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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日说的这些话,你若是不信，尽可以自去查探。”越凌仿佛累了一般，缓缓合上双眸,“比起为师，你应该更相信自己吧？你不是最擅长占卜之术的么？你的占卜从不出错,也不会对你说谎。如果不信,你尽管用你所能想到的方法去查就是。”
“既如此……那师父你此次回来又是为了什么？”即便接受了越凌的说法,但阿青仍旧惊疑不定。
“做什么？”越凌冷冷一笑，睁开双眼,眼底竟是一片寒意,“自然是为了——杀死他！他虽因我失了神格，灵魂也破碎不堪，但却还活着！
他的残魂逃到这世界来，只怕还留着什么后手！若是一日不能找回他的残魂,我就一日不能安心！
神的气运……与我们人类不同,如果不能斩草除根，终有一日，他定会复生！”
“真的？”阿青依旧怀疑,“可是，此前怎不见师父你有一丝一毫动手的意思？”
“你不懂的，阿青。”越凌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开口，“弑神，是一定会付出代价的。你看我如今这幅残躯，就是证明。
因为弑神，我被打回现世，但却不得不被限制在这随时都会崩溃的残破身躯里……若我再想伤害他,只怕就连如今这幅躯体都要保不住了。
我原本一直在烦恼，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不过，你倒是给我提供了一个非常不错的思路——原来，利用天道对付神祗，竟不必承担任何反噬……妙啊！”
越凌顿了顿，支起身子玩味地看着阿青：“所幸，他现在完全以为我是你的人了，那么接下来不管我做什么，都只会被算在你的头上。这倒真是好事一桩了。”
“……你利用我？”阿青眯起了双眼。
“算不上吧？”越凌笑得温柔可亲，“与他作对，这不本就是你要做的吗？我不过是搭了个顺风船而已。
或者，你可以理解为——我这是在帮你。”
越凌一抬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捆扎着的卷轴抛给阿青。
“我啊，不像你跟你师祖。”越凌重又躺了回去，“我这个人没什么天赋，对你们所能看到的那些天相、命途、气场之类的东西，我也压根就弄不明白。
只不过，我也有自己擅长的东西——我最擅长的，就是阵法，空间阵法尤是。
当初要不是因为有这份本事，我想，大约我也会跟你一样，直接被留在这儿了吧~！”
越凌对阿青笑了笑，转开了目光望向描金绘银的穹顶：“你想离开，又不想死，那这就是你唯一的办法。
你的灵魂强度不够，做不到踏破虚空，又不信我……呵，那你就只能依靠自己的能力了。为师能帮你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阿青的眼神闪烁，她缓缓打开越凌掷来的卷轴，只见里面绘着一个构造极其复杂的阵法图样。
阿青才见到那图样，便两眼放出光来。
她一心想要成神，苦心钻研数十年，又怎会对阵法毫无涉猎？
不过，不管是她以前所学的，还是在国师府藏书中所见过的阵法，都完全不能与她师父这次给她的这个精妙。
这是一整套品阶极高的完整阵法。虽不能完全领悟其中真谛，但阿青光是用看的，都能从阵法图中感受到前所未见的强大力量。
“这套阵法真能助我踏破虚空，抵达另一个世界？”阿青相当激动，两颊都微微发红。
“你可以试试看。”越凌不置可否，“也可以留下来，慢慢研究。”
阿青低下头又仔细研究了一番图纸，皱起眉头道：“可是要修筑这个阵法，需要耗费极大的人力……和物力吧？”
“不然呢？”越凌挑了挑眉，好笑地睨了她一眼，“在这世上，难道还有不需要付出代价的事吗？你的修为明明不够，却又想要离开这世界，那就只能依靠强大的阵法加持。
可是，越强大的阵法自然也就越复杂，本身所需的物资也就更为繁多，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是吗？”
“……可我只是一届国师，并没有资格调动如此之多的资源去修建这样大规模的阵法啊……”阿青道。
越凌抿唇，嘴角噙着意义不明的笑：“这还用我教你怎么做？阿青，我相信你没这么天真吧？
横竖当今圣上不理朝政，所有的权利本就握在白丞相手中——我知道，他是你的人。或者说……至少你们是能达成某种共识的关系。
让白丞相帮你瞒住陛下，做成这件事……我想，对你来说并不难。”
阿青紧盯着阵法不放的双眼猛地抬起来，警觉地在越凌脸上巡视着。她慢慢收起卷轴放入怀中，脸上慢慢浮上失望之色：“原来你还是为了师祖，并不是为了我……
呵。我若想要建成这阵法，势必要劳民伤财，耗费资源无数。
而师祖正是当今圣上，又是曾经的国师……如果他在位期间，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那这因果……自会应在他的身上。你仍旧是在利用我。”
越凌即不承认，也不否认，她的脸上仍挂着灿烂的笑：“是或不是，我说了你也不会信，所以你尽可以自去判断。
反正，这阵法图我也已经给你了，用或不用、要怎么用、又该在什么时候用……这端看你自己了。
诚然，你若真不想遂了我的心愿，大可以不用它，现在就可以直接把它还给我，或是当着我的面直接烧了它也行。
这一切——都由你自己决定。”
阿青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定格在无尽的疑惑。她看着越凌，仿佛眼前坐着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师父。
记忆中，师父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温柔又耐心的，她的脸上永远带着和煦如春风的笑容，为她解决所有疑问。
她还记得，对其他人的请求，只要是合情合理，绝大多数时候师父也都是有求必应的。
以至于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觉得师父就是个毫无原则的老好人。
就算后来，隐约听到些许传闻，说师父曾经的夫婿——前任镇国大将军斐无极——之死，与师父脱不开干系的时候，阿青还很嗤之以鼻。
在她看来，像她师父这种处处与人为善的老好人，又怎么可能亲手把自己的丈夫算计至死呢？
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可是，看着眼前这脆弱得像一个幻影般的女子，无比慵懒地斜倚在软塌上，谈笑风生地说着杀伐决断的话，用云淡风轻的语气在三言两语间就决定了所有人命运的女子……阿青的心头突然生出一个念头——也许，当年坊间的传闻并不是世人杜撰的。
当年的斐将军，是真的很有可能，被师父算计了。
就像眼前的自己一样，看起来，她是给了自己选择的权力，可她无疑非常清楚，自己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她早已将一切都谋算到了极致。如果现在放弃，无异于亲自否定了这些年来自己所追求的一切——这，是阿青断然不会考虑的。
就像她策划和亲王与斐小姐婚事的一样，她就是那么明目张胆地把自己的盘算对每一个人展示着，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昧着本心做出与她的谋划相背驳的选择。
阿青甚至隐隐觉得，也许自己的占卜……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的这位师父，冷心冷情地谋算一切的样子，远比她那位看似强大，但却无比单纯，只会用最直接的手段解决一切问题的师祖，看起来更像是一名高高在上的神祗。
不过转念一想，也许并没有错——神祗是不需要谋算的。在他们的眼中，所有的凡人全是蝼蚁。
只有仰仗神祗鼻息艰难讨生活的凡人，才需要这样步步为营，机关算尽地应对着可能的一切问题。
越凌见阿青一副举棋不定，迟疑犹豫的样子，微微一笑：“阿青，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你自可以回去慢慢想，我不急。至于你师祖……我想，他大概也是不着急的。”
阿青一张俏脸瞬时煞白。
是啊！
师祖虽是堕神，可毕竟依旧是神！他至今容颜不老，谁知道他还能活多久？凡人费尽气力去想象神的境界，不过盲人摸象，自以为是而已。师祖所拥有的时间，远非她能够想象！
而师父——她此次回来甚至能直接换了身份！又有谁知道她还有没有其它后招呢？她看待生死如浮云，是不是这个身体不能用了，她还能接着再换？
可是她自己呢？
阿青很明白自己已经年岁见长，虽有国师府的秘法加持，目前看来容颜并没有很苍老，但谁能告诉她，这期限是多久？她所剩下寿岁又还有几何？
当年，她的师父是活到八十岁的时候无疾薨逝的，细细算来，除了师祖早早消失无踪，其他历任国师最多也不过活到耄耋之年。
若这是国师必然的命运，那她又还再活多久？
五年？十年？她最多也不过还剩二十年吧？
师父给她的这个阵法，规模宏大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想要建成这样的建筑，就算人力物力齐备，也还需要不短的时间方能建成。
他们不急，可她急啊！
再拖下去，会不会有一天破碎虚空的机会摆在她的面前，她也不会再有力气去尝试了？
思及此，阿青咬了咬牙：“我要回去仔细想一想，确认一下此事的可行性。”
毕竟，她的心中始终是有疑虑的。
师父在此前从未表露过对师祖的丝毫恨意，也许她一直都在掩饰，可是，真有人能将自己的情绪掩饰的这般完美吗？
越凌笑意盈盈，斜卧在塌上悠闲地等待着阿青的选择。
她一点都不害怕阿青去查——或者不如说，她巴不得阿青仔细去查个清楚。
毕竟，她对阿青所说的这些话，并无半句虚假。
方宇涵是因她而死，为她放弃了神祗的身份，在主神眼中，她当然是“弑神者”。
阿青由己及人，她自己拼了命也想抵达“神国”，自然不会相信，竟有人肯将唾手可得的主神之位轻易放弃。
越凌要是真告诉她，他们两人情比金坚，所以方宇涵放弃了主神的位置为和她私奔而来，阿青反而会嗤之以鼻。
每个人，本就只愿意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事实。阿青满怀抱负，看重自身利益重过一切，自然更愿意相信他们是为了现实反目，彼此仇视。
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糟糕，因为这个世界本就如此——众生皆如此，神与神使亦如是。
故事的版本可以有很多，越凌只是选了阿青最愿意相信的那一个说与她听罢了。
至于交给阿青的那个卷轴，那也是真的。
因为一早就有了乾坤镜的缘故，她在阵法一途上确实大有增益，说较为擅长那都是自谦了。
何况一路行来，数次机缘巧合之下，她还涉足过好几个大型空间阵法。
要知道，他们连转移噬星兽的通道都曾经打开过，那么一个简单的、能让传送普通人类的空间通道，更是易如反掌。
只是，所谓的“易”，那也是对他们这样有底子有修为的修仙者而言的。
阿青虽聪慧机敏，但这个位面自始至终也不曾涉及过修仙的领域。在没有任何灵力存在的位面，想要开启一个空间通道，需要付出代价可想而知。
越凌只不过是把他们当初用过的那个，全然寄托于灵力和生命力量的阵法，改成了更为复杂繁琐，但却可以由建筑构造和大量蕴含灵力的物质组成的阵法而已。
毕竟只是传送区区一个人类，所需的能量本就不多。只要阿青真能建起她所画出的阵法建筑，那她想要的空间通道，确实是可以打开的。
——只是，她必须为此付出极大的代价。
代替灵力的法阵相当复杂。可以说，以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就算倾举国之力也很难完成。
阿青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放下一直掩饰地很好的完美伪装，暴露自己的野心，正式插手朝堂局势。
也就是说，若阿青真想建成这个阵法，她将再也不能隐在幕后——她必须自己站出来，站到方宇涵的对立面，站到这个国家的对立面。
如今朝政全被白丞相把控，方宇涵又无法视物，不能亲自批阅奏折。
阿青要是想与白丞相勾结，哪怕是在方宇涵的眼皮子底下贪赃枉法，也还是做得到的。
只是这阵法的规模太大，一旦动工，就瞒不过任何人，她想要瞒着方宇涵建成，只怕是不可能做到的。
方宇涵至今仍是皇帝，无论用什么样的办法也好，她想要办成此事，必须得要方宇涵亲自答应，并且全力配合才可。
见阿青起身就要离开，越凌想了想，在她临出门的时候，又好心地提点了阿青一句：“你家师祖并没有真正认出我，我也希望你不要提。
毕竟他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这对所有人都好。要不然……呵呵，我想你大概是没机会完成这个计划的。”
阿青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她自然知道利害。
虽说不甘心自己的每一步选择都落在了师父的算计当中，可是无论她怎么想，确实也想不出比这更好，更加接近于自己梦想的方案了……
哪怕师父给她挖下的，真的是一个陷阱，她也必须得跳。
只是，这陷阱究竟坑的是谁，谁才是最后的赢家，这可都还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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