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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凌低头继续喝茶。嗯,茶真不错。
这两人已然针尖对麦芒，完全不给对方留情面了。也不知道他们今日撕破了脸，日后打算怎么收场。
众大臣见皇帝竟与国师掐了起来,登时个个屏气凝神不敢插话了。然而大家的眼神都在四下里张望着，目光中透露出的疑惑是一致的。
——陛下与国师不是同一阵营的么？
他们出自同门,又属同一阵营,不是应该同仇敌忾么？
皇帝陛下至今都还没同倾向前朝的顽固派官员翻脸呢,怎么会先跟国师大人势如水火了？
在场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就只有越凌。只不过，她一点也没有为这二人调停的意思。
方宇涵冷哼道：“国师这意思是——如果朕不同意修筑祭坛,天灾就不会停止？”
阿青也不甘示弱：“我并没有这么说。只是上天既已降罪于我朝,那自然需要表达出足够的诚意，上天才会收回惩罚。”
“上天降罪？”方宇涵挑眉，“朕倒想请国师来解惑了：上天究竟为何要降罪于我朝？”
关于各地灾难频出的传言，民间早已有了各种相关猜测,绝大多数人都觉得,这口锅是方宇涵该背着的。
但这种堪称造反的言论，怎么会有人不长眼，直接捅到皇帝陛下的面前呢？
那不是不想干了,而是不想活了。
见方宇涵直白地抛出了这个问题，所有朝臣连以目示意都不敢了，集体低下头装鹌鹑。谁都不想被皇帝陛下点名。
越凌很想告诉他们：诸位多虑了。他们低不低头没有任何分别，横竖陛下也看不到。要点名，照点！
不过，既然国师大人在场，仁慈的陛下肯定也不会让这些可怜的朝臣们出来顶缸。
只见阿青微微一笑，主动接过话题：“陛下也不用想太多。上天降罪，自有它的道理,我等只需想法子平息了便是。”
方宇涵却并不打算买她的账：“想法子平息了？那上天今年降罪，明年降罪，后年还降罪，从此年年都降罪呢？
是不是国师每年都要照此办理一番呢？这是平息之法还是表面工夫呢？如何证明这确实能平息上天之怒呢？
若是年年如此，那朕瞧着，也不用等上天降罪，这天下就已经自取灭亡了！因为，天下所有的财富将尽数被国师府吞了去，献给了上天！”
“陛下！万万不可对上天如此不敬！”阿青似是被方宇涵的话吓了一大跳，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国百姓一向深得上天垂爱，又怎会被逼至此？
只是当今朝廷的行为确有不妥，引得上天震怒。只需设法平息上天的怒火，从今往后自会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方宇涵嗤笑道：“何须如此劳师动众？国师不就是想说——因为朕当了皇帝，引得上天震怒么？为此还必须修筑祭坛，才能取得上天的谅解？呵……既如此，朕就此退位即可！
上天之怒若源于此，那朕退位，一样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还是一劳永逸的！”
方宇涵话说完，把手中酒杯往前一掷。
所有官员听得都呆了，直到酒杯落了地，才惊觉自己听到了什么。
到了此刻，众人再顾不上还在宴会上，纷纷起身涌到阶前跪下。好些年迈的大臣起身不及，又被后来者撞到，连案几都被挤翻，案上的酒菜泼洒得满地都是。
一时间，不少人已是满身狼藉。但眼下谁也顾不得这些，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跪成了一片，异口同声请求陛下收回此言。
阿青没想到方宇涵竟会说出这种话，瞬间脸色也是灰败一片。
她见方宇涵镇定如常，并无说笑的意思，也只得赔着笑把话往软了里说：“陛下说笑了，事情哪里就到这一步了呢？不过是些许天灾，只要向上天诚心祈祷，便能消弭祸事，转危为安的。
若上天感受到了我朝的诚意，也必会回馈百姓，让收成年年丰足，让百姓安居乐业……”
方宇涵冷笑着打断了她：“那国师可知，为了修筑这祭坛，朝廷要耗费多少银两？又要动用多少劳力呢？
这些原该用来赈灾的银两被挪用，有多少百姓将会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寒冬已至，若家中壮丁被征调，又有多少老弱妇孺见不到春暖花开，等不到来年的丰收？
就算如你所言，日后我朝年年都能风调雨顺，百姓富足，可你知道有多少百姓将因这项工程，而根本等不到你说的那个日子到来！”
阿青哑口无言。
她压根就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对她来说，百姓的生死，她根本从来就没有放在心上过。眼下的天灾频降或是日后的风调雨顺，不过都是她编出来蒙蔽世人的谎话。
在她看来，压根就没有百姓需要被赈灾。她不觉得有必要为国民花费一分半厘。
她所想要的，不过是方宇涵在被“上天降罪”的压力下，不得不同意国库拨款，给她修筑祭坛而已。
她当然知道，自己所说的理由，就算能骗得过满朝文武，瞒得了天下百姓，但绝不可能说服得了自己就曾是国师的师祖。
可是，在她的理解中，哪怕知道了她说的未必是实情，但为了堵住世人的嘴，身为上位者的皇帝也只能支持才对。
对皇帝而言，最不缺的，除了国民之外，不就是金钱么？
不过是暂时挪用些许钱款，日后再巧立名目，多收些税金进来，不就都有了？
而百姓，就像韭菜一样，死便死了。这一批死绝了，自有后继者顶上。再怎么欺压他们，也不怕有国无民啊！
她又不是想要狂征暴敛，将他们尽皆逼死。国师府庇护了他们那么多年，现在是国师为了要修筑祭坛需要多收些税金，难道国民还能有不满么？为修筑祭坛而死，那也是他们的福报！
当然，被她逼着答应了这种事情，师祖肯定会不满。这，她也想到了。
可是那又有什么打紧？他忍不下这口气，想着要日后报复，那也无所谓。
到那个时候，她早就修好了阵法，踏破虚空前往另外的世界了！哪里还会怕师祖的报复？
至于师祖和师父日后要怎么纠缠，又该如何了结，她压根就不关心。
可她万万没想到，师祖竟死活都不肯与她些银两修筑祭坛，甚至不惜说出要退位的话来。
难道，他忍受着失明的痛苦，硬从她手中把皇位夺走，竟真是毫无私心，只为守护天下苍生么？
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人存在？！
还是说，因为他是神祗，所以才会做出这种常人无法理解的举动？
阿青不能理解方宇涵的想法，也绝不愿意相信，真有人可以如此无私。
但事已至此，无论是她还是方宇涵，都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她无路可退，只能坚持着：“陛下又何必非要走到这般田地呢？所谓忍一时之痛，方得长久。
不过是一个冬天而已。尽可以责令各地官员就近赈灾，再让戍边战士稍稍克服一二，不也就凑合过去了吗？
待来年春耕收获之际，一切自会好起来的。有了上天的庇佑，来年收获必定更胜往昔。眼前的这些损失，日后都可以弥补回来的。”
阿青的这番言辞合情合理，绝大多数官员都被她说服，已有人轻声应和了起来。
在他们看来，不过一个冬天而已，确实不算太久。
毕竟，往年遇到冬日雪灾，他们也并不是年年都能及时赈灾的。赈灾不力，导致百姓饿冻而死的情况可以说多少都有。可是只要来年弥补上，不就行了吗？
少收几分税金，多下几个扶持生产的政策，鼓励百姓开荒种田，积极生育……再过不了多久，损失的这些百姓都能弥补回来的。
只要不是连年如此，那就着实算不上是什么大事。
但方宇涵丝毫不为所动。
他冷笑一声：“你们已然达成了共识，朕也无谓多费唇舌与你们争执。只是，要想挪用赈灾款和军饷去修筑祭坛，这件事，朕绝不答应！
既然你们都认为上天降罪的原因是朕……无妨，朕不做这个皇帝便是了！
国师如此能干，足以通达天听。那么，朕这个罪魁祸首只要肯放弃皇位，想来上天降下的灾厄也就可以消弭于无形了吧？”
“陛下！万万不可啊陛下！”以白丞相为首的朝廷官员们再次集体伏跪于地，哀嚎出了这句经典台词。
方宇涵眉头微皱。不知道为什么，他从不曾听过朝臣们对自己嚎过这句话，但刚刚那一瞬间，他竟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不过这念头转瞬即逝，他也没继续深思，只是沉着脸冷声道：“朕意已决，此事交予国师操办。想来，禅位这种事情，国师应该不需要修筑一个新的祭坛才能办好吧？”
说罢，他没有给任何人再出言反驳的机会，径直站起身，甩袖离去了。
全程吃着零食装壁花的越凌见了，也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好心好意地对下面道：“诸位爱卿，陛下已经离开了，你们也可以起身了。
依本宫看，陛下心意已决，你们也不必太过纠结，只管照着陛下的意思去办便是了。
陛下的性格固执，他做了决定，那是决计不会轻易改变的。你们与其想怎么说服他，还不如仔细想一想，陛下会禅位给谁？”
留下这么一颗重磅炸弹，越凌也不看朝臣们和阿青的反应，带着采薇施施然地离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二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