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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草决明，顶部在开花，叶子从底端开始变黄，远远看去，不知道花是叶，还是叶是花。
新一届大一新生的军训已经结束，锦葵也算是完全脱离了宣传部。
她开始逐渐明白到，君少枫曾经说过的话。
一个人，对于谁，还是对于一个地方来说很重要，但只要他离开了，总会有人顶上的。一代新人换旧人，同一个地方的氛围都会有所不同。
现在的宣传部，跟君少枫那阵是完全不同了。
招新工作吴森邀请锦葵过去帮忙，锦葵只帮他捋了一下流程，处理了一些后台工作，没打算出面。
因为叶素梅也准备研究生毕业，之前几个助手有一个也本科毕业了，还有两个上大四，打算下学期就要出去找工作，她唯有事情一紧再紧。
锦葵想跟她商量，固定做一个课题，好把毕业论文的事情处理好，叶素梅没有同意。
锦葵有些受不住，要不是君少枫在，她估计也会找别的理由逃班了。
经过这两三个月的和平共处，两人之间像是认识了多年的老朋友。
锦葵不再把他看成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不再视他为求而不得的存在，相处起来也就舒服得多。
但也正因为这样，君少枫开始了反思。
曾经，他处于绝对的位置看待锦葵，现在平视她，甚至带点仰视，他才发现，锦葵正如闵雨霏所说，是个特别出色的女孩子。
她是本性安静，但并不代表她就是胆小怕事，事实上她是个特别有想法的女生。从头至尾，她怕的只有他一个吧。
她之所以会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是因为太在乎他的想法了。
他开始慢慢地有些害怕她的不再在乎。
是自己作，是自己犯贱，怪不得别人，更没有理由责备她。
下班的路上，君少枫问锦葵：“你今天累不累？”
“事多已经习惯了，主要是心累。”锦葵微微仰头看着天上云卷云舒。
“要不你去找你导师谈谈。”
锦葵抿嘴笑笑：“我现在是连找她的时间都没有。”
君少枫沉默。
这样犹犹豫豫间，已经走到了岔道口。
“君师兄明天见。”锦葵挥挥手就走了，丝毫没有当初的留恋。
“黄锦葵。”君少枫叫住她。
“嗯？”锦葵回头。
“以后，叫我名字。”
锦葵一愣，叫他名字？全名？或者还是怎么叫？
“别叫师兄了。”
“……”
“像你之前吼我的时候那样叫也挺好。”
锦葵忽然怀疑，君少枫是不是有向：“我没事吼你做什么？”
君少枫噎住。
锦葵转身往宿舍的方向走去，脸上笑意盈盈。
天气越来越冷，走在路上寒风刮脸，手脚冰冷。
锦葵终于和叶素梅谈妥了，分给她一个课题，她约了乌主任，把这个课题的可行性聊了一遍。
乌主任说这个课题不容易，混研究生毕业的这也基本可以了。
锦葵这才知道，叶素梅主要目的还是想完成自己的事情，借她的手。
不过既然答应了她，锦葵也只能继续她那拼死拼活的精神，把课题继续下去。
乌主任感受到了她的诚意与坚持，表示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找她。
锦葵感激。
这天下班，锦葵照样遇到君少枫，和他对视了一眼，像往常一样默默地走出去。
“等等。”君少枫开口。
锦葵回头，看着君少枫从停车位那里推出一辆深蓝色的崭新的自行车。
锦葵双目瞪圆，他不是不会骑车吗？
“赏不赏脸？”君少枫没等锦葵回过神就问。
“你……带得动我吗？”锦葵表示怀疑。
“你那么瘦还带不动？”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
“刚上手不久，不知道你怕不怕……”
锦葵噔噔噔地冲过去：“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君少枫一顿：“那上车。”
“我会跳车。”
“……”
君少枫犹豫着把车骑了出去。
锦葵小跑几步跳上车位。
几时她有意把动作放轻，君少枫还是明显地一晃。
锦葵压住自己那浅浅的惧意，故作轻松地问：“你什么时候学会骑车的？”
“不告诉你。”
“……”
其实现在君少枫紧张得要命，他还哪敢分神去回答问题。
每天晚上自己去学骑车，说摔得遍体鳞伤那倒不至于，磕磕碰碰多少会有些。
他的领悟能力还是可以的，以前不学，是因为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好不容易骑顺畅了，他找了个箱子装了一箱子的板砖，绑在车尾练习载人。
可是板砖不会动，更不会跳车，所以现在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想要做到这一步，正如锦葵的行事方式，想做，就去做了。
每天看锦葵为了和他走上一小段，连车都不骑了，有时还不一定能遇上。
说没有被她融化到，那不是心，那是磐石了吧。
锦葵从他僵直的后背就知道他一定很紧张，于是她一动不动的。
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坐在他的自行车后，能让他因为她而紧张。
君少枫努力地做到不歪歪扭扭，把锦葵送到宿舍楼下，重重地松了口气。
“君少枫。”
自从那次君少枫让锦葵不要再叫她师兄之后，她就没有叫过，但怎么叫他，锦葵还真的认认真真地思考了整整一夜。
像闵雨霏那样叫他阿枫，锦葵恐怕穷尽一生也无法叫得出口，叫少枫听着又别扭，如别人那样叫他君少，她又觉得有些疏离。
最终还是选择了连名带姓地称呼他，用她一贯轻柔得像小绵羊一般的语气。
“明天我也骑车去研究所吧，我们以后一起骑车回来。”
“嗯。”
锦葵得到了与君少枫的约定，一切的疲累都得以烟消云散。
两人从双人行到双车并行，却始终没有道破心中的希冀。
锦葵能感觉到君少枫对她不一样了，因为有过前车之鉴，她不敢揭开这层窗户纸，她怕会刺激到君少枫，那样就再也无法维持现在的平静。
从闲聊中得知，君少枫在研究所的工作，不是他原本所打算的，因此他会不会突然辞职不干了，锦葵不知道。
其实君少枫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无论是工作还是闵雨霏，再缅怀，也只会徒增伤悲。
如今这平静的生活状态，距离他的计划太远了。他一直都是很忙很努力的状态，如今这么一放松下来，竟然有些想告别曾经的自己。
他……原来是累了吗？
在这深冬的寒冷里，他竟会因为身旁这个小小的女生而感到温暖。
仲夏夜的蟋蟀叫声明年还能听到，只不过蟋蟀已经不是那只蟋蟀了。可他依旧喜欢听着蟋蟀的歌声。
“君少枫。”
“嗯？”
锦葵把车停在狭小的水泥路上，君少枫也跟着停车。
两旁的水稻已经被收割完全，田间竖着密密麻麻的水稻梗，还有十几个没来得及撤走的稻草垛。
锦葵看了看网上那些已经风干的雀鸟：“刚来这里的时候，觉得有些恐怖。”
“为什么？”
锦葵指指那些雀鸟。
君少枫顺着她的指向看了一眼：“真胆小。”
锦葵轻笑：“害怕不是很正常吗？”
“这个世界里，哪里不是弱肉强食。”君少枫不以为然。
“也许吧。”锦葵顿了顿，“也可能跟我当时的心情有关。”
“什么心情？”
“从天而降的机会，问谁都让我马上答应，但那个时候，我很想有谁给我拒绝的勇气。”
聪明如他，君少枫马上明白锦葵在说的是什么事：“这个实习机会，你实际上是抗拒的？”
“对！当时不太愿意。毕竟那会才大二啊。”
锦葵看了君少枫一眼，继续说：“最害怕自己能不能胜任。在宣传部的时候，有你这盏明灯，我只需要照着你的指示做就好。”
“说起这个，你那会真的没有觉得我拿着鸡毛当令箭？”
锦葵一怔，呵呵地笑了几声：“真的没有。”
“……”那她的笑又是什么意思？
“来到这里，虽然他们都说不懂可以问，可是很多东西，他们自己还处于不懂的阶段。我想退却，但没有任何理由。”
君少枫淡淡地一笑：“这么好的机会，谁能劝你放弃？除非那个人是真心不见得你好。”
“哈哈，是。还好验证了我身边没有这样的人。”
“……”
“不过能坚持下来真好。我坚持下来了，就见到你了。”即使两人在工作上几乎没有一点交集，知道他在，知道他安好，就足够。
可是现在好像越求越多了，想天天和他一起下班，一起走一段路。到现在，想和他聊天，甚至谈心事，还有一些别的什么。
君少枫叹了口气，跳上自行车。
锦葵跟上。
走到岔道口，君少枫停下车，突然问：“你真的是因为那《红枫》就……上心了？”
锦葵一窒，差点撞上花坛，她把车刹停，轻轻地“嗯”了声。
君少枫沉吟了一阵：“为什么？”
锦葵没有回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心悦于你，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突然有点心疼你了。”
锦葵捏着车把手的双手紧了紧，他什么意思？
君少枫跳上车忽地逃了。
锦葵愕然。
没过多久，锦葵的手机上收到一条信息：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心里已有共鸣。要是你不介意我曾经的不好，我愿与你共赴前程。
锦葵微微一笑，仅仅回复了一个字：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