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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以柔闻声转过身去，就看见一个妇人站在门弯腰抱起了小男孩。
她的脸上满是被风霜浸染的皱纹，发色也从黑变成了花灰，明明还不到四十的人却像个五十岁的妇人。
安以柔极力忍住要掉下来的眼泪，张了张嘴唤了声：“兰姨。”
进来的陈兰见到家里突然多了几个衣衫光鲜的人，先是愣了下，听到安以柔叫她后，呆着打量了半天，然后赶紧把手里的小男孩放下，又走近几步。
她瘦小的身子往安以柔面前一站，立时就显得更加矮小了，她偏着头来看安以柔，声音哽咽：“是二小姐？真的是二小姐。”
安以柔再也没能克制住自己，面上的眼泪往下一滴滴滚落：“是我，是柔儿。”
主仆相认，场面悲恸，倒是旁边的何屠夫却还趁着酒劲直嚷嚷：“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做饭。”
“这是我以前在安家侍候的小姐，你快来见一见呀。”陈兰声音变得有些小声并着一些谨慎在其中与何屠夫说。
何屠夫理也不理：“做饭做饭，什么小姐不小姐。”
“爹他喝多了，还没醒过来呢。”旁边那个大女孩为何屠夫解释道，然后说：“上午杀了头猪，钱都给他买了酒去。你去帮人家洗衣，拿工全了没？”
“拿了，拿了，来，见过二小姐。”
陈兰引着大女孩站到安以柔面前说：“这是我小红，大的女儿。”
大红面上露出讨巧的笑说：“见过二小姐。”
安以柔连忙从身上拿了一个银元出来，拉过小红的手，把银元放进去：“先去买点饭食吃吧。”
她继而又转身兰姨说：“我有点事人和你说，跟我到外边坐坐吧。”
毕竟周寒如还在旁边，安以柔总觉得这么多人挤在这低暗阴暗的房子里也实在不舒服，于是想着先带兰姨避开一会。
兰姨连连点头说：“诶，都听小姐的。”
于是便交待小红：“照顾好弟弟妹妹，我一会就回来。”
安以柔身上还剩着些银钱，她让跟着的警员先回去，然后七拐八拐地带着兰姨进了家小酒楼，点了两三个菜式。
这会也正好午时了。
兰姨看着一碟碟菜上来，不由得有些心疼：“这多破费呀。”
安以柔安慰她说：“没事的，这位周小姐是我的朋友，多亏她我才能找到你，请她一起吃个饭也是应该的。”
周寒如笑了笑说：“叫我寒如就好了，可把你找到了，不然我不知道怎么和以柔交待呢。”
兰姨也跟着笑了笑，然后又立时变得有些紧张：“二小姐找我，是夫人有什么事吗？”
安以柔摇头：“都挺好的，就是想你了。”
“我也一直都想夫人和小姐，可是当初被大姨太赶出来说了再不准回安府，所以即使想念小姐，也不敢去探。”说着陈兰就忍不住拭起了眼泪。
饭食过后，大家才都慢慢熟络起来，不再似刚见面时那般热泪满眶。
安以柔又让店家摆了荼盘出来，给兰姨倒荼，问说：“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虽然光是从表面上安以柔就可以看出来兰姨过得一点也不好，可她还是想听一听兰姨怎么说。
“什么好不好的，就是过日子，生了一双儿女人。”
周寒如在旁边呷了口荼，咦了声：“刚才不是有三个孩子吗？”
陈兰叹了口气：“小红是老何他前妻留下的。”
难怪了，那个小红倒看着有几分心计，人又伶利，估计对陈姨也不怎么尊重，安以柔问陈兰说：“那你这些年都在做什么？”
“我一个下人能做什么，就是哪里府上要人家就去哪里。”陈兰说到这里时有些黯然：“大概是大姨太和南城许多人家家里打过招呼，大户人家都不要我做事，我也只能接些零活，给人洗洗衣服什么的。”
顺着她的话，安以柔眼睛落在了陈兰的手上，那双手上满是死皮老茧，皱巴巴的。
原本兰姨在她们府上的时候，主要就是端荼倒水做些细致活儿的，哪里受得这等苦，可如今因为被大姨太赶了出来。
这苦日子一捱就是七八年。
安以柔心里一动，便说：“我这次找你，就是想把您接回府上。”
“啊？”陈兰没反应过不，眼睛都不眨，盯着安以柔。
“回了府上，还是像以前那样照顾我母亲就可以了。”安以柔寻思着，再怎么样，回到安府也比陈兰现在这样每天做零工好得多。
工钱肯定也不会短她的。
“那怎么行，那大姨太肯定还会因为这事儿为难夫人和你的。”陈兰一脸惶恐不安。
安以柔安抚陈兰说：“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大姨太那边我会想办法的，你这几日先好好在家呆着，我过些天就来接你。”
陈兰仍是半信半疑：“大姨太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吗？”
安以柔摇了摇头：“还是一样，所以我才希望有个人能陪在母亲身边陪着她，总比每日一个人在家里闷着，还要受气强得多不是吗？”
“可大姨太那等凶悍之人，老爷又总是听之任之，你能有什么办法。”陈兰犹是记得当年被赶出府时，大姨太说的那句，这辈子你都没想再进我安家的门。
她们做下人的，害怕家里的女主人也是无可厚非的，安以柔仍是在陈兰面前打着包票说：“那也是从前，您就放心吧，什么事情我都会安排好的，再也不会让她们欺侮你了。”
于是这般陈兰才勉强答应：“要是大姨太不许的话，你们也别费心了，我得空的时候想办法去见见夫人也是甘愿的。”
安以柔摇头：“我一定要让你和母亲都过上好日子。”
陈兰原本咽回肚子里的泪水，这会儿又一下子涌了出来：“就我这样一个下人，哪里值得二小姐惦念，只求老天保佑，夫人和二小姐平平安安就好。”
看着时候不早，安以柔才和陈兰在街口分别：“我过几日就来，你在家里好好等我的消息。”
周寒如看着陈兰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真是个可怜的女人。”
“像她这样可怜的人多了去了。”
这一长条深巷子往里边，哪户人家不是苦不堪言呢，安以柔到底已经活过一世，人间疾苦见识得多，心肠也硬实些，算是看透了：“各有各的命，我只求在这样的世事下，可以照顾好最亲近的人。”
“那也很实在。”周寒如笑笑。
两人回停车的地方时，司机和周寒如报告说：“早出门的时候，周二爷让午后去接他去塞马场，小姐要一起去吗？”
周寒如立刻就答应下来：“当然要了，回来还没和二叔好好比试呢。”
“那安小姐？”司机见周寒如想也不想地答应了下来，不知道怎么处理安以柔的。
“一起去看看？”周寒如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说：“我帮你找了这么几天的人，你也该陪我出去玩一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