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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舒将军调任为西兰关守将后,西口关守将一职便落到明溪头上。
这其中除了她在攻打兰国时的优秀表现外,还有赵将军与舒将军等人力荐的缘故。
任谁都知道,她的能力,若不为守将,才是真的屈才。
明溪接手西口关后不仅着力于士卒的体能训练,更安排花嫂教导每位百夫长识字。
以黄沙为纸箭为笔,百夫长们学会后再去教与手底下的十夫长,再由十夫长授与每个士卒。
此外,明溪定下轮流值守制,每训练六日便休息一天,各营轮流休息,以满足西口关防卫的需要。
以前每月只有一天的休息时间,士卒们经年累月训练,时常疲惫不堪。
但每六天便可休息一日,能够让士卒们有足够的休息时间,又不至于叫他们荒废训练。
而且,除了每月雷打不动的四天休息时间,明溪还会结合他们识字表现与训练优异程度,予以额外的休息时间以及钱财作为嘉奖。
这使得士卒们从以往的不得不训练,不得不认字,变为现在的想要训练,想要学字。
阿南陪着明溪巡视练兵场,看见蹲在地下写写画画的士卒,忍不住感慨:“他们一天本来只学五个字,到现在为了争得好名次,有些人一天要认十个字。”
“这样不好吗?”明溪的视线落在搭弓射箭的弓箭手身上,“你看,他们的准头越来越好了。”
阿南没有去看弓箭手,他转头望着拿刀对劈的士卒。
他们一招一式比起从前,少了分拖泥带水,多了些一招制敌的精练。
“镇国将军独创的刀法不为花招,只为杀人,”阿南收回视线,盯着负手而立的少女,“杀人的刀法适合用在战场上,可是识字,于战场上似乎没多大用处。”
明溪反问:“为何会没用?”
阿南回答:“识字读书不可以杀人。”
明溪笑着摇了摇头,慢慢说道:“其实我觉得,每个士卒都应该有一颗想当将军的心。”
“杀一人,杀十人有什么意思?”明溪缓缓收敛笑意,向西眺望。
西边有连绵不绝的天山,广袤无垠的草原,碧蓝如洗的湖泊,也有数之不尽的西域诸国。
明溪语气坚定,目光灼灼。
“国朝将士,要学的是杀万人的本领。”
少女的气魄令阿南感到惊讶。他默然许久,继续说道:“不是所有士卒都能成为将军。”
明溪轻轻点头:“确实。不是所有士卒都能成为将军,我此刻也不知道他们之中会不会有一位能杀万人的将军。”
“不过,就算没有,那又怎样?”明溪足尖轻点脚下黄沙。
“国朝的边疆会向西蔓延,杀不了万人,他们杀百人千人也是好的。”
“将来,他们的用处大着呢。”
西边的土地那么大,总要人守着不是?
明溪嘴角上扬,轻轻拍了下阿南的肩膀,头也不回地离去。阿南静默良久,似有所悟,快步跟上。
两人巡视完西口关的四个练兵场,一路登上城楼。手持长矛的士卒见二人到来,纷纷垂首行礼。
明溪立于城楼正中央,指向不远处的一块巨石,莞尔一笑:“两年前我和你初到西口关,被箭雨逼得藏身于巨石之后。”
想起两年前,阿南的眉眼爬上些许笑意。
他还记得他的胳膊被羽箭划伤,便是身前的少女为他包扎。
后来,她要将凭证绑在石上扔给守将将士,缺少绳索,她便径直撕裂他的衣袍下摆,不带一丝犹豫。
原来,已经过去两年。
阿南略微垂眸,盯着那年除夕时偷潜出关求援,被敌人砍断的左臂。
他不能再使双手剑。
不过,他不后悔。
至少,他在西口关被攻破之前,带回援军,不至于叫她力竭而亡,以身殉国。
突然,远方掀起一阵狂风,裹挟着黄沙潮西口关涌来。
风沙之中,忽然显现一列人影。
明溪半眯着眼,看不出情绪。城楼上的士卒们紧握长矛,蓄势待发。
待人影走近,打头的是一位宦臣,由西域都护府的轻骑护送。
“陛下圣旨,速速开关!”
不出意外,天子使臣畅通无阻,一路行至主帐。明溪率副将及各位千夫长跪接圣旨。
宦臣嗓音尖细:“东宫太子大婚是为天下之喜,当普天同庆。凡西域都护府麾下军卒,皆免其家中赋税三年,钦此!”
“末将,谢主隆恩。”明溪面无表情接过圣旨,吩咐阿水好生招待使臣。
“将军……”阿南担忧地看向握着圣旨的少女。
少女心悦太子殿下,是京城人尽皆知的事。
少女之所以来到西口关,从底层士卒做起,在一定程度上也与她对太子殿下的爱慕有关。
骤然听到太子殿下大婚的消息,她此刻心里定然难受至极。
“阿南。”明溪早知道太子和女主是这时候大婚,心中没有多大波动。
她把圣旨递给阿南,吩咐道:“皇恩浩荡,将陛下的圣旨张贴出去。”
阿南接过圣旨,温声劝慰:“将军不必时时刻刻都坚强。”
明溪露出疑惑的表情,好端端的,不苟言笑的阿南怎会讲出这种话。
下一刻,她反应过来。
阿南曾是东宫暗卫,自是知晓陈宛平对太子的爱慕之情。
他莫不是以为她此刻强装镇定,心里难过的不行?
明溪轻笑一声:“你以为见过山河锦绣的我,还是那个为儿女私情所困的陈宛平吗?”
“对,没错,”明溪从不打算否定陈宛平喜欢太子的事实,“我心悦太子殿下不假,但那毕竟是曾经。”
“天山瑰丽,草原壮阔,荒漠苍茫。区区男子,如何与之比?”
阿南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负手而立的骄傲女子。
她的一番言论,惊世骇俗,却又气势磅礴。虽是大不敬之言,从她嘴里说出这些话,却给他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少女十六岁就策马战场,英姿飒爽更胜儿郎。
她本就是翱翔天际的雄鹰,为何要为她口中的“区区男子”,自缚双翅。
阿南沉默不语,思绪万千,最终都汇为一句“末将领命”。
他干净利落转身,披风飘扬。
目送阿南离去,明溪指尖落在沙盘上一处水草丰美的草原。
她画了个圈,将草原所属的国度圈在其中。
她轻轻点了两下,象征小国的旗帜轰然倒塌。
——等着吧,便从你开始,一一讨回。
—
转眼过去四年,西口关在明溪的带领下发展迅速。
参军之人听闻西口关的种种待遇,纷纷投身西口关。
不过四年,西口关从一个四千人的小关口发展为近万人的中型关口。其中娘子军便占了将近十分之一。
娘子军的来源除了西域都护府麾下各个关口的军妓,还有不远万里前来投军之人。
她们不怕苦不怕累,在几次由西域都护府征调的战事中奋勇杀敌,出彩夺目,巾帼不让须眉。
“将军。”四年过去,阿水已经从千夫长做到明溪的副将。
明溪看向走进主帐中的阿水,欣赏不已。
长久磨炼,阿水的眉眼染上不可侵犯的威严,和几年前面软的小姑娘天差地别。
明溪问道:“什么事?”
阿水抱拳道:“工匠已制出三弓床子弩,将军可要去看看?”
明溪放下兵书,喜上眉梢:“当真?”
她走下虎皮椅,大步朝外走去。
练兵场上,大虎和二豹围着西口关唯一一架三弓床子弩。
大虎摸着巨型弯弓,垂涎欲滴:“这么好的东西,不配给老子真是可惜了。”
二豹拍开他的手,势在必得:“虎哥又在放屁。这么好的东西,配给虎哥才是可惜了,就该给我。”
大虎白楞二豹一眼,没好气地说:“不要以为你现在是千夫长,和老子平级,就敢这么同老子说话。”
“你才入西口关的时候,还是老子手把手教你用刀杀人,”大虎双手叉腰,“你小子就等下一架,这床子弩,一定是老子的。”
二豹整个人都倚在床子弩上,十分不要脸。
他张开双臂,像护崽子一样护着床子弩,笑嘻嘻地说:“将军都没发话,虎哥说的不算。”
“呸。”大虎啐他一声,伸手就要把二豹从床子弩上拽起来。
“参见将军。”此起彼伏的问候声迫使争执的两人停下。
明溪背着手走到床子弩跟前,淡淡瞥了眼摆在一旁的木杆铁翎。
她收回视线,示意大虎和二豹让开。
“将军,”大虎腆着脸走到明溪跟前,紧张地搓手手,“看向你阿嫂和面子上,这架床子弩……”
二豹挤开大虎,谄笑道:“上次的三百六十张神臂弩将军都给了虎哥,这次的床子弩,是不是该轮到……”
明溪摆手,打断二豹的话:“先看看再说。”
她轻轻挥了挥手,阿水授意,登时唤来十来个娘子军。
她们抱起木杆铁翎放在正中,左右辅之以稍小的三支箭矢,再合力绞轴张弦。
力士高扬战斧扣动扳机,巨大的木杆铁翎“咻”的一声飞驰而出,眨眼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去测测多少步?”明溪眺望木杆铁翎离去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阿水骑马飞奔回来。
还没等战马停稳,她便跳下马背,跑到明溪身前单膝跪地,抱拳道:“回将军,三弓床子弩射止一千零五十步!”
一千零五十步!
场上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从前的床弩射止八百步,不想改良后的三弓床子弩竟然达到一千零五十步的距离。
还没等众人从三弓床子弩的射程中回神,阿水继续说道:“木杆铁翎入地过半。”
听到这话,众人呼吸一滞。
木杆铁翎威力如此之大,倘若它穿过血肉之躯,又会是怎样的局面?
倘若数百架三弓床子弩齐发,木杆铁翎禀雷霆之势而去。
纵然是深在敌后的敌军主帅,又岂能躲过如雨的木杆铁翎?
“好!”明溪闻言拍手称赞,“将此床子弩抬回造办处。”
“将军……”听她这么说,大虎和二豹急了。
明溪笑着扫了眼两人,转眼正色道:“传本将令。”
在场众人登时抱拳,为首的几个千夫长中气十足应道:“末将在。”
明溪朗声道:“本将命尔等择选麾下考核优异士卒,共要千人,另组床弩营。”
“末将领命。”
“阿水。”明溪又道。
“末将在。”
“本将命你紧盯造办处,务必使他们半年内制出百架三弓床弩。”
“百架?”阿水以为自己听错了,“半年内?”
半年内要制出百架改良后的三弓床子弩,着实有些为难造办处的工匠。
明溪淡扫她一眼,阿水匆忙回神:“末将领命。”
傍晚,从关城赶回西口关的阿南,听到明溪要人在半年内制出百架三弓床子弩,不由得一愣。
何以催得这么急?
他登上城楼,找到眺望远方灰暗天空的将军。
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属于谁,明溪没有回头。
“造办处的人求过你了?”明溪轻声问。
阿南走到她身旁,解下身上的披风为女子披上。
他轻应一声,没有说话。
明溪微微抬头,夜空中月正明,星正稀。
“时间不多了。”她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
阿南惊讶道:“什么?”
明溪深吸一口气,不再言语。
—
七月后的某个夜晚,京城皇宫,钟声鸣响七十二下,悠远绵长。
皇帝驾崩。
三日后,东宫太子登基,即皇帝位,东宫太子妃即为皇后。
又半月后,国丧天下皆知。军中人人头束白,为先帝服丧。
阿南目不转睛看向自先帝驾崩后,就一直伏在沙盘和西域地图前的女人。
“叶副将。”
负责督促造办处制作三弓床子弩的阿水掀开帐帘,她先同阿南打了个招呼,然后望向明溪。
“末将请罪,百架三弓床子弩迟了一月有余,今终于全部制完。”
伏在沙盘前的明溪缓缓抬起头,笑了笑:“不晚,时间刚刚好。”
阿南蓦地想起半年多以前她说得那句时间不多了,若有所思。
等阿水离开主帐,阿南问道:“将军是不是早知道……”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口,一旦出口,那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明溪深深地看了眼阿南,淡淡道:“本将什么都不知道,你也是。”
良久,眼睫扑扇挣扎许久的阿南缓缓垂首。
他单膝跪地,虔诚道:“末将遵命。”
—
这天,艳阳高照。
新帝之弟兖王,携带新帝亲笔所书圣旨,在西域都护府副大都护及陈大郎的护送下,驾临西口关。
西口关上下,严阵以待。
练兵场上万人矗立,亲眼看见他们平素敬重的将军面对展开圣旨的兖王,单膝跪地。
“朕即帝位,感念西口关守将宛平戍边之功,过往之事,皆不追究。今复宛平车骑将军位,准其回归本家,复其陈姓。”
明溪双手接过圣旨,朗声道:“车骑将军陈宛平,谢主隆恩!”
待明溪起身,陈大郎一把将她拥住,双目微红。
“欢迎回家,三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