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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廉国境内,越凌一行依旧没有进入州府。
廉国派来的护卫将领表示：这样的安排是担心百姓中有仇视雍国的人，怕他们因一时冲动铸成大错。
虽然他们肯定会保护好越凌一行人的安全，但还是希望尽可能地避免事端。
越凌对此表示了理解。
她家父皇入侵廉国,杀了廉国先帝,并在廉国境内大肆破坏、屠杀皇族……这不过才是二十年前的事。
现在还活着的廉国百姓，有不少都是经历过当年那场战乱的。
就算没有亲历,至少也是听着长辈们讲述当年的惨烈故事长大的。
雍国和廉国素无往来，廉国百姓平日里也没有别的途径能发泄对雍国人的怨恨。眼下他们这行人若是大喇喇地进入廉国城市，只怕少不了要面对廉国百姓的仇视与针对。
其中,还真保不住会有那么几个头脑发热、英雄情结上头的人，搞个行刺之类的戏码。要真这样,可不是平添麻烦了么？
身处廉国统治阶级的人都明白,这仗要再打下去，对两国人民没好处。可是百姓哪知道这些呀！
尤其是家在雍廉边境，本身就饱受战火之苦的人们。
大约也只有到了京城,在皇权管制严格，百姓素质较高，同时也没有亲身遭遇过战火侵袭的所在，对待她这样的雍国贵客，才能保持住基本的礼仪。其它地方,他们最好还是避开与普通百姓接触的机会才是。
越凌估计，廉国太子那边，在去雍国都城的路上,待遇估计也跟她差不多。
战争这回事，很难说清楚究竟谁对谁错。然而无论输赢，受苦的永远都只有最底层的百姓。
如果这次能够成功议和就好了……
越凌暗自叹了口气，祈祷自己与廉国太子的旅程都能顺利。
到了京城,越凌第一次见识到了廉国的风土人情。
与雍国整肃规齐的街道不同，廉国都城的规制显得非常随意。大街小巷交错堆叠，人群熙熙攘攘，杂乱却热闹。
廉国的街道相当拥挤。几乎处处都可以看到摊贩。而那些走街串巷挑担卖货的，也不仅仅是男人，间或还有些女子混杂在那些货郎堆中。
讨价还价的声音彼起彼伏。女人的嗓门甚至比男人的更大，与男性吵起架来也丝毫不肯退让。
越凌甚至还亲眼瞧见，一名女子吵得兴起，挥起一掌便打向了身边的男子。那男子先是一愣，随即还手。两人竟就此打得不可开交。
围观众人叫好之声络绎不绝，但却不见有人前去拉架劝阻。仿佛发生这样的事情是十分平常，且不值一提的。
“这……这样不好吧？”与越凌一起坐在马车上，亲眼看见如此情景的温无瑕显得惊讶非常，“男人怎么能打女人呢？没人管管么？”
“娘娘有所不知。”一直跟随着两人，专门负责接待事宜的廉国官员解释道，“我廉国风俗与别国不同。
在我国，女子向来体格强健，丝毫不比男子差。因此，在民间女子和男子一样，可以抛头露面，开店行商。
这妇人虽与男子对打，但可看出她并未落在下风。他们两人彼此下手也还注意着分寸，故而旁人不会擅加干涉。”
说到这，这官员脸上竟隐隐现出自得之色。
“原来是这样！”温无瑕震惊不已。她万万没有想到，廉国的风俗竟是如此。
“这倒颇为有趣。”越凌笑道，“如此说来，廉国的女人并不比男人差。那她们是不是也可以继承家业，成为一家之主？”
“那怎么可能？！”听越凌这话，那名官员反而也惊讶了起来，“我廉国虽民风开放，允许女人亦可自立谋生，但当家做主这等大事，怎么可以让女子来呢？”
“那算什么民风开放？”越凌嗤笑道，“这只不过是让女人承担了更多的职责罢子。
在我雍国，女人的职责就是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男子为一家之主，却有抚养家小的义务。若是哪个男子做不到，要让自家妻小吃苦受穷，那连他周遭的人都要嘲笑他没本事。
可听大人所言，廉国女子不但需要生儿育女，还需要抛头露面，努力工作。说到地位，却仍是男人的附属品。这算哪门子的民风开放？”
“这、这……”廉国的官员愣住了。他专司负责接待外国宾客，对其他国家的制度传统是最为了解的。
在以前，他总以廉国是个自由平等远胜他国的优秀国度而深感自豪。
可现在，他却被这位来自雍国的太子反驳得无话可说——难道，他所深以为然的自由和平等，其实反而是变相压迫？
“我且问你。”越凌还不肯放过他，“你们廉国女子可以抛头露面出来工作，那是否就不必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了？”
“这怎么可能！”廉国官员下意识反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既然嫁为人妇，又岂可……”
“那……廉国女子若是学识不俗，是否可以参加科考，入朝为官？”越凌又追问。
“这当然不可能！本官从未听过，哪个国家是如此作派。女子怎么可能为官？！”那名官员断然道。
“你刚刚说，廉国女子身体强壮不输男子。”越凌又道，“那么她们是否可以参军入伍？封侯拜相？”
“简直荒谬！”廉国官员怒道，“女子上战场？这成什么体统！”
话说到这儿，就连一直坐着旁听的温无瑕也明白了越凌的意思。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雍国女子是因为身体素质远不如男子，而我国又以勇武强壮为立国之本，所以女子地位不如男子。女子因此只能选择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可是廉国女子，明明就不比男子差，却依旧只能屈居男人之下。非但与我雍国女子一般二无，要生儿育女繁衍后代，同时还得承担养家糊口的重担……双重重负之下，过的日子是什么样……想想都觉得实在可怜。”
那名廉国官员闻言，冷汗簌簌地往下流。他本意是想炫耀一下自己国家民风开放，女子强壮自立不输男子。没想到现在却沦落到了被鄙视怜悯的地步。
那廉国官员觉得再说不下去了，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待他走远了，越凌才轻声对温无瑕道：“不论如何，廉国女性的自由程度确实比我们雍国高些。
我听闻，之前几代的廉国公主，虽不能继位，但都拥有颇大的权利。必要之时，她们甚至可以调动军队。”
“无论在哪个国家，对女人都不公平。”温无瑕感慨道，“只不过，我们女人天生就知道，如何才能让自己活得更好一些罢了。”
廉国与雍国，风俗不一样，但是对女人的歧视和压迫，却是一样的。
可即便是如此，生性坚韧的女子们，也从来都没有认输过。
别说是廉国了，就算在女人地位低下，皇权森严的雍国，那位看似病体孱弱的皇后娘娘，还不是一样有本事在雍景帝的眼皮子底下，做出瞒天过海，隐瞒太子性别的事情来？
除了先皇后之外，誉王的亲生母亲——后宫里那位许贵妃——平素私底下的小动作也不少。
要知道，雍国可是把“后宫不得干政”这一条刻在国本上的。即便如此，又真能杜绝得了女人们想方设法地攥取权利么？说笑罢了。
“女人，永远都要比男人所能想象的更坚韧。”越凌点头道，“无论在环境多么恶劣的绝境中，她们永远都能让自己开出最美丽的花。”
“我倒也不想开出什么花，”温无瑕握着越凌的手，轻声道，“我只想，我们都能过得好好的。”
“会的。”越凌拍了拍她的手，“一切都会过去的。”
温无瑕与原主都没有什么野心。她们今生唯一想要的，不过是把长辈当年所犯的错误弥补好，将这个谎言继续维持下去而已。
越凌一行最后被安置进了一座精致的行宫里。
原本他们应该住在廉国专门招待外国使团的别馆中，然而廉睿帝为了表示重视此次越凌来访，特地命人将自己名下的一处行宫腾出来重新修整，作为她的临时住所。
廉国向来富庶，就连行宫也修葺得异常华丽，摆设布置并不输给越凌在雍国都城的太子府。
从入住的第二日开始，就络绎不绝地有廉国贵族上门，邀请越凌赴宴。
还有不少廉国官员奉皇命前来，招待越凌前往廉国都城附近的各处景点观赏游玩。
廉睿帝虽未露面，但是各种各样的礼品赏赐却络绎不绝地被送进行宫。
要不是越凌很确定自己只是来做一次名义上的考察，实际上的人质，不然光是廉睿帝这态度，她怕是真要以为自己才是负责谈判的重要官员了。
但过了几天，越凌却渐渐觉出不对劲了。
廉国官员的态度殷勤依旧，贵族们照样热络，皇帝的赏赐也还是流水般地往行宫里送……
唯一的问题是：这么多天了，她却连廉睿帝的面都没见到。
若是一日两日，越凌相信廉睿帝那是政务繁忙，一时脱不开身。
要是三日五日，那可能是廉睿帝其实不满这次议和，所以故意冷落她，给她脸色看。
可她都住了快有小半个月了！廉睿帝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不管是宣召她进宫，还是亲自造访行宫见她——都没有！
所以的宴饮招待，都设在贵族朝臣们的家中。来自宫中的正式宴请，至今连个影子都没有。
“廉睿帝这是什么意思？打算冷落我直到雍国那边谈判结束？”越凌百思不得其解。
“可这也不对啊！”她迅速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若是他真不待见我，朝臣和贵族会对我这么殷勤，岂不是更奇怪了？
现在敌众我寡，他们只要将我软禁在行宫，静静等雍国那边谈判的消息传过来不就得了嘛？费这么大气力讨好我做什么？”
“其实也算不上对你有多好。”方宇涵道，“这些贵族官员不过是招待你吃吃喝喝，游山玩水罢了。很可能只是想让你麻痹大意，放松警惕。
至于那些贵重礼品，咱们有没有命带回雍国，那还是两说。如果最后带不走，还不是要回到廉睿帝手里？”
“礼物带不带得走我不在乎，命能带得回去我就谢天谢地了！”越凌道。
“放心！我会尽量帮你保住你的小命的！”本世界任务设定是“英明勇武小将军”的方宇涵同学，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时间飞逝，转眼间越凌在廉国都城的逗留已经到了第十五日。她现在几乎已经认定，直到自己返回雍国前，大约都不会亲眼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廉国皇帝了。
结果，就在当夜，行宫迎来了一位意外的访客。
那晚越凌与温无瑕约好了，次日要偷偷遛出城去看阿绯。她们二人加上方宇涵，三人刚商量好细节，正准备各自回房休息，那名负责接待他们的官员却突然出现在越凌的面前。
越凌皱了皱眉。她并没有接到拜帖，也完全没有人通报她有人上门。
越凌此行虽然带了侍卫，但毕竟人手不充足。廉睿帝安排给她的小行宫，以宫的规模确实不大；但以住所论，不仅庞大而且非常豪华。以至于她的人手根本不足以看守整座行宫。
因此，行宫的护卫工作，主要还是由廉国军队负责的。越凌的人只集中在内院严加看守而已。
廉国护卫还算尽职尽责，这些天来一直没出过幺蛾子。但眼前这名不速之客却提醒了她：他们现在仍在敌国的控制中。就连自己如今所身处的行宫，其实也并无法全权做主。若廉国人真想闯进来，她这边全无招架之力。
那官员看出了越凌的不悦，他紧张得磕磕巴巴地表示，有位贵人想要拜访越凌。
随着那名官员的指引，越凌瞧见不远处的院子里，有个人披着一件斗篷。头脸全被遮盖，只站在那里低着头，看不出五官和身形。
越凌心下疑惑，但面上仍和气地请人厅中说话。
那人低着头没应声，跟越凌一起进了花厅。那官员没有跟进来，反而在外面贴心地为他们掩好了门。
见屋内只有他们二人了，越凌便自顾自坐下了。她给来客倒了杯茶，道：“不知陛下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你怎么会知道是朕？”
那名神秘人听她这话，也不再隐瞒。他除了斗篷放在一旁，露出一张苍老但却难掩精明的面孔。
“若不是陛下，那就真是□□烦了。”越凌笑了笑，“如果廉国行宫宽松到可以任人随意进出，那孤的安全岂不是也没了保障？若孤的安全不能得到保障，那么贵国太子的安全只怕也……”
“你放心，这里除了朕，任何人不经过你的允许，都不能进入。”廉睿帝表情严肃地保证道。
“那……孤能不能问一句，陛下费这么大周章私下来见孤，想来是为了不惊动他人？可是，为什么呢？”越凌好奇道。
她身为雍国太子，抵达廉国后前，前去拜见廉国皇帝，本是顺理成章的事。
廉睿帝要想见她，无论是光明正大地来行宫拜访，或直接召她进宫叙话，那都不会有任何人质疑，何必这么偷偷摸摸呢？
“明日晚些时候，宫中会设宴，正式宴请雍国太子。”廉睿帝看着越凌的眼神有些奇特，“只是，朕想在那之前，先来见你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二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