哄着,你这样发怒只会适得其反。娘现在明明很累,要是没有爹陪着她,她以后还怎么撑着?所以,儿子求你们不要和离。”
沈靖弛的话让夏泽陷入沉思,曾经他也哄着她,顺着她,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没有耐心了?
“靖弛,时辰不早了,快回去睡吧。”他无奈笑笑:“你不用担心,我跟你娘不会分开的,我……很爱很爱她。”
沈靖弛得到了答复,面上浮出笑意,“是,那我先回去睡了,明天你们一定要和好。”
他走后,寝房再度安静下来,夏泽又躺回床上,孤独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这样的夜不知度过了多少个,他苦苦等着爱人,想与她如胶似漆,然而却被她冷落在一旁。她很累,累到无法与他交心,除了公事,已经很久没与他说过甜言蜜语了。
久到他都忘了,她说“我爱你”时是什么音色,什么表情。
苦涩袭来,夏泽转过身,将她的枕头抱在怀中。想念肆意蔓延,侵蚀他的筋骨,摧折他的脊背。
如果能回到以前该多好。
滔天权势,都不如一个她。
***
这一晚,瑛华彻夜未眠。她将奏折处理好,坐在桌案前斟酌到天亮。起身时她咳嗽几声,帕子上有星星点点的血渍。
她知道这正是夏泽担心的,他怕她活不久。
外面鸟鸣啾啾,瑛华昏昏沉沉,想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甫一打开门,廊下之人让她眼波震颤。
夏泽衣冠规整的跪在门前,抬眸看她,“臣沈夏泽,向长公主殿下请罪。”
料峭春风灌进室内,瑛华穿的单薄,却没有觉得冷。她专心的凝视他,意味深长道:“为什么要向我请罪?”
“臣昨天不该乱扔奏折,不该对长公主发脾气,不该惹长公主生气,还请长公主原谅臣……”夏泽顿了顿,“不要跟臣和离。”
面前的男人眼角低垂,薄唇抿成一条线,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摇着尾巴祈求着主人的怜悯。
瑛华咽了咽喉,双眸如泓水清亮。
“臣来臣去的,烦死了。”她走出书房,拎着裙角跪在他身前,在他惊诧的注视下,抬起臂弯深拥他,“对不起,这些年是我疏忽了你,你不要生我气。我们回到以前好不好?我是你的公主,你是我的侍卫,除此之外,我们什么都不要了。”
她的声音柔细娇嫩,化为春雨,淋漓洒在他干涸的心涧。夏泽垂在身侧的手蜷了蜷,继而抬起将她搂紧,“我不是在做梦吧……”
“傻子,你不是在做梦。”瑛华的下颌抵在他肩膀上,“我想了一夜,我不想当孤家寡人,我还贪恋着知冷知热的枕边人。赵贤早就能独当一面了,太子过两年也快纳妃了,是我一直放心不下。我算了算,我们都三十好几了,再不好好在一起,我怕真的没机会了。”
她直起身,捧着他的脸颊,在他微凉的唇上啄着,“夏泽,我爱你。江南的花也该开了,你不是说那边很美吗?我们去看看吧。”
唇边的柔软化开了心上所有的淤结,夏泽箍住她,爱意化为深吻,在交融中缠绵迸放。
天光云影初绽时,夏泽紧紧抱住她,哽咽道:“这些年你在我眼前,却又离我那么远,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我知道你的苦,谢谢你一直默默守着我。”瑛华轻轻抚着他的头,“这一切都结束了,以后我会多陪你,多爱你,我把心里全都盛满你。”
她抬眸,望向湛蓝天际,“我们,重新开始吧。”
***
在百官的惋惜声中,两人各自辞去京中事务,将沈靖弛交给他舅舅照看,准备一路南下,走哪玩哪。
侯府中,翠羽忙的热火朝天。
“长公主,带这些衣裳怎么样?江南那边风景好,穿些艳丽的才好看。”
“对了,我们还要带一些罗湖熏香,路上可是买不到这种名贵的香料。”
“哎呀,奴婢还得准备一些点心,万一要是饿了怎么办?长公主先在这里等着,奴婢去去就来!”
她东一头西一头,瑛华只当她这些年憋傻了,索性随她折腾去。这一趟江南之行,但愿她能遇到她的如意郎君。
娇俏春光从窗棂缝隙中爬进来,罩着矮及上的檀木描金盒。
瑛华打开盒子,里面装着十年间她送往萧关的书信,一封不落,还有两人初见时,她赏赐给他的金簪——
这是张阑楚交给她的遗物。
青葱手指摩挲而过,仿佛往日重现。瑛华眼波轻柔,复又将盒子盖好,走到床边矮柜前,打开铜锁。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个黄花梨木盒子,里面装的是张阑楚的回信。
她将两个盒子并排放好,珍藏在矮柜的最底层。
办完这件事,瑛华深吸一口气,坐在梳妆台前,将抽屉里的金鸾发簪拿出来,绾在如云堆砌的发髻上。
“长公主。”
熟悉的从门口声音传来,瑛华回眸莞尔,“都准备好了?”
夏泽逆光而站,身着玄色窄袖袍,腰系佩刀,依如当年那般丰神俊朗,“都准备好了,长公主,我们出发吧。”
***
一个月后,马车到达了夏泽的故乡,金州。这里繁花似锦,是一座典型的江南水乡,走在街上细雨蒙蒙,似有云雾缭绕。
瑛华对这里莫名亲切,隐姓埋名置办了一套宅院小住,不大,但很温馨。
翠羽也喜欢这里,尤其是隔壁家的老书生,考了十年还只是个秀才,独自守着一座空宅子,整天之乎者也,修房顶还得让侯爷帮忙,倒是有趣的很。
后来,老书生在街上堵住她的去路,红着一张脸对她说:“丫头,等着我,我今年一定能金榜题名!”
又是一个温暖撩人的春夜,瑛华趴在红木大床上,翘着双足,对榻上看书的人勾勾手指,“夏侍卫,夜深了,本宫要你服侍我,你可愿意?”
夏泽睨着那双俏眼,将书本放下,走到她身前半跪在地。
绢灯柔亮,勾勒出他挺秀的轮廓。他托起她的手,贴在自己唇上,低声呢喃:“我愿一生一世,奉你为主。”
“真乖。”
瑛华媚眼如丝,勾住他的衣襟,将他拉上床。幔帘低垂,宽肩窄腰的男人俯身压下,缱绻娇吟渐渐弥漫。
屋外雨帘潺潺,滴滴答答落入心间。
花落复又开,唯此情不变,化为春水东流,长悠悠。
-全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打下了全文终这三个字,虽然砍了一些内容,但好在没有烂尾。其实写到两人成婚就可以,但总觉得还缺点什么,到现在这个结局,两人终于可以安稳过日子啦~
关于张阑楚的结局我想了很多个版本,给他一个爱人不符合人设,孤独终老又太可怜,索性让他住在心里吧,算是解脱了,希望下辈子别这么痴情了。
感谢一路追随的小伙伴,尤其是留评眼熟的小可爱们,有缘分我们下本再见啦!
本章依然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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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广一下我的接档文:《指挥使还要当本宫的刀》
开文时间大概在八月中下旬,求收藏~
文案:
上辈子,长公主李映柔拥有诸多裙下之臣,其中最受宠的就是锦衣卫指挥使晏棠。晏棠成为她最好用的一把刀,替她铲除异己。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晏棠最后背叛了她,害她惨死白绫之下。
重回十七岁,晏棠这个狗崽子是不能用了。无权无势的李映柔转而去追白月光苏恪,寻找新的利刃。
谁知晏棠高冷不在,突然对她来了兴趣,总想跟她来场成人交易,再度当她的刀。
某天夜里,晏棠偷爬她的墙头。
李映柔冷笑讥讽:“晏大人是不是觉得我这十七岁的身体很诱人,喜欢上了?想勾搭我?”
晏棠:“殿下说的没错,臣喜欢,想勾搭。”
李映柔石化:???你的高冷和廉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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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视角文案:
得知长公主自缢后,晏棠被一杯毒酒送下黄泉。
重活一次,李映柔还是十七的年纪,如花似玉。只有他知道,在她无害的面容下潜藏着一颗复仇的心。
这一回晏棠不想让她再那么辛苦,于是主动送上门,准备当她披荆斩棘的刀。
殊不知,她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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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黑女】x【下堂高岭之花】
入坑指南:
1.男女主双重生,两世双处。
2.基调大概是有火葬场,有修罗,有甜,有狗血,he。
3.主配角因为立场不同,称不上是完美好人,没有圣父圣母。
4.女主和男配无血缘伪姐弟,男配从小就知道,但上一世女主到死都不知情,这一世大概要到中后期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