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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静仪最近春风得意,原因有二,一是生产母子平安,又得了一个儿子,多了重保障。第二便是云终于离开了王府,以燕婉来的身份嫁给了沈楝,这真是让她大大地松了口气。
但是今天她又不高兴了,因为李徽要求她在约定好的时间以单独与云瑶叙旧的名义带云瑶去见他。
都成婚了还是不能阻止李微想见她!
韦静仪气愤一阵,又平静下来。不管怎么说好歹是嫁出去了,若是留在王府对她才是最大的威胁。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去看乔疏影。
乔疏影牵着狗坐在池塘边的太湖石上,仰着脸眯着眼,晒着太阳,对于不远处那群贵妇人没有一丝一毫逢迎结交的意思,满心满脑只想再睡个回笼觉。
她和沈楝的婚姻不会长久,当初她和阿娘来长安是为了给阿耶翻案,待到沉冤昭雪那天,她也会离开长安。说到底,眼前的花团锦簇富贵荣华,与她并没有多大关系。
“那是谁家娘子?怎么来赴宴还牵着狗?这也太无礼了。”
特立独行总是受人瞩目的,乔疏影很快就引起了一千妇人的注意。
韦静仪其实听见了,但她假装没听见,有意要借众人的口将乔疏影指摘一番。
谢令芳歉然道:“那是我家弟媳,狗是十一弟送她的,她特别喜欢,一刻也离不得,失礼之处,还请王妃与各位夫人海涵。”
她言辞恳切,礼仪又周到,众人挑不出什么错来,只得停住话头说些别的。
这时一位在李徽书房伺候的侍女走到不远处,也不靠近,就停在路边。王府后园中有不少这样的侍女,是方便给客人引路使唤的,所以谁也没在意她的忽然出现,只除了韦静仪。
这是李徽和她约好的信号,待女出现,就要她带乔疏影去见他,不得耽搁。毕竟他也是找了借口从前院暂退,见完乔疏影还要出去待客的。
亲自带别的女人去与自己的夫婿幽会,韦静仪心中猫挠一般,却还得忍着,仪态万方地跟各位夫人打了招呼,来到乔疏影面前,微笑道:“燕娘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乔疏影抬眼瞧了瞧她,有些厌烦也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将狗绳交给一旁的丹虎,强打精神,起身跟着韦静仪往后园深处走去。
路过那名女时,待女自觉地跟在两人身后一同走了。
韦静仪与乔疏影一前一后,一路上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没多久,来到府中夏日赏荷的水榭前,韦静仪停步回身,道:“殿下在榭中等你,你去吧。”
乔疏影笑,道:“王妃可真是宽容大度。”
韦静仪捏紧双拳。
乔疏影进了水榭,侍女自觉地在水榭入口处守着。
韦静仪盯着寂寂无声的水榭看了一会儿,只觉胸中一片悲凉,强忍着鼻腔间的酸涩转身走了。
水榭中,李徽见了乔疏影,眉头微微一皱,问道:“面色为何这般憔悴?”
乔疏影自顾自地在椅子上坐下,抬头看着他笑道:“新婚燕尔,面色憔悴不是应该的么?殿下也是过来人,何必明知故问?你我之间就不必寒暄了,想来殿下的时间也不多,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李徽从身侧的桌案上拿起厚厚一叠纸,走过来,递给她。
乔疏影伸手接过,翻了下,问:“这是什么?”
“你让你的人去查的东西。”李徽道。
乔疏影面色冷了下来。
“郗掌柜,早在五年前就被我收买了。”李徽一句话印证了她的猜测。
乔疏影明白自己终究还是小看了权力这两个字。
她垂眸看着手中厚厚的那一叠纸,自嘲地笑了笑,道:“那这五年来,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和郗掌柜玩弄于股掌之中,好玩么?”
“阿瑶,你别误会,我虽是收买了郗掌柜,但也只是要他把你的动向报告给我而已。我从来没有干涉过他去做你交代他的事,除了这次。这一次你们的动作太大,容易打草惊蛇,所以我自作主张,替你将事情办了。”李微解释道。
“那就多谢了。”乔疏影拿着那叠纸起身欲走。
“阿瑶,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李徽站在原地看着她。
乔疏影停住,整理一下情绪,回身问道:“何事?“
“你能不能去万花楼,替我看一下,究竟是何人掳走了洪兴?”李微盯着她的眼睛。
“殿下也对这个案子有兴趣?”
“自然,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有我在,殿下需要那么多朋友吗?”
李徽朝她走去,在她面前停住,问:“怎么?是不想去,还是没必要去?”他伸手握住她的双肩,眼底迸射出愤怒与委屈的光来,道:“从始至终,关于沈楝的一切,你都骗了我。”
乔疏影仰头看着他,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微笑,道:“殿下,我给你脸,你凭着便是了,为何一定要自己把它摔地上?一定要我说“没错,我就是厌烦了你的敷衍,所以换一个人合作才满意?你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吗?”
“事到如今,你还在骗我。长安位高权重者不知凡几,你若真的只想换个人合作,何必选刚回来的沈楝?”
“这一点我可没骗你,我不是一开始就跟你说了,我对他一、见、钟、情么?”乔疏影肩膀微微一别,从他手下挣脱出来,“既然你都知道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没错,此事就是我与沈做的,他要对付刘剪,这一点,与殿下你的利益不冲突
吧?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做,放任我们就好。成了,为你剪除一大对手,败了,于你也没什么损失。”
“阿瑶!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当初与你志同道合之人都已经忘却那场洪水带来的伤痛和仇恨,开始重新生活,为何你不能?为何你偏要把自己置于险境之中?留在我身边,安享富贵荣华一生,不好吗?”
乔疏影转身欲走,听到他在身后如是说道。
她闭了闭眼,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他问道:“你说你收买了郗掌柜,难道他没告诉你,我真名不叫云瑶,我姓乔名疏影,是当年山阴县令乔松年的女儿?”
“我知道,可是......”
“你既知道,为何还能问出刚才那样一番话来?”乔疏影怒道,“对,和你们这样的凤子龙孙比起来,我们平头百姓命如草芥,选择不了如何生,也选择不了如何死。死了在你这样的人眼中也不过就是脚下少了一只蝼蚁而已,无足轻重。可是,四
万多条人命,这个罪孽,太重了,我阿耶他背不动。那场洪水一定会被载入史册,我阿耶的罪名亦如是,作为一个女儿,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不希望我的阿耶因为被人陷害而遗臭万年,不应该吗?”
“洪水决堤离修堤银被盗只有区区四个月的时间,就算修堤银没有被盗,也绝来不及在洪水爆发之前将堤岸修好,无人会将这场天灾归咎到你身上去。”李徽道。
“如果修堤银没有被盗,如你所说来不及把堤岸修好,或许不会有人把这场天灾归咎到我身上。可是修堤银被盗了,就不一样了。百姓会知道我阿向朝廷申请了两年才得到这笔款子吗?他们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我阿监守自盗,贪下了这
笔修堤银,害得他们家破人亡。朝廷会认为是因为他们拨款不及时才没有防洪水吗?当然也不会,他们只会把责任推卸到我头上。无人会把这场天灾归咎到我身上?殿下,你要不要出去走走看看,随便问一个知道乔松年的人,看看他
对乔松年是何评价?“
“史笔永远掌握在当权者手中,待我大权在握那天,你所求的一切,我轻而易举便能给你办到,你实不必如此自苦。”
乔疏影惊诧地看着他,问:“殿下,四万多条枉死的人命,不值得给他们一个真相吗?”
“何谓真相?事发时你才六岁,你能保证此事一定不是你所为么?若最后查出来真的是他所为,你又该如何自处?阿瑶,我其实有派人去暗中调查过,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你阿耶是被人陷害的。人证物证,什么都没有。听我的话,放下
吧,你所担心的一切,我都会替你解决。”李徽再次上前几步,想要握住她的肩。
乔疏影退后两步,决绝道:“若查到最后证明此事确实是我阿耶所为,我自尽以谢其罪!”
“阿瑶!”
乔疏影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徽气得一拳捶在门上,门往后一弹,磕在墙上发出好大一声响,旁边的茶水间里突然传来一阵桌椅被碰到的响声。
李徽侧过脸看向闭着的茶水间门,长密的睫毛列出刀戟般的阵势。
他整理一下情绪,走过去推开茶水间的门。
郑阿春靠在茶水间的窗牖上,泪流满面,看上去吓坏了。
“殿下,我不是有意偷听的。我、我只是,只是嫌院中太过吵闹,过来躲个清净而已,我不知道殿下会和人来此议事。”她一边哭一边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李徽朝她伸出手,道:“怕什么?我又没责怪你。过来。”
郑阿春惊惊颤颤地走过来。
李徽将她揽到怀中,低声问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丫鬟呢?”
郑阿春道:“我路过这里,感觉有点恶心,让丫鬟回去取梅子,我就在这里休息。”
“恶心?”李徽低眸看她。
郑阿春含羞带怯,道:“殿下,我有身孕了,只是诊出来时间尚短,阿娘叫我坐稳了胎再告诉你。”
李徽摸了摸她的发髻,道:“你该早些告诉我的,早些告诉我,我就不会让她们吵到你了。”
郑阿春瞧他委实不像生气的模样,慢慢放了心。
李徽搂着她往榭外走,行经水廊时,突然将她往湖中一推。
郑阿春惊叫一声掉入水中,扑腾着冒不出头来。
李徽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到了岸上,远远看到郑阿春的丫鬟捧着瓷罐往这边来。
“处理干净。”他侧过头,吩咐守在水榭入口处的侍女。
侍女面无表情俯首应道:“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