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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夏素秋怀孕后,夏家家主是她大伯,自然是不肯容忍败坏家风的事,不顾一切的将她赶出去。
夏素秋的父亲夏广顺人微言轻,也只能跟儿子偷偷接济母子俩。
后来夏泽进京,几年间一直没有音讯。夏广顺不放心,就让夏冬晖骑马北上去寻。
多方打听,才知道沈俞并没有与他相认,而是把夏泽送入了禁军。
夏冬晖愤慨又无奈,只得托生意场的朋友找到了熟人,才将夏泽带出来,与之在京城小聚一次。
京城离金州虽然不算遥远,但来回也是舟车劳顿,夏泽便让舅舅放心,照顾好外祖,以后也不必再来看他了。
那年一别,夏冬晖的生意愈发难作,夏广顺的身体也不算太好,年年想进京,年年都耽误。
而夏泽在禁军摸爬滚打也不容易,就这样一晃八年,都没有再过面。
祠堂里响彻着男人低沉的哭号,在场所有人不禁为之动容,就连沈俞也愧疚的低下头。
夏泽眼里泛起酸涩,拍拍夏冬晖颤抖的肩膀,“别哭了舅舅,今天是大喜的日子。”
“对,不哭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夏冬晖站直身子,抹掉眼泪,“你娘要是在天有灵,也可以安息了。”
夏泽点点头,眼圈有些发红,“你们怎么来了?”
京城比金州要冷很多,夏冬晖抽了抽鼻涕,徐徐道:“是固安公主派人往金州捎了信儿,我这才知道你能认祖归宗了。知州就连夜派人收拾家当,顾了车马,将我们一家老小拉到了京城。”
“……公主?”
夏泽心头一颤,京城往来金州最快也要十数日,这期间他可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细细一算,好似能跟姜丞消失的时间对的上,他问:“公主派的人可叫姜丞?”
“正是。”夏冬晖点头,“姜郎带了公主亲笔信给知州,昨日将我们送到了太尉府,一路上倒是不赶。”
原来是这样。
夏泽了然,他当时还怀疑姜丞的去向,没想到竟然是被派往了金州。惊诧之余,有温暖如星星燎原荡漾在心涧,这个惊喜委实让他感激万分。
他没想到公主竟然如此体贴,让他恨不得现在就将其拥之入怀。
失神之余,夏冬晖拉住他的胳膊,“快去看看你外祖吧!”
夏泽敛起神思,快步走到夏广顺身边,撩起大氅半跪在地上。
“外祖,我是泽儿,这些年我好想你。”他声音发颤,抚摸着夏广顺那双形若枯槁的手,忍了又忍,才将眼眶里的盈热憋回去。
然而夏广顺看看他,一句话也没有,只是含着浅浅的笑意。
夏泽看出了他的异常,诧异的唤了声:“外祖?”
“你外祖这些年,有些不认人了。”夏冬晖讪讪解释着:“身体倒是健朗,就是神志混沌。”
离开金州时,夏泽才七岁,那时夏广顺还是个精明干练的商人。
如今感觉不过弹指一挥间,就变成了须发花白的老人,夏泽眼角低垂,满心怅然,像小时候一样趴在他腿上,仰着脸望他,“外祖,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泽儿……”
再诚挚的呼唤也掀不起任何波澜,夏广顺依旧笑盈盈的,不言不语。
夏冬晖叹气,拍拍他的肩膀,“好孩子,你外祖能来到京城看到这一幕,也算圆满了。”
若不是这样自我安慰,还有他法吗?夏泽擦了下眼角,紧紧攥住夏广顺的手。
大老太爷看了眼天色,提醒道:“时辰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了。”
夏冬晖用袖阑拂去面上的残泪,清清嗓子说:“公主在京城赐了宅子给我们常住,以后有的是时间叙旧。快去吧,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宅子?夏泽一愣,眼中的情绪有些晦暗不明。
在大老太爷的再次催促下,他这才缓缓起身,随着指引站到了正堂门前一丈远的地方,身姿挺秀,眸光灼灼的望向堂内林立的牌位。
“礼启——”
大老太爷虽然是位古稀老人,喊起号子来却声如洪钟,震人心魄。
众人听罢,皆在椅子上坐好,几位小辈比如沈德卿他们,则站在后面。
按大晋礼俗,入谱礼示有些门门道道。先要朝列祖列宗敬香,大老太爷则高亢的念着祝文,随后要敬酒,四起四落洒在地面,以示虔诚。
夏泽办完这一些,有两位礼生抬着供桌而来,其上有胙肉蔬果厢盒等等,摆于正堂前。
又是焚香过后,大老太爷高喊:“子孙拜谒了!一叩首——”
随着礼号,夏泽四叩四起,行的是叩拜大礼。由礼生指引,在黄铜盆里燃起一刀火纸,橘色的火焰瞬间映红了他那张俊秀的脸。
大老太爷拿着祝文过来,也一同跪在地上,将祝文焚入铜盆。一袭灰片随着旋风升腾而起,洋洋洒洒升入天际。
行至到此,夏泽才能正式进入祠堂,对着先祖的牌位焚香叩拜。
一系列完成之后,约莫半个时辰,大老太爷才开启族谱,找到沈愈这一支,将沈夏泽的名字归入正妻王娟华其下,在一旁添注一项,侧室。
夏泽悠悠看着那一笔一画写出来得夏素秋,不知不知觉红了眼眶。
娘亲终于如愿以偿了,在二十多年以后。
而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
添注完毕,大老太爷再次将族谱封禁,对堂外扬手一挥。
礼生立刻跑出了祠堂,不过须臾的功夫,礼炮在外凭空炸开,响彻云霄。一共九下,象征九九归原,兴旺发达。
礼炮声消逝后,众人才齐齐起身,对沈愈表示祝贺。
“三侄孙,恭喜贺喜,沈家有你人丁又旺了。”大老大爷笑颜绽开,挟着夏泽一起出了正堂。
这一出不要紧,人顿时将夏泽团团围住
“侄子,我是你堂伯沈靖!”
“贤侄啊,我是你堂叔叔,我叫沈扩。”
还有毛头小子问他:“哥哥,听闻你在公主府当差,公主长的漂不漂亮?”
一时间七嘴八舌,聒噪万分。夏泽也不知该先答谁的,只能噙着笑,点头示意。
祠堂里的事完了,礼生们开始将贡品分装,准备去府外分发,意在报喜。
夏泽还要去正厅向沈愈和当家主母王娟华磕头敬茶,礼生正招呼着他们离开,忽然外头传来敲锣打鼓鸣唢呐的贺喜声,伴随着冗长的通传:
“万岁御赐到——”
众人面带惊讶,四下散开,齐刷刷跪在院里。
很快李福就迈着方步进了祠堂,其后跟着二人高抬的御匾,还有多人排成两列紧随,端着诸多玉器银匣等等。
沈愈打头,沉沉磕道:“臣沈愈,恭迎圣驾,万岁万万岁万万岁!”
李福肃然站着,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尉沈愈心系家国,劳苦功高,朕甚嘉之。又闻骨肉相逢,乃是双喜。特此赐御笔牌匾——忠顺可嘉,赏黄金千两,珠宝不等,以示贺之,钦此!”
众人一听,惊愕过后满心欢喜,尤其是圣上御匾,这才是家族的万千荣耀。
圣旨写的很明了,沈愈顿时心领神会,虽然是赏给他的,但醉翁之意不在酒。此举一出,连万岁都认可了,沈家人谁还敢轻慢夏泽?
他骤然松了一口气,还好当初没上江隐的套,若为夏泽求官,恐怕今日又是另外一种景象了。
真是爱女心切啊!
“沈太尉,还不快领旨谢恩?”李福一改方才的肃穆,笑眼盈盈的提醒他。
沈愈回过神来,连忙叩地,“臣沈愈接旨,叩谢皇恩!”
由于李福的到来,沈家又繁琐起来,忙着接御赏,还得找地方挂御匾。轮到敬茶的时候,已经快到晌午了。
这是夏泽第一次见到王娟华,其人富态可掬,对他倒是颇为热情。
礼闭,沈俞在府内宴请众人。
这次有代表万岁前来的李福,夏泽一下子抽不开身了,只能在场作陪。好不容易送走了众人,已经暮色渐沉。
为表礼遇,沈俞邀请夏老爷子和夏冬晖在太尉府留宿几日。
“儿啊,你今天也留下吧。我已经替你收拾好了院落,我们父子俩好好说会话。”沈俞喝了酒,双眼有些迷醉。
沈暮安打了个酒嗝,笑吟吟说:“就在我院子隔壁,春悦堂。当初我想住,爹爹都不舍得给我呢!”
两人嘴皮子一张一合,扑面而来的酒气让夏泽微微蹙眉。
一整天他都是人在曹营心在汉,现下自然不肯多待,“公主府还有事,我得抓紧回去当值,先告辞了。”
不等他们反应,夏泽便一拎锦袍,速速离开。
身后是沈俞的热忱呼唤,他充耳不闻,脚下生风,很快出了府邸。
然而公主府的马车并未按时在外头候着,他也顾不得多想。下台阶没走几步,就见街口立着一个穿水袄系斗篷的曼妙女子,秋眸明丽地凝着他。
夏泽停下步子,愣道:“公主?”
“你怎么这才出来啊?”瑛华噘起嘴,“我都等了快一个时辰了,腿都酸了!”
说完,她走上前几,委屈的缩进夏泽怀中。
这条街上住的都是二品以上的重臣,有身着华服的人路过,见到这场景忍不住倾目相看。
夏泽视若无睹,伸手抱住她,眉头一点点拧起来,“公主一个人来的?”
瑛华点头,“嗯。”
“这也太胡闹了!”他面色愈沉,薄责道:“我不是让公主在府邸等着吗?即使要出来,怎么不让仪驾随行?”
“带仪驾太引人注目了,我在府邸左等右等都不见你回来,就溜达过来了。”瑛华抬起眼,眉眼含笑说:“我又不是不会武,没关系的。”
其实她就是突然来了兴致,想跟夏泽单独外出的遛遛,就像寻常百姓家的夫妻一样。
“……下次绝不可以这样了。”
“好。”瑛华红唇扬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娇声细语:“还不都是因为我想你了,那你呢?有没有想我?”
她的笑颇有感染力,逐渐抚平了夏泽拢起的眉心。
何止是想了?
太多的情绪绞缠不清,他叹气说:“想。”
“这还差不多。”瑛华满意的阖上眼,在外面站了太久,有些贪恋他怀中的温暖。
“谢谢你,公主。”
沉澈的声音有些发颤,瑛华复又睁开眼,“嗯?为什么谢我?”
夏泽轻声问:“你把我外祖和舅舅接过来了,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哦,这事啊。”瑛华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叉起腰,像只傲慢的孔雀,“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惊喜,意外。”夏泽很配合的回答她,看着她娇憨的模样,脸上也跟着浮出笑意。
忽而有风从街口灌进来,瑛华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夏泽将自己的大氅脱下罩在她身上,将她裹成了一只小黑熊。
温暖袭来,瑛华呵出了一团白雾,“姜丞回来说你舅舅不是做生意的料,金州的铺子都赔光了,正巧我还有几间铺面用不上,给他经营吧。你舅母和弟弟也安顿好了,以后就让他们在京城住着吧,老人家也可以颐养天年,也方便你去探望。”
夏东晖是个老实憨厚之人,接手夏广顺的生意赔光铺子也是迟早的事,夏泽并没有多少惊讶,只是……
他咽了咽喉,压住心头潮涌,“公主对他们这般好,我实在是替他们受之有愧。”
“怎么叫受之有愧呢?”瑛华不以为然,弯着一双笑眸,撞进人眼中宛如三月春风拂面,“他是你的家人,自然受本公主庇佑。”
夏泽抿唇想了想,从衣襟里掏出一沓桑皮纸递给她,“太尉和夫人非要给我,说是规矩,一定要收,现在给公主吧。”
瑛华一愣,接过来在手中颠了颠。
“太尉出手倒是大方,”她饶有趣味的看向夏泽,“怎么,夏侍卫这是要上交?”
“嗯。”
“不藏点私房钱?”
“为何要藏?”夏泽微挑眉梢,正色道:“我要银子也没用,公主破费那么多,这些肯定不够,回头我把盈余的都给公主。”
他没什么不良嗜好,这些年月俸外加赏赐手头也有不少银两,对比一般侍卫是阔绰太多。
“你的银子自己留好吧,男人手里没个响儿怎么行?”瑛华将银票收起来,“这笔银子我也不要,那留给你舅舅重新开张吧!”
夏泽无奈的咕哝一句:“就是开张也得让他赔光。”
“瞎说,也不看看这到谁的地盘了。”瑛华嗔他一眼,继而笑道:“有本宫在,保证你舅舅的生意风生水起,放心得了。”
“……”
咕噜——
肚子不雅的叫唤起来,瑛华讪讪嘟起嘴巴,“都怪你,害我饿肚子,还不带我去夜市找吃的?”
一听夜市,夏泽眉头又拧起来,他一向抗拒鱼龙混杂之地,尤其是带着公主。
他试探:“不如我们去别的地方用晚膳,好吗?”
瑛华囔鼻子说:“不成,我就要去夜市那边,热闹。”
“公主能不能依我一次?”
“不依!”
“……”
对峙半晌后,夏泽败下阵来,公主任性他是一点没辙。
太尉府离清河夜市不算远,大概隔着几个街口。两人牵手走在人群中,华服加身的俊男美女格外引人注目,仿佛这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夜幕降临,清河边上盏盏绢灯排成火龙,一溜望过去红瞳一片。街上摩肩擦踵,偶有调皮的孩子们鱼贯而出,碰到大人身上又嬉笑着跑开。
二人停在安德楼门口,这家是正统的京城老字号,鱼闷肘子做的非常正宗。
时值晚膳时分,安德楼客人众多,二楼包厢已经满了,他们俩只能坐在一楼厅堂。
门口不远处有摊位在卖小点心,瑛华馋虫上来,想吃个新鲜,戳戳夏泽的胳膊说:“我想吃那个。”
夏泽微皱眉头,“街边小贩的东西不干净,公主还是别吃了,闹肚子就麻烦了。”
“不行,我就要吃。”她又开始耍无赖,“你不给我买,那我自己去好了。”
说着,她起身就要走。
夏泽真是怕她了,伸手将她按回椅子上,皱眉道:“行,我去买,祖宗。”
瑛华这才换上笑脸,不顾旁人众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夏泽神色这才缓和几分。
待他出门后,瑛华乖巧的坐在方桌上等着,双手托着腮。眼角余光突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几个公子哥的簇拥下准备登上二楼。
瑛华眼瞳一怔,见鬼似的低下头,慌忙用手遮住半张脸。
好端端的吃个饭,京城这么大,怎么偏偏碰上这个狗皮膏药?
本想躲过他,谁知这人眼尖,先一步看到她。
男人英俊的面容一下子来了精神,敛着袖阑蹬蹬蹬朝她跑过来——
“华华!”
这名叫的格外亲切,她父皇母后都没这样叫过她!
瑛华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避是避不开了,便故作轻松的抚了一下鬓角,顺势将手放在桌上。
“呦,这么巧?”她红唇一勾,“没想到在这里竟然遇见了世子爷。”
“这说明什么?”张阑楚撩起赭色锦袍坐在她身边,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流露出一股似醉非醉的意味,“这说明,你我之间缘分深长。”
放在以往,若有人敢她面前说这种大言不惭的话,瑛华早就一巴掌抽上去了。可张阑楚跟她算是青梅竹马,念着小时候的情谊,她还是按捺住情绪。
“缘分缘分,有缘无分。”她黛眉一挑,“世子爷说对不对?”
当头一盆冷水泼下来,张阑楚顿时就蔫了,“华华,你怎么每一次见我都要说风凉话?人生那么长,怎么就能确定咱俩有缘无分了?”
他靠近瑛华,压低声音:“我听说江家那个坏种在外头养相好的了?华华别难过,这种人跟他和离算了。选我,我绝对没有花花肠子,现在府里连个暖床丫鬟都没有,我还是雏儿呢。”
瑛华抿着唇品味一番,眼光讥诮,“这么大了,还是个雏儿。我忘了告诉世子爷,我这个人喜欢活好的,不爱雏儿。”
“那没关系,我没少看风月本子。”张阑楚敛正神色,“我这身板比江家那小子好,要不你先把我召进府里当面首,先试试?”
“……”
话越说越没品,瑛华也懒得跟他再掰扯。
张阑楚本质并不坏,就是嘴皮子碎,没个正经。若非两人算是深交,谁也不会信轻佻浮夸的镇北王世子会是个雏。
可惜,并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上辈子不是,这次也不是。
瑛华肃起脸,正准备给张阑楚升华一下思想,黄油纸包裹的点心忽然隔空飞过来,正巧落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公主,点心买好了。”
不知何时,夏泽已经站到两人身边,又朝张阑楚揖礼,“见过张世子。”
他话音无甚喜怒,眸光深邃无波,让人摸不出情绪。
“夏侍卫。”张阑楚沉着脸看他,“今天穿的倒是人五人六,扮富贵公子呢?”
夏泽眉目不动,自从公主招幸他之后,张阑楚一向视他为眼中钉,每次见面都逞口舌之快,他也懒得跟张阑楚磨嘴皮子。
然而瑛华却没有他那么大度,面上虽然笑着,眸子却寒意四起,“世子爷整日玩乐可能还不知道,夏泽是沈太尉的小儿子,是名副其实的富贵公子,这样打扮有问题吗?”
“……嗯?”张阑楚有些懵,倏尔想到午头太尉府响彻的九声礼炮,震的半个京城都能听见。后来有礼生到镇北王府分派贡品报喜,他当时没在意,万万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夏泽。
张阑楚神色复杂,顾忌到太尉,他准备好奚落夏泽的话又咽回肚子里,眼珠一转将目光落回瑛华身上,“华华,你觉得我说的如何?让我去当面首怎么样?”
言辞间,他又瞟了眼夏泽。见对方面色不虞,忍不住瑟瑟得意。
夏泽不开心,他就开心。
思及此,张阑楚轻咳几声,桃花眼脉脉含情,意欲再往夏泽心里补一刀,“华华,以后我去府里陪着你,好白菜不能让猪给拱了。”
说完,他的咸猪手伸向了瑛华,想握住她白皙的柔荑。
谁知一双微凉的手顿时钳住了他的腕子,力道有点大,让他不禁皱起眉,瞪向始作俑者,“你……你干什么?”
“好白菜不能让猪给拱了,”夏泽眸光清寒,“世子说的猪,是我吗?”
“你自己要对号入座,跟我有什么关系?”张阑楚来回拽了好几次手,然而都摆脱不了夏泽的禁锢,面上有些挂不住,“松手!别以为你成了太尉的儿子,就能对我动手动脚了!”
真是色厉内荏!夏泽心里暗忖,面上不卑不亢道:“我出手与这无关,保护公主是我的职责。若世子再对公主毛躁,我就不会顾忌王爷的面子了。”
四周宾客高坐,沸反盈天,有的桌上已经开始呵五吆六的划拳,唯有他们这桌气氛诡异。
夏泽跟张阑楚四目相对,虽然都噤了声,但明显谁也不服谁。
“行了,放开他吧。”瑛华打起圆场,“这里人多嘴杂的,传出去就不好了。”
夏泽迟疑些许,沉着脸松开了张阑楚。
腕子被钳出一片红手印,张阑楚额头上渗出了汗,忍着疼对瑛华说:“你看看你惯的他,成何体统!”
“阑楚,你够了,少说几句。”瑛华拎起桌上的青花瓷壶,自顾自倒了杯茶,“镇北王只有你一个儿子,是不可能让你去当面首的,这种蠢话我相信没有人爱听。”
她呷了几口茶,又将茶盅放下,美眸看向张阑楚,“你也算是文武双全,以后说话用点智慧,别让人听了笑话。”
然而好言规劝并不管用,张阑楚死心眼又上来了,眼眸里忽然蹦出泪来,更咽道:“华华,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连个面首不能让我当?我爹算什么?只要你愿意,他横竖都得答应。”
嗐!耐着心说一通,全变成了鸡同鸭讲。
瑛华扶额嗟叹,还好张阑楚不知道她跟江伯爻准备和离的事,否则还不得被他缠死?
她深吸一口气,掩住狂躁的心,努力让面色变得平静,“阑楚,你能不能别老是哭来哭去,你是个……”
话没说完,就被夏泽打了岔。
“这边都是些乌合之众,别让他们搅了公主的雅兴,我们还是换地方吧。”夏泽拉着瑛华手直接将她拎了起来,反应的空间都没有留,粗暴的拽着她往外头走。
“欸!华华,华华!”
张阑楚反应过来,起身去追,然而二人已经混入了乌压压的人群中。
现在是清河夜市最热闹的时候,人烟阜胜,放眼望去已经不好分辨了。他站在大门口,懊丧的锤了下门框。
这个死夏泽,真是愈发恃宠而骄了!公主都还没发话,他就敢带着人走了?!
真是放肆!
街上行人众多,夏泽用精壮的身躯给瑛华开了一条道儿,拉着她走的很快,好像生怕有人追上来似的。
瑛华被动的跟在后面,花丝簪上的流苏随着步幅疯狂摇曳。
“你慢着点,我脚疼!”她娇声嗔怪一句。
夏泽适才放缓步子,找了个人少的河边停下,松开了她。
“怎么了,突然拉着我走。”瑛华气喘吁吁的掐着腰,艳丽的面容隐在袅袅白雾中,显得朦胧而幻妙。
夏泽答非所问:“公主在这边找个酒楼吃吧。”
“我问你话呢,”瑛华蹙起眉头,“怎么突然拉着我走?”
见她总是纠缠这个问题,夏泽乌睫颤了颤,垂下头,挺秀的身姿泼上几分清冷之意。
方才张阑楚跟公主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这样放浪形骸的男人委实不讨他喜欢。
半晌,他徐徐道:“公主以后能不能少与张世子说话?说我是猪没事,怎么能将公主比喻成白菜?”
瑛华一愣,噗嗤笑出声来,“阑楚就生了一张坏嘴,你若跟他计较,能气到坟头冒烟。他打小就是那样,我都懒得理会他。”
夏泽闷闷的哦了一声,他知道两人是青梅竹马,公主肯定了解张阑楚。而且张阑楚迷她入骨,公主成婚两年还没死心。
以前他见到张阑楚总希望他能加把劲,攻下公主,这样就不用折腾他了。
谁知风水轮流转,现在恰巧相反。看到张阑楚出现,他心里就不舒服。听到张阑楚胡说八道,他就气滞……
眼瞧着夏泽神色渐沉,瑛华也跟着攒起眉心,“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不开心?”
她回头想想,自己好像也没说错什么话。
“没有,公主多虑了。”夏泽回过神来,表情变得柔和,“公主肯定饿坏了吧,我们换一家吃。”
“不着急,我已经饿过劲了。”瑛华逼近一步,目光灼灼的望着他,“你没说实话,你心里有事。”
夏泽被她盯的局促不安,思忖一会儿,道出心中疑惑:“公主会答应张世子的请求吗?”
“嗯?”瑛华纳闷,“什么请求,当面首吗?”
夏泽点点头,“对。”
她不可思议的笑了笑,“怎么可能?这样的人进了公主府,岂不会把我府中搅得天翻地覆?”
“这样的人……”夏泽微抿薄唇,逐字推敲起来,“若不是这样的人,公主就允了?”
“……”
眸光交织缠绕,渐渐生出别样的情愫来。
须臾后,瑛华皓腕轻抬,抚上他有些冰凉的面颊,使劲拧了一把。
夏泽吃痛,拧起眉头。
“醒了吗?能当我公主面首的人,还在娘胎里呢!”她勾着唇坏笑,河畔灯海茫茫,一霎就迷了人眼。
夏泽只觉得面前的佳人仿佛有千面似的,可娇媚,可温婉,可狡黠,可不羁,一瞥一笑间尽是风情万种。
在他愣神的时候,柔软而温热的吻落在他脸上被拧红的地方。
“我说了,这辈子要么孤独终老,要么我们俩就一生一世一双人,凑合着过。夏侍卫要是再忘了,就不是扭你一下这么简单了。”
说完,瑛华朝夏泽屁股上猛揩一把,甩头就走了。
“……”
夏泽尴尬万分,一个大男人被姑娘当街吃豆腐,委实少见。
旁边有路人见到,纷纷侧目,还有几个豆蔻年华的姑娘立马捂着嘴,交头接耳。
他耳根发红,佯作没看见,赶紧去追瑛华,丝绣蝠纹的袍角随着步幅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
按照规矩,礼示后沈家要在初八宴请宾客。
初七这天,江伯爻的赠礼又一次被送往公主府,这次是极品红珊瑚头面,还有一封信。
瑛华淡淡瞥了眼,对翠羽说:“老规矩,拿下去典了,银钱分给大家吧。”
“是,奴婢这就去。”翠羽笑吟吟的盖上锦盒,这几天光吃的赏银就够她嫁妆本了。
翠羽走后,瑛华斜靠在引枕上,打开了那封信,洋洋洒洒的小楷规整好看。
她一目十行的扫了一遍,骚话连篇,抒发着他的悔过和思念。
若是以前,她肯定要欢呼雀跃,心道老天开眼,而现在她真是被恶心的直掉渣渣。
末尾,江伯爻道出重点,希望两人可以随同江隐一起去沈家参加宴席。
为了面子还真是耐不住呢,瑛华不屑轻笑,将信撂在矮几上。
两天前她派人给沈俞传了信,沈家的宴席务必要邀请江隐一家。难得江伯爻这些日子对她甘拜下风,岂能放弃这个机会让江家出出名?
她年前杀不了他,索性就玩玩他。
想到明天,瑛华忍不住窃喜。
眼角的余光正巧从窗户缝隙中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她眼波轻颤,遽然收了笑。
在这之前,要先把她的小乖乖安抚好。
入夜后,瑛华捏着话本看了很长时间,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眼神细看之下有些混沌,显然是意不在此,她心里正盘算着该怎么对夏泽开口。
夏泽一身雪白中衣,静静坐在不远处的圆桌上,捏着巾帕擦拭着佩刀。
两人沉默无言,静静陪伴着彼此,唯有正厅的火炉染得正旺,仿佛它才是唯一的生机。
话本翻到最后一页时,瑛华纤细的手指在书页上点了点,柔柔唤了声:“夏泽。”
夏泽微抬眼帘,“怎么了,公主?”
“明天……”瑛华咬了下嘴唇,“我可能要跟江伯爻一起去太尉府。”
作者有话要说:真是提笔不知该怎么写.jpg
二合一肥章,老规矩,留言的小可爱红包一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