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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苏少钦养在外间的私生子？”族姬走后，穆之周垂眼看着那个同自己一般大的孩子发问。
凉风忽起，夹杂着一朵梨花从他衣角擦过，尔后飘向身后不知名的远方。
闻及这三个字，苏苏皱了皱眉，抬眼注视着面前锦衣华服的小公子，黑亮的眼眸一点一点浑浊。
“你……”苏苏舔了舔嘴唇，有些没来由的紧张。
“是旌书同我讲的，说他母亲前些日里仗毙了父亲身边的几个随侍泄气，而让他母亲愤怒的原因是苏少钦偷偷在外面养了女人和孩子，但见方才族姬欲置你于死地的态度，我便猜想那个孩子是你。”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苏苏缓缓站起身，望着穆之周的眼睛，“我想问的是……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句，早在苏苏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想问了。
小公子挑了挑眉，紧绷着的嘴角隐约有了几分笑容，“我姓穆，唤之周。”
“穆之周，”苏苏呢喃着这三个字，语气里是倾羡之意，“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你呢，苏少钦可有替你取个不错的名字？”
“我……”苏苏蓦地攥紧衣角，一直微微扬起的脑袋慢慢低下去。
少不更事，却也知晓这种倏忽而来的颓靡是因何而起，自卑并非突然出现，从他看见他的第一眼起，这种情绪便在心底滋长。
束着抹额从明月楼下那条长街上穿过的小公子，身上带着与身俱来的矜贵之气，他漂亮的眉眼之间洋溢着的是苏苏从不曾拥有过的自信和底气。
穆之周，不论之周二字，单是打头一个姓氏就已经足够让人敬畏，苏苏想，这个名字承继的不仅仅是权利和尊贵，还有穆氏一族用赫赫军功累积起来的荣耀。
不像他，没有姓，没有名，也算不得有父亲亦或族人。
苏苏，这两个字叠加起来不过是一个代称，跟巷子口的花猫叫小花，黄狗叫大黄没什么分别。
“我……”
局促了好半天，苏苏仍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对方那样简单的问题，没办法将苏少钦未曾替自己取名这句话说出口，那样就好像是在承认他这个私生子连被冠名的资格都没有，其实苏苏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怕眼前的小公子在意，从而看轻了他。
那是第一次，他开始在意除母亲之外的，另一个人的想法。
穆之周是多精明的一个人啊，单从对方片刻的迟疑和犹豫中便已明了，矜贵的小少年眨巴眨巴眼睛，想起话本子里最得小妹欢心的红衣儿郎，他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若你不觉越矩，我想送你个名字。”
“从今以后，你叫凤央可好？”
“你这样好看的男孩子，穿红色的衣衫一定更美！”
那一年梨花开的漫山遍野都是，整个盛京城被一股浓郁的芳香所笼罩，也就是这一年，明月楼里无名无姓的苏苏有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名字，亦有了喜欢的衣服颜色。
“凤央……”
他小声的念叨着这个名字，郑重其事又小心翼翼。
无论是妈妈口里的苏苏，还是后来暗魇阁的阁主，都是在噩梦里活着的人，只有被那个人以凤央之名相唤的时候，他方才觉得自己尚在人间。
后来他无数次的问过自己，为什么那个人于自己而言和旁人不同，是因为站在明月楼上的惊鸿一瞥，还是因为族姬掐紧他脖子时那个人蹙紧的眉头？
又或者，是因为他眯起眼睛说“我想送你个名字”时的笑容太温柔，轻启唇齿问他“你叫凤央可好”的声音太嚅糯？
不，都不是。
苏苏喜欢穆小公子，起初是源于一个卑贱之人对尊贵的向往，单单只是羡慕，不掺杂一丝一毫的嫉妒。
凤央喜欢穆之周，就像是一个行走在沙漠里濒临绝望的人突然看见绿洲，阿娘死后，那个被盛京城里的人称作混世小魔王的他，曾像阿娘一样温暖。
年少时候躲在穆小公子胳膊下，由着他回护的经历是凤央此生唯一的光，倘若他们之间仅有年少的经历，兴许在金紫光禄大夫府覆败那一年，凤央的生活已然回归于素人的平凡，可他不甘，不甘于他们之间只有这些，因而在金紫光禄大夫府覆败之前，穆将军府遭遇前所未有的变故之时，义无反顾的去了黑暗里。
六岁以后十二岁以前，两个人被命运这双大手有意无意的拨弄在一起，十二岁以后，他们的命运是被凤央以杀戮和业障强行绑在一起的。
因为啊……
这茫茫人海，丑陋的人不计其数，唯有他格外的可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