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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
“娘娘,万岁爷今儿罢朝,午膳一口未用,奴才劝不动也不敢劝……”梁九功见着云琇,像见着救命稻草一般迎上来,尽管焦急万分,声音仍旧低低,不敢惊扰里边人。
云琇一身素白,桃花眼尚有些发红,身后宫人提着食盒,大气不敢喘上一声。
她朝里间望眼,接过食盒轻声道:“你们退下吧。”
“是。”
吱呀一声,殿门缓缓打。寝殿窗楹紧闭,没有透光,明明是白日,好似黄昏般阴沉。康熙伏在案前,提着笔久久未动,任由生宣晕一滴墨,云琇上前粗粗一观,是……写一半祭词。
“皇上。”她伸手覆上他冰凉手,搁下食盒,低声,“这是臣妾叫膳房做,清淡爽口。您若不吃不喝,岂不给乌林珠看笑话,叫挂碍祖宗如何安眠。”
康熙面庞笼在阴影之中,没有应她话,云琇能感受到他手背渐渐发颤,半晌声“好”。
一双凤眼布满血丝,不经修剪冒出杂须胡『乱』分布着,听云琇话,他有些僵硬地伸手,一层一层地打食盒,隔片刻拾起碗筷,好不容易夹起豆腐,“啪”地一声落在案上。
云琇见此,走得离案桌更近些。她抽走康熙拿得有些不稳碗筷,转而倾过身去环住他颈项,使之靠在自怀中。
“臣妾逾矩。”她。
素衣下腰腹传来一阵阵温热,温热传至面颊,继而传至四肢百骸,彻骨冰冷渐渐暖。
“……”康熙怔愣着,半晌没有过神来。这样姿势,他登基多年头一次遇见,若是传到外头,定是要掀起狂风巨浪,谁人不一句皇贵妃胆大包天。
他终是没有推她,搂着纤细腰,将整张脸埋进去。
不知过多久,久到食盒里菜肴热气不再,云琇觉腰腹处传来阵阵濡湿。
过不知多久,怀中人沙哑着声音道:“膳食冷。”
云琇望着不远处有些出神,听言扬起一个很浅很浅笑,小声:“臣妾让他们重新做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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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喜丧,太后尽管悲恸,数次在灵前流眼泪,却因祖宗生前叮嘱,消沉几日便修整好情绪。
反倒是康熙暗自神伤,罢朝几日,不出寝殿,不见外人,使得前朝后宫悬起。正当太后坐不住之时,皇贵妃提着食盒将他哄哄,皇帝终是能够吃得下东西,恢复些许精气神。
梁九功大松一口气,谢天谢地谢过漫天神佛,可这一口气还没松完,万岁爷竟是要拿起剪子剪发!
大总管双腿一软,道坏,此时尚为孝期,皇上如何能破不剪发辫祖制?
“皇上!可不能啊皇上!”伺候宫人跪一地,梁九功急得冒火,扑上前去死死拦着,一边夺过剪子,一边给徒弟小李子使眼『色』,让他赶忙去请救星来。
架势太过拼命,一时间镇住康熙。他却不如梁九功以为样失去冷静,见此沉下脸:“放肆!皇祖母养育朕多年,若将礼制置于恩德之上,才叫不孝。”
因为起此彼伏劝阻之声,且梁九功飞扑气极大,康熙一时间奈何不得,气氛就这样僵持着。
殿外忽然传来战战兢兢通报声:“万岁爷,皇贵妃……皇贵妃与六公主求见。”
康熙动动唇,如何也不出“不见”二字,狠狠地剐梁九功一眼,就见这狗奴才松以下犯上手,『露』出劫后余生神『色』,连滚带爬地跪在一边。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道悦耳嗓音遥遥传来:“皇上,乌林珠想极皇阿玛,臣妾便带着她来见您。”
乌林珠现今八个月年纪,未至周岁,眉眼与额娘如出一辙,鼻子小小,嘴巴红红,似观音座下金童,此时安安静静地窝在云琇怀中。
等到跌坐在地、颇为狼狈康熙跟前,她睁着一双漆黑大眼睛,疑『惑』瞅他好半晌,终于认出这是她熟悉阿玛,于是“啊啊”地伸出手,要抱抱。
康熙迟疑一瞬,就听云琇轻叹道:“难不成在皇上眼里,乌林珠还比不上一把冷冰冰剪子?”
小公主瘪瘪嘴,像听得懂对话一般,霎时间变得眼泪汪汪。
“胡。”康熙顿时疼,低声道,“……朕身上脏。”
话音刚落,怀中就扑进一个分外柔软小身体。康熙下意识地伸手抱住,耳边传来微微带笑嗓音:“她不嫌。”
顿顿,云琇道:“皇上可还记得祖宗愿?”
她声线轻柔舒缓,“在皇上看来,剪发是孝,但祖宗,要看着您励精图治,以历代明君为标榜,这才是您应尽孝。她在天上看着,如何愿意孙儿这样折腾自,指不定夜间入梦谴责臣妾,谴责梁九功呢。”
梁九功本就惊胆战,方才来这么一遭,自小命还能留么?
小命倒是其次,若是皇贵妃也拦不住,万岁爷仍要一意孤行地剪发,他岂不是白死一遭!
闻言,他落下一半,皇贵妃娘娘这话得太有理,太漂亮。
过神来,他狠狠地拧一把大腿,中对云琇感激涕零,面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一个劲儿地磕头:“要是祖宗怨怪,奴才万死,嗝,万死难以赎罪……”
康熙侧头看他,头涌上怒火渐渐淡去,罢,就饶这狗奴才一顿皮肉之苦。
转而将他抛到脑后,康熙再三咀嚼着云琇话,将怀中乌林珠抱得更紧些,“愿……”
云琇轻嗯一声,柔声重复着:“我知皇上不忍违逆祖宗愿。”
康熙觉中悲意与郁气慢慢消融,许久许久,他目光灼灼,“琇琇,是我魔怔。”
剪发,不是祖母愿意看见。
她最记挂是保成,还有立后之事。
云琇『露』出柔和笑,与康熙对上视线,下一瞬,头有些异样滑动,竟少见地有些忐忑起来。
物极必反,皇上是不是有些热切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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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崩逝乃是国丧,皇帝需守孝一年,太子及诸位皇子公主守孝五月。守孝期间不得嫁娶迎亲,因此取消三十一年选秀,以期日后再选。
太子有嫡长子,既如此,侧福晋与格格便不再是忌讳。毓庆宫唯有太子妃一人,后院至今空置,朝臣们早早有议论;待弘宸降生,太子妃地位再不可撼动,因此,填充后院也该提上日程。
太皇太后尚在人世之时,皇帝本想于明岁替太子指上两位格格,为此向云琇透些口风,静初也是知晓。
下波动一瞬,归于平静。胤礽是太子,登基之后将有三宫六院,若此生有她一个嫡妻,即便皇阿玛答应,天下人也不答应。
她做好迎两顶小轿进毓庆宫准备,却因太皇太后国丧,三十一年选秀由此取消——
也就是,三年之内,毓庆宫绝不进人。
等到三年后,三弟四弟将娶妻,五弟样适龄,内务府『操』持大婚来不及,宫内宫外,有几分精盯着胤礽后院?
不知为何,静初生出一股由衷喜悦来,笑『吟』『吟』地逗着摇床里弘宸。
如今正是康熙三十一年腊月,太子与诸位皇子孝期过,再过几日,皇帝也将除服。
太子妃出月子之后,便与温贵妃一协理宫务,对紫禁城内大大小小动静不如指掌,也是有所耳闻。故而康熙近来频繁地召见钦天监监正,静初也是知晓。
“钦天监掌星象,卜吉凶,万岁爷这是何意?”掌事嬷嬷为主子整理账册,神『色』颇有些不解。
静初持笔手一顿,沉『吟』片刻,思绪纷飞,不多时,她杏眼微微亮一亮。
“昨儿太子爷还,朝中风平浪静,他批复奏折亦少些许。”不是前朝,能是后宫,可阿哥们婚事还早着,这般想来,与钦天监有关唯有……立后。
册立皇后不是一家一事,而是国事。国事牵扯国运,自然得需钦天监测算占卜。
立谁?
静初莞尔,眸里浮现丝丝喜『色』:“宜额娘命格自是极好,当配正宫皇后,母仪天下。皇阿玛还有什么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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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后一事,与太子妃料想分毫不差,是钦天监测算内容,却与她猜测相差十万八千里。
钦天监监正近来每夜难以入眠,短须愁掉好几根。
因皇上日日要问询于他:“朕八字命格,可与皇贵妃相合?是否克她?选出上好良辰吉日,全细细测算一遍,占卜朕八字命格是吉是凶……”
钦天监监正头一听见,差些一个趔趄。
古往今来册封皇后,哪有测算皇帝命格与之相不相配。帝王自然是万里一真龙命格,中宫娘娘是不是真凤却有待商榷,万岁爷,您这是搞反吧?
他每一根发丝写着为难,怀疑自是不是耳背。
结果没有。
万岁爷,就是要他测算这个。
……
而今是第七。
钦天监监正看看手中红纸,深吸一口气,收起苦大仇深表情,快步走到御前恭谨下拜,笑眯眯地:“万岁爷,奴才集整个钦天监之占卜测算,您与皇贵妃娘娘命格最相配不过,至于相克,绝可能。来年正月初五,正月十六,二月十七,是再好不过吉日。”
康熙放下奏章,神『色』凝重地颔首,像是松一口气,缓缓离御案,来踱着步。
钦天监监正也松一口气,而后就听皇上问他:“你,朕与皇贵妃相配在哪儿?”紧接着补一句:“除却命格之。”
钦天监监正:“……容奴才,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