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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果然还是不如你。”见到了越凌的身影,阿青的眼底慢慢浮现出一片绝望之色，“呵呵，你其实……一直都是骗我的吧？说什么我比你优秀……都是谎话！我从来就没有超越过你！一次都没有！”
她原以为,虽然及不上师祖，但自己至少已经把师父远远甩开了。但越凌却一次又一次,用冰冷的现实给了她一记比一记更响亮的耳光。
与她的师父相比,她的这些小伎俩到底算什么？
越凌看着她的眼神里掺杂了些许怜悯之情：“我从没有骗过你,你确实是很优秀的。只不过，你的心思歪了,注意力就放到了那些不需要关注的事物上。
其实,如果不是这样，你说不定早就找到那条想要寻找的道路了……”
“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我已经输了！”阿青捂着耳朵大叫，她根本不想再听下去了。
她的师父明明局限在尴尬的身份和残破的身体中,根本做不了什么的！她一直以为,自己唯一的对手只有师祖而已。
没想到，最后到头来，她的师父在这样的境况中仍能教她如何做人！
多可笑啊！
其实不止是她,就连师祖都在她师父的算计中！
时至今日，师祖恐怕仍旧蒙在鼓里，觉得自己才是掌控一切的人！
但实际上，他跟自己一样，都只不过是师父手中任凭摆布的棋子罢了！
可怕……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阿青万万没有想到，她一直认为毫无威胁的师父，才是隐藏最深，最可怕的那个人……
方宇涵挥了挥手，斐老将军立刻带人上前,把阿青押了下去。
谋反，还行刺皇帝，就算阿青是国师，这次也不可能再逍遥法外了。
越凌硬撑到阿青转身，才纵容身子瘫软在地。
她到底还是大意了。
如果是原来的她，面对这种程度的刺客，完全可以从容避开——就像方宇涵那样，还有余力反击。
只是她现在这副身躯的脆弱程度比窗花都不如，哪里还经得起她大幅度的动作呢？
她只不过是想闪躲一二，这壳子竟不听使唤！她拼尽了全力也无法再挪动一丝一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把闪亮的匕首朝着自己当胸刺来。最后能够及时避开要害，已经是勉强至极了。
“你怎么了？”方宇涵也察觉到了她的声音不对，走到她身前握住了她的手。刚触碰到她的指尖，他就因她那冰冷得宛若死尸一般的体温皱紧了眉。
“你受伤了？”方宇涵低声问道。
他看不见，但也能从空气里闻到血腥味。他并不能确定是谁受的伤，但贸然开口询问无疑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所以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只有越凌能听见。
“还好。没有伤及要害。”越凌勉强稳住声音，尽量轻快地回答他。
虽然她确实没被一刀戳中心脏，但情况也实在谈不上好。
阿青是下了狠手，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的。她虽然勉强避开了要害，但却不可能避得开涂在匕首上的毒药。
越凌只觉得身子越来越冷，体内原本已经被她压制住的毒素也跟着往上翻涌，她无力再控制这具身体，整个人越来越沉，直向地面坠去。
“你中毒了！”方宇涵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支撑起她的身子，皱紧眉头大声道，“太医呢？怎得还不来？”
越凌勉强喘息了两声，把喉头涌上的腥甜往下强压了压，笑着道：“不必再喊太医了。其实，很早以前太医就对我的身体没有办法了。”
“那我把阿青叫回来！让她把解药交出来！”方宇涵的声音里夹杂了些他自己都没注意的慌乱。
“别白费功夫了。”越凌笑出了声。在这时候还能笑出来，她觉得也蛮佩服自己的。
“别说这毒本就无解，就算有，只怕解药在我身上也起不了作用了。我本就身中剧毒，现在两种毒性相冲，根本无药可救了。”越凌叹息道。
“……你究竟想做什么？”方宇涵紧紧把她揽在怀里，紧到越凌都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就在自己耳畔，那么重，那么急。
“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的弟弟即将成为皇帝了！朕也答应了你，禅位之后就会还你自由！你为什么还要——”
为什么还要冒这么大的险——这句话，方宇涵问不出口。
这个计划，本就是由他的这位皇后主动提出的。只是这个计划里，本来并没有她亲自扮作和亲王替身的一环。
就在禅位大典举行前，皇后却突然提出，为了保险起见，在揭穿国师真面目之前，最好由她来假扮和亲王。
方宇涵本来并不想同意，和亲王也表示不愿意让她冒这个险。
可是皇后却据理力争。她表示，和亲王是他们这整个计划的重中之重，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为了不走漏风声，越凌甚至连让侍卫来假扮和亲王的提议都否决了。
这一行动的危险程度，身为策划者的她无疑是最清楚的。被逼到绝路的阿青会做出什么样的疯狂的举动，谁都不敢说。
可她却始终用那么风轻云淡胜券在握的口吻，诉说着自己的计划，也成功说服了他们所有人。
方宇涵突然后悔了。
他以前从未在意过自己的眼盲，为了这个国家，为了这举国的臣民，他从不后悔失去光明。可是现在，他却很想用自己的眼睛看一看，自己怀里这瘦弱得像一个幽魂的女子，脸上究竟会有什么样的神情。
她为什么能够始终用着如此漫不经心地口气，为自己宣判死刑？
其实，他在登基前，曾经见到过她的。
那时的她，胆小怯懦，谨小慎微，瑟缩在一众皇室子女中，完全没有存在感可言。他连她的长相都记不太清了。
他怎么都想不到，竟是这样一个人，设下如此周祥的计划，让这个国家手握重权的人都只能按她的想法行动，在她的指尖舞蹈。
她给所有人的，都是最好的答案，唯独留给自己一个最糟糕的结局。
“我想做什么……”越凌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她再无力维持声音中的笑意，吃力地抬起手，轻抚过方宇涵的嘴角，“我只是想帮你完成你想做的事……不管那是什么事，只要是你想的，我都会帮你。”
她终究还是不忍心的。
虽说她嘴里一直嚷嚷着，不想管这些小世界里的其他事，只要拉上方宇涵死回老家去就万事大吉。
可是，每每事到临头，她都还是忍不住心软。
也许她确实不如他爱这个世界，可是看到方宇涵豁出一切也想要为这个世界努力的模样，她就无法不受他的影响，也想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
不得不说，这男人认真的样子相当迷人，让她忍不住想看到他理想实现时，满意的笑容。
“你要死了。”方宇涵握着她的手，肯定地陈述着。
这女人的脉搏弱得几乎察觉不到，抱在怀里，如同抱了一块冰。
虽然此前她的身体就一直不怎么样，但也从来没有弱成眼下这种样子。
越凌无声地笑了：“是啊……臣妾以后，都不能再陪着陛下啦！但是陛下的愿望终于达成了，你开心吗？”
方宇涵抿紧了嘴唇，没有回答。
“你到底是谁？”方宇涵的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你绝不可能是前朝公主，我见过她……你不是她，她也绝不可能有你这般的能力。
你了解阿青，也了解朕……告诉朕，你究竟是谁？！”
“……呵，”越凌微微扬起唇角，发出极短促的一声轻笑，“你猜啊……”
尾声消失在她的呼吸声中，当声音消失，她的呼吸也停了。
方宇涵仍半跪在原地，维持着将她抱在怀中的姿势。他的双手慢慢紧握成拳，似乎在极力压抑着某种难以宣泄于口的感情。
接到通报的太医一路小跑，姗姗来迟。他在阶下就地跪倒，嘴里高呼着：“老臣……老臣……”
他喘得连一句告罪的话都说不齐全，也完全没有这个胆量，上前去探查已然阖目而逝的皇后鼻息。
方宇涵没有回话，只是把越凌已然失去生气的身躯打横抱起，径自迈过他的身旁，朝着大殿外走去。
“陛下！陛下！您受伤了！您的胳膊被划伤了啊！”太医眼尖，看到他被划开的衣袖里，一道细细的伤口正在渗出血来，赶紧连滚带爬追在他的身后大声叫嚷着。
但是，谁都没能让他停下脚步了。
三天后，前任国师阿青因试图谋反，行刺皇帝，而被处以极刑。
在她行刑前，方宇涵亲自去看了她一回。
“怎么就只有你一个？”见到他，阿青并不意外，不过她还是向他身后探望了一眼。
方宇涵抿紧了唇，并没有回答。
阿青脸上的笑意慢慢浓了起来，她很是愉悦地开口：“让我猜猜看~~我记得，最后那时候，她还是受伤了。
刺客匕首上淬的毒，宫里那些无能的庸医怎么可能解得了？那是我亲自调的剧毒呢！
啊~我知道了！我们那位了不起的皇后娘娘，怕是身中剧毒卧病在床了吧？或者，这一次她终于咽了气了……”
她的话终于于方宇涵猛然冷凝的表情。
一股巨大的冲力向她袭来，把她一把拍到监狱的墙上，紧紧扼住了她的咽喉。
阿青只觉窒息之感迎面而来，但不等她挣扎，那力量又瞬间消失无踪，让她重重跌倒在地。
她张嘴想笑，却发现胸中一阵发闷，瞬间爆发出一连串的狂咳，想是伤得不轻。
随着一口鲜血喷涌出来，她终于勉强止住了咳，但脸上仍带着不逊的笑容：“……怎么……被我猜中了？这可不干我的事……我要杀的人压根就不是她！咳……咳咳……是她自己跳出来找死，怪不得别人！”
方宇涵双拳紧握，直掐得骨节嘎嘎作响。
“陛下不服气？”阿青冷笑着从地上爬起来，鬓发散乱，满脸脏污，嘴角还有血痕。哪里还有半点国师的尊贵模样？
她自己浑不在意似地抹了抹嘴角：“就算陛下不服气，也还请忍一忍吧！毕竟，我才是更不服气的人。我从不认为自己输给了你！赢了我的人，是她，不是你！”
“不管是谁赢了你，总之你是输了——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是啊……愿赌服输。输给她，我毫无怨言。”阿青的眼里闪过一抹无奈，又似是恨极。
“你明天就要死了，有什么遗言要交待么？”方宇涵背过身去。明明看不见，却仍不愿直面她。
阿青摇了摇头：“就算有，也不是给你的。既然她已经不在了，那么，我也没什么想说的了……”
次日正午，国师阿青被处决。
她人头落地的那一瞬间，京城上空笼罩了数月的阴云刹时散尽，露出了暌违已久的阳光。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二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