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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声音消失的那一刻,箭没入闲王的咽喉,力道之大,带着他整个人向后仰去,玄袍扬起,目光涣散。
血喷的很高,将大地染的通红。
闲王抬手,握住那只插入颈后的箭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好箭……”
最后一刻,他是笑着的,血沫沿唇角溢下,染红了下颌。
太子松弓,弦声犹颤,他的心也剧烈的一跳,从前闲王教他射艺的时候总是很不满意,要么说他姿势不对,要么说力度不够,总是很吝啬他的夸赞。
却在这一刻,闲王以老师的姿态,终于叫了一声好。
他想不明白,明明闲王是个叛贼,是个乱臣贼子,为什么此时他心里空空的……
太子下了城楼,两军已经停战,闲王的其余党羽都尽数投降,他缓步上前,靴底踏过闲王的血,血还是热的,有粘稠之感。
太子俯身,指腹轻轻的阖上了他的双眼。
“封地给你,你不要。”
“在我登基之前,我不会给自己留下隐患。”
他的声音低的只有两人能听见。
“那便只能给你一箭,亲自送你上路了!”
尾音断在风里,太子起身,裂云弓“哐当”一声,扔在脚边。
弓弦轻颤,发出最后的嗡鸣,似是在为旧主送葬。
宫墙之上,忽有钟声九响,惊起一排飞雁。
太子转身,背影被朝阳拉的极长。
他的气势变了,不像从前那个人畜无害的储君,是即将登上高位的君主。
“传旨——”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手下无不臣服。
“废闲王爵位,以庶人之礼,葬于北邙。”
“无碑,无谥。”
一锤定音,决定了闲王的归宿。
等到风幽篁他们赶回来的时候,此事已经尘埃落定,好像杀掉闲王这个乱臣贼子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
他们都对太子有了改观,以前对这位储君殿下只有恭敬,在他们眼中,太子像隐身一样一直立于幕后,可经此一事,他们知道这位殿下心机手段不可小觑,谁也不敢再不把他放在眼中了。
御书房中,圣上着明皇常服,袖口以金线暗织五爪金龙,龙鳞熠熠生辉。
他靠在龙椅上,直接捻着一盏温热的羊脂玉杯,“太子——”
他声音不高,笑意也不达眼底,“一剑封喉,好俊的手法。孤竟不知,吾的皇儿如此厉害。”
太子跪于阶下,银甲已卸下,背鳍笔直如削,道,“儿臣不敢居功,都是重军士的功劳。”
圣上轻笑,姚公公此时捧着丹漆托盘,趋步而上,盘中盛着裂云弓,弓背上沾着血。
圣上挑起裂云弓弦,轻轻一放,“嗡”的一声响在殿内,圣上抬眼,叹息道,“猎云六尺,你的力量积攒了这么多年,羽翼也丰了。”
“儿臣得名师教导,都是他们的功劳。”
圣上盯了他片刻,忽然大笑,他抬手,示意姚公公读他早已拟好的圣旨。
“太子平叛有功,赐金帛十万,统领京畿诸军。”
太子眼眸一亮,叩首谢恩,这意味着信德王手底下的皇城司将归他所有,圣上为了防止闲王之事再次发生,将信德王手下的权力也分夺了一半。
“此次皇城司中有战功者,赏食邑三百户。”
圣下似是不经意的在姚公公念完圣旨后补上一句,“朕年事渐高,恐怕也处理不了几年政务了,以后皇儿多替我分担分担。”
太子垂眼,声音极轻,“儿臣领命。”
太子起身,退至殿门,即将跨出门槛的一瞬,背后忽然传来圣上的声音,“你那柄裂云,旧了。朕新得了一张‘破月’,想必你一定会喜欢。”
太子背脊一僵,旋即恢复正常,回首躬身行礼,“儿臣谢父皇赏赐。”
殿门合上,太子立于丹墀之下,抬首望天,日光苍白,照的御阶如玉,看来也快要变天了。
————
闲王逼宫造反一事举朝皆知,他人虽已经死了,但这后劲十足。
他背后的势力被瓦解了,而他唯一的女儿也落不到好处。
商洛郡主被押送回京,入了闲王府中等待审判。
长安暮鼓初歇,梅润笙却仍跪在殿外,迟迟不肯离去,他的额头已经磕出血来,圣上却迟迟没有召见。
当初他和圣上的对话还历历在目,他知道自己的跪求,也许没有一点用,但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放弃。
而此时闲王府中,朱漆大门被铁锤砸开,一队紫衣内侍鱼贯而入,惊起檐角一群乌鸦。
为首的捧着鎏金盘龙敕盒,尖利的嗓音划破夜空,扬声道,“商洛郡主,接诏吧!”
正堂无人,唯有风穿绣户,卷起垂地的织金帷帐。
内侍正欲呵斥,忽听廊下“叮”的一声脆响,一只白瓷酒盏滚落阶前,商洛郡主站在桃花树下,父王新丧,她着一身素袍,鬓边没有任何珠翠,只斜簪着梅润笙送她的莲花簪,那是她唯一的念想,也是她此生唯一对不起的人。
她抬眼,眸色极淡,瞳孔中似乎也是琉璃色,生死已经看淡,声音低的像化了雪,“内侍大人,可否容我更衣?”
侍女春桃捧衣进来,双膝一软,跪在铜镜前,眼睛已肿成了核桃状。
镜中郡主的脸白的透明,唇却鲜红,她涂了上好的胭脂。
“郡主……”春桃声音哽咽,她几乎和郡主一起长大,虽然是主仆,但却更是姐妹。
“傻丫头,”商洛郡主抬指,替她拭泪,“等我死后,你就去梅府,照顾咕咕,他还那么小,我却一天也没有尽到母亲的职责,说是日后长大问起我,便告诉他,我不是个称职的母亲,让他莫要念我。”
春桃拼命摇头,想随她而去,却被她阻止,给她留下任务,让她不能生出死志。
内侍亲自托酒而来,朱红漆盘,金托盏,这是一杯鸩酒。
“郡主,请——”内侍双手高举过顶。
商洛郡主伸手,指尖轻颤,面临死亡,没有谁是不怕的,盏身冰凉,却烫的她指骨生疼。
她抬眸,目光穿过远处,望向皇城的方向,那里还有一个傻子为她求情,目光由远及近,看向了桃花树,还记得他们初遇就是在闲王府的凉亭之中,他的外袍坏了,她拿过针线在上绣了桃花。
其实她的一生也很圆满,有疼爱她的父王,也有爱她的丈夫,她不贪心了。
“父王曾说,鸩酒味苦,要趁热,”她抬袖掩盏,仰头一饮。
酒液沾唇,一滴未洒。
嘴角慢慢渗出鲜血,指尖也慢慢发冷,脸色由白转青。她望向铜镜中的自己,这是唯一不好看的一次,也不知道,夫君看到了,会不会皱眉?
春桃扑上来抱住她的膝盖,哭声被风撕的七零八落,商洛郡主最后一次替她拢了拢鬓发,声音轻柔,“别哭了,我……是去陪父王了。”
语毕,气绝而亡。
两名内侍上前,以白绫覆尸,保留她最后的体面。
当消息传入皇城的时候,梅润笙还跪在殿外。他听闻消息,整个人如遭雷击,呆愣片刻后,发出一声悲嚎,声音嘶哑而绝望。
他猛地站起身来,疯了一般朝闲王府奔去。等他赶到闲王府时,商洛郡主的尸身已被安置在灵堂。
他穿过桃花树,桃花落了他满身,红的刺眼。
他扑到她的身旁,白布盖住了她的面容,只露出鬓发上那个莲花簪。
“你怎么这么傻,怎么不等我……”他泣不成声,泪水打湿了她的素袍。
春桃也在一旁落泪,看到他跪了下来,“郡马爷,你终于来了。郡主临终前最想见到的就是你了,她说她这一生过得非常满足,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