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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个月，方宇涵就再也撑不住了。
他之前从没有想过：女人,竟然是这么可怕的生物……
越凌身体很不好,当年的伤严重地损害了她的根基。
除了体弱多病,终生无法站起来之外,每逢阴冷的天气，她更会全身酸疼。
为了缓解她的症状，整个太医院的太医们研究了很久,最终得出结论：这病无法根治，只能想方设法缓解一二。
除了各种药物调理之外，时常泡泡温泉对她的身体也是一种很好的调养方法。
京城郊外的皇家别庄里,就有温泉。
因此，每隔十天半个月，方宇涵就会陪越凌去京城别庄泡温泉。
那日越凌又在昏昏沉沉中，被方宇涵抱上马车。
自受伤以来，她的精力大不如往昔，每天一大半的时间都在睡觉。
越凌知道这一天是去别庄的日子,因此她连眼皮也没抬，任由方宇涵将她抱上车。
这段日子以来，她的一切日常起居，方宇涵全都亲力亲为,她也习惯了。
方宇涵甚至都不肯让她坐轮椅，无论去哪，都是亲自抱着她过去的。所幸他身强力壮，人肉坐垫又比木头椅子舒服得多,越凌干脆就由着他了。
面子和羞涩这种玩意，在越凌这里，本就不存在。
反正两人过于亲密，吃亏的又不是她。
她现在这个身体，现在脆弱得跟纸折的没什么两样，经不起任何稍微剧烈一点的刺激。
哪怕是轻轻地接个吻，都有可能让她心跳加速，直接喷出一口血来。
至于其他的，更加想都不要想。
正因如此，所以她非常放松地享受着方宇涵的贴身服侍。
可是当马车行进了很久，却依旧没有停下的迹象时，越凌忍不住疑惑了。
“这是要去哪儿？”越凌问道，“别院应该早就到了吧？”
她早习惯了在方宇涵怀里醒来，如今清醒之后，看到马车中只有自己与方宇涵两人，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
可这一路上她虽睡得天昏地暗，却还记得，他们出宫时还是清晨。
如今马车外早是艳阳高照——按照距离，他们应该早就到了才对。
“江南。”方宇涵答道。
“江南？我们去江南做什么？”越凌诧异道。
“养你的身体。”方宇涵道，“江南的气候比永安城好，那里不像永安城这般阴冷。你在江南，说不定根本就不会再全身酸痛。”
“……其实是为了避开那些太妃们吧？”越凌一针见血道。
“朕不怕她们。”方宇涵认真道，“只是，若朕总被她们耽搁时间，便没有时间照顾你了。”
在容妃和许妃将那些后宫嫔妃带回来之后，方宇涵才终于发现：原主给他留下的烂摊子，最难以解决的部分是什么。
比起被折腾得千疮百孔的国家，后宫的这些嫔妃更让他头痛。
方宇涵曾以为，无论是怎样的烂摊子，只要给他时间，他总有办法解决。
当年的苍炎国形势那么恶劣，不还是被他治理的井井有条？
不过三年光景，就恢复成为繁荣昌盛的□□上国！
可这次，他是真的认怂了。
女人什么的，实在是太可怕了！
更何况这是一群他打不得、骂不走、甩不掉的女人！
方宇涵真的不能理解，那些古代帝王和后世百姓，究竟为什么会觉得：后宫佳丽三千是一种值得羡慕的生活状态？
数几百号女人，一天到晚啥事都不干，天天就琢磨着怎么把他拐上床——这是何等可怕的一件事！
还好他是一名预备神祗，有着过人的敏锐与反应速度。再加上520尽心尽责360度无死角实时监控，这才保证了他能够平安到如今。
方宇涵觉得，自己在北漠军营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神经紧绷过。
这些后宫嫔妃，远比北漠军可怕多了！
这些妃嫔回宫以来，他甚至都没时间接近朱皇后了！
他自己倒还好说，无论碰上什么幺蛾子，总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若不小心牵连到朱皇后，那就麻烦了……
御医为朱皇后诊断过，她的身体如今十分脆弱，经受不起任何一点打击。
任何外力损伤或对她的身体不利的药物，都有可能导致她旧伤复发。
这就导致在嫔妃们捉堆碰瓷的时候，他根本不敢接近朱皇后——生怕那些脑子不太正常的女人为了碰瓷他，磕着碰着他家皇后。
若是因他之故，让他家皇后不小心沾染了奇怪的药，到时候他就真要后悔莫及了。
对于女人，方宇涵素来没有任何办法。
最后居然是景明帝和容太妃都看不下去，才稍微约束了下这些嫔妃。
勒令她们：绝不许在太后娘娘在的场合搞事情。若有任何冒犯到太后娘娘的行径，直接打入冷宫，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在这之后，这些女人们才终于稍微收敛了一丁点。
越凌安全了，可方宇涵仍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有景明帝的暗示和撑腰，嫔妃们虽会主动避开一切太后娘娘在的场合，但所有太后娘娘不在的地方反而更变本加厉，可着劲儿作妖了。
那种□□裸的欲望，直白地写在她们脸上。
方宇涵无论走到哪里，都有身处饿狼群中，而自己不巧，正是一块新鲜的肥肉的自觉。
忍了又忍，方宇涵最终还是忍无可忍地爆发了。
痛定思痛，他决定釜底抽薪——直接带着皇后跑路。
“可是，你在禅位的时候，不是答应了景明不乱跑的嘛？”越凌问道，“说好的不会轻易离开京城呢？”
“他先不仁，不能怪我不义。”方宇涵眯眼。
在跟景明达成协议的时候，他也没提过，允许景明给自己添这么大的堵啊！
“行吧。”越凌对住在哪没什么意见。
反正，她本来就不想留在京城。
“话说，你是怎么瞒过景明的耳目的？”越凌问道，“应该有人配合你吧？”
如今景明已登基称帝，方宇涵撒手得相当彻底，将手中所有的势力都交了出去。
景明那孩子，对于自己这个母后的安危，又是最为在意的。大内侍卫起码有八成，都被分到了太后寝宫四周。
每次太后出行，那叫一个前呼后拥，守卫森严。
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以方宇涵的能力，想要将她带出京城，只怕也不是容易的事。
“……李姑姑和许妃主动提出可以帮朕。”
沉默了片刻之后，方宇涵老实交代了。
“许妃假扮成你，而李姑姑则负责引开大内侍卫们的视线。”方宇涵道。
“……”
越凌无言以对。
好么，这都赶上无间道了。搞出这么多临时组合出来，你们难道不累吗？
“她们怎么会愿意帮你？”越凌有些疑惑。
许妃倒还好，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她和朱皇后一样，都是偏佛系的风格。即不争宠，也没有跟景元帝起过冲突矛盾。
在队伍南迁的过程中，许妃表现出她的能力与魄力，也与越凌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不过这次回京之后，许妃却一直没有单独拜访过越凌。
越凌本以为，她又要回复一开始那种佛系的风格了，没想到她竟不声不响地跟方宇涵取得了默契。
但李姑姑为什么会帮方宇涵，越凌就想不通了。
李姑姑向来不喜欢景元帝。在方宇涵替换了景元帝的身份之后，李姑姑也并没对他改观多少。
尤其是三年前，越凌重伤之后，李姑姑就将方宇涵钉上了自己的仇恨榜，名列第一。
若不是越凌再三交代不能报复，只怕她早就跑去教训方宇涵了。
在越凌妥协，答应留在宫中之后，李姑姑更是直接气得不露面了。越凌知道她一定就在附近，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再见到她的身影。
在这种情况下，李姑姑怎么可能主动去帮方宇涵，协助他将自己带走？
“许妃说，江南有好几处气候适宜，医用效果极佳的温泉。”方宇涵老实交代道，“她说应该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越凌闻言，了然地点了点头。
许妃常年抱病，素来身体不怎么好。其中虽有避宠的成分在，但是她身子骨比常人弱也是真的。
后宫嫔妃到了江南之后，越凌便将约束管理她们的职责委托给了许妃。
她是个心思缜密，但性格爽利的人。无论到了哪里，她都不会委屈自己，总会想办法让自己过得更好。
越凌没有约束她们一定要待在行宫不能外出，她便趁机彻底了解了整个江南的环境。
因为自己身子虚，她就更留心那些适合养生，避暑的场所。回京之后，便正好以此对方宇涵投诚。
“而李姑姑，是因为你告诉她，带我去江南才会对我的身体更好？”越凌主动问道。
“是。”方宇涵答道，“而且她也怕那些嫔妃打扰到你休息。”
对李姑姑来讲，什么仇恨都比不上她家小姐的身体来得重要。
但凡对她家小姐身体有好处的行为，她都会无条件支持——哪怕要跟她最讨厌的景元帝合作，她也不在乎。
“行吧。”越凌了然地点了点头，“估计景明根本就想不到，这两位会主动跟你联手。这个亏他吃得不冤。”
等到景明发现太上皇与皇太后不在别庄的时候，两人早就已经走远。他又不可能真的派追兵把自家的父皇母后给绑回来，于是这口气他也就只能认了。
到了江南后，越凌的身体果然好了很多——至少浑身酸痛到无法动弹的情况，明显变少了。
只是，她还是一天比一天虚弱了下去。
在战场上，她受的本就是致命伤。
若不是这身体的体质极其强悍，再加上她在关键之时避开了要害的话……当时就不可能活下来。
后来，她勉强活了下来，但身体受到的伤害却不可逆转。
原来能够拉动强弓的双臂，如今脆弱到捧一盏茶都觉得费力；曾经的她能骑在马背上奔驰千里，可如今在马背上轻轻颠簸两下，就能让她昏厥过去……
她再也不能穿起她最爱的火红战衣。重伤之后，她的皮肤变得无比敏感，就连和衣服的轻微摩擦都会让她觉得痛苦不堪。
曾经那些炙如朝阳的衣装都被压在箱底，她的衣柜里，只剩下最轻薄柔软的雪色丝袍。
方宇涵觉得非常后悔。
他为什么没在一切都还有挽回余地的时候，多看皇后一眼呢？
在遣散后宫的时候，皇后明明就站在他面前，他却没有抬头好好看一眼，她是什么神情。
他第一次认真地看皇后，是在她出现在城墙之下，迎着朝阳弯弓搭箭。
烈烈战衣迎风飞扬，不施脂粉的脸上被朝霞映得一片绯红。那瞬间的皇后，在他眼中比任何绝代佳人都更美。
第二次见到皇后，就是她穿着一身夜行衣，出现在敌营之中，他的面前。一命换一命，救他逃出升天。
最后一次，则是隔着千军万马——他做出决定，舍弃了她。
而她却明艳动人地笑着，然后带着那决然的笑容，与他的敌人同归于尽。
她曾经是那样骄傲的女子！在她带着苍炎大军包围永安城，威逼北漠的时候，天边的朝阳也不及她耀眼。
可是这一切，都不复存在。
如今的皇后，脆弱得如同一朵随时都会凋零的花朵。
到了最后，她连说话都要拼尽全力。
那破碎嘶哑的嗓音，连说出完整的句子都万分艰难。
方宇涵无比后悔——后悔他当初，为什么没有多跟皇后说几句话。
在他曾经以为没有必要，来日方长的时候，其实一切早就已成定局。
哪怕他是一名神祗，也无法挽回爱人日益消逝的生命。
越凌终究没能活过第二个三年。
她长眠在了风景如画的江南。
在最后的那几年里，她依旧没有见着李姑姑的身影。
容妃、许妃都曾来探望过她。据说，她们过得都很不错。
这两位同样优秀的女子一见如故，相约结伴游历天下。
如今她们已经走遍大半个苍炎，所到之处还走访了各路名医，收集了无数良方给越凌送来——即使明知道没有用，她们依旧不放弃。据说还将继续游历下去。
景明也来过好几次。
三年里，他巡视江南六次。也算是历代皇帝中，闻所未闻的行为了。
但他一贯亲政爱民，又将苍炎治理得井井有条。于是朝臣们便对他这任性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反正太上皇和皇太后都在江南，皇帝三天两头往江南跑，他们还可以宣扬皇帝是至纯至孝，一片赤子之心。
他们走后大概半年，朱天佑便搬来了江南与他们做邻居了。
据说，他数次请调江南未果，最后直接辞了官。
如今北漠已灭，四海安泰，确实也没什么需要他东征西讨的必要。即便小有骚动，军中新成长起来的将领也足以应对了。
于是朱天佑便主动弃了兵权，举家搬来江南，专心致志研究如何保养他妹的身体。
然而，所有人的努力，都没留住越凌的生命。
在越凌弥留之际，方宇涵一直抓着她的手，日日夜夜不肯松开片刻。
他生怕自己一个错眼，便将错过她的最后一面。
“好啦……”越凌低声宽慰道，“人都有这么一天的，陛下不用为我难过。”
“皇后……”听着越凌愈发低弱的声音，方宇涵忍不住声音更咽。
“都说了……哀家……早就已经……是太后啦……”
在离开京城的第三个年头，朱皇后永远地阖上了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能进入新的世界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