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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刚才听到小姐的话，心底颇有感触。”槐香的身体微微抖动：“实不相瞒，其实奴婢一开始，并不是在越王府上当下人的。”
“我的父亲，曾是江南一代著名的才子，当年考取功名，备受当地百姓尊崇，所以从小，奴婢的生活就不算差，在家乡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户。”
“原本奴婢也以为，这样幸福的生活可以持续一辈子，可谁知五年前，家父惨遭奸人迫害，被捕入狱，不久之后便郁郁而终，母亲听闻消息，备受打击，也随父亲而去……奴婢本来还有一位哥哥，事发之后被抓去充兵，家产全部被县衙收走，奴婢也成了一颗孤苦无依的浮萍，几经转折之后，被当做奴婢卖到了钰王府上，从此才在京都安定下来。”
提及往事，槐香显然十分激动，涕泪交加，面前的地板上湿了一大片。
顾芊羽给桃香使了眼色，让她拿帕子来。
接过桃香手中的帕子，槐香好歹平静了些，她擦干脸上的泪水，接着说道：“这些年在王府当差，奴婢总觉得浑浑噩噩，刚才听小姐一番话，顿时醒悟，这一辈子，还是要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
听完这一席话，顾芊羽看向槐香的眼神不禁多了几分异样，她早就猜到槐香的身世不简单，可没想到居然这样坎坷。
往事不可追忆，槐香的眼泪逐渐止住，顾芊羽蹲下身，握住她的手掌：“从此以后，我在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家，只要有我顾芊羽一日在，就不会有人再欺负你。”
顾芊羽转过头：“包括你，桃香。”
…………
夜深了，忙碌了一天，顾芊羽早早被桃香服侍着睡下，可是躺在床上，她却怎么都睡不着。
好你个沈欣瑶，还真是不记打。
顾芊羽的脑海中不断闪过今天南庭越惩罚桃香和槐香的样子，那可是自己手上的丫鬟，他居然就这样肆意惩罚。
是不是在这个残酷的时代，一个寻常小姐家的丫鬟，就是可以如此不被重视？
心中思绪万千，顾芊羽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低低的说话声。
听起来是两个人在说些什么，顾芊羽下床，轻轻走到窗边。
“你的伤有好一点吗？”听起来是桃香的声音。
“嗯。”槐香点点头：“涂了药以后，脸没那么疼了。”
“疼不疼都是小事，主要是明天不会脸肿。”桃香接着说道：“咱们做下人的，又是小姐的贴身奴婢，当然不能肿着一张脸见人。”
今天南庭越带一帮侍卫堵人的时候，桃香确实是被吓到了，在丞相府，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对待过她，就算是丞相，遇事也会先问清楚缘由。
像越王爷这样不闻不问就定罪的人，着实不好应对。
“今天挨了打，你心里可曾怨恨小姐？”桃香转头看向槐香。
“怨恨？”槐香一脸茫然：“槐香怎么会怨恨小姐。”
“若不是小姐当时提出甩掉侍卫，我们也不至于遭这份罪。”
听完桃香的话，槐香笑着摇摇头：“小姐当时把我从惠安公主手里救下来的时候，我就说过，这条命已经是小姐的了，别说是惩罚，就是哪天小姐让我去死，我也会在所不辞。”
槐香的一边脸庞微微肿胀，整张脸看起来有些滑稽，可是配上她说的那些话，却又十分惹人心疼。
顾芊羽竖起耳朵，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字。
上辈子当法医时，她也曾见过警官审讯犯人，从那帮同事身上学了不少辨别真假的本事，槐香说的到底是不是心里话，顾芊羽能听出来。
“你跟在小姐身边连一个月都不到，怎么就如此坚定地维护小姐？”
槐香低下眼帘：“当初我从一个大家闺秀沦为奴婢，早已看透了这世间丑恶，本以为会在钰王府当一辈子的下等丫鬟，没想到老天爷眷顾我，将我送到了小姐身边。”
“以前，我从未见过如小姐这般独特之人，她身上的魅力，非寻常女子所有，而且我相信，只要我衷心跟着小姐，一定会过上好日子！”
黑夜中，文心的双眼，闪闪发光。
桃香顿了顿：“你说的倒也对，咱们小姐，确实不是寻常女子可比的。”
二人后面讨论的东西，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顾芊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默默回到了床上。
一个穿越而来的灵魂，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朝代，能被人信任，并得到帮助，是多幸运的一件事。
哪怕那个能帮助她的人，力量微弱。
这一夜，顾芊羽的心情前所未有地舒畅。
顾芊羽第二天醒得早，桃香端着水盆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床上坐了大半天了。
“小姐今天倒是起得早呢。”桃香笑着拉开窗帘：“怎么不多再睡一会儿？”
顾芊羽揉揉眼睛：“睡不着，就起来了。”
厨房一早就准备好了饭菜，只等顾芊羽一醒来，热气腾腾的美食就端了上来，只是这顿饭，顾芊羽似乎吃的有点心不在焉，连她最爱的肉包，没吃两口就放下了。
“小姐怎么不吃了？”桃香替顾芊羽盛了一碗粥：“厨房今天做的不好吃吗？”
顾芊羽摇摇头，放下手上的筷子，看了看桃香，欲言又止。
“小姐想说什么？”
“我昨晚想了一晚上。”顾芊羽轻轻开口：“我要去做仵作。”
桃香一愣，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她放下汤勺转头看向顾芊羽：“小姐，您说什么？”
“我说，我要去当仵作。”
这一次，顾芊羽的声音变得十分坚定。
桃香大惊失色：“小姐，昨天那个衙役说的话，您不会真的放在心上了吧！”
顾芊羽点点头：“我想了很久了，或许只有这门差事才适合我。”
“万万不可！”桃香情绪有些激动：“小姐，那可是天天和死人打交道的活计，就算是老爷知道了，也不会让您去的！”
死人？桃香忍不住觉得好笑，她上辈子见过的死人，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了，什么样的死人她没见过。
看顾芊羽似乎根本听不进去自己说的话，桃香心急如焚，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劝顾芊羽。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遇到危险，桃香，你放心吧，小姐我有经验！”
顾芊羽冲桃香眨眨眼睛，桃香语噎：“小姐，奴婢从小跟在您身边长大，验尸这件事儿，你能有什么经验？”
“咳咳……这个，不好和你解释。”顾芊羽试图打马虎眼糊弄过去。
该说的话她已经和桃香说了，只要桃香做好心理准备，以后帮她打掩护就行了。
正巧槐香从门外走进来，桃香像是看到了救星，冲上去抓住槐香的胳膊：“槐香，你快来劝劝小姐吧，她真的要去当仵作了！”
槐香一脸惊讶，可是听桃香讲述完整件事情之后，她突然又沉默了下来。
“小姐，您真的想好了，要去做那累人的差事吗？”
顾芊羽平静地点点头：“是的，我已经想了一晚上。”
从昨天那个衙役讲了顺天府的事情开始，顾芊羽心里一直就挂念着这件事。
一方面，是出于职业的怀念，另外一方面……顾芊羽微微垂下眼帘，有了顺天府的帮助，说不定可以找出当年那边大火的真相。
“既然小姐已经决定了，那么小姐需要槐香做什么，告诉奴婢便是。”
槐香一脸平静，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
“槐香！”桃香一声尖叫，急得上蹿下跳：“你怎么都不劝劝小姐！”
“小姐是一个聪明人，既然她已经考虑了这么久，必定是下定了决心，就算我们劝说又有什么用呢，倒不如帮助小姐，将这件事尽量做到完美。”
桃香顿时就像一只霜打的茄子，她突然觉得，自己在小姐身边服侍了这么多年，还不如一个新来的槐香了解她。
“桃香。”顾芊羽握住桃香的手：“槐香说得对，这件事情，没有人能劝得动我。”
桃香嘴巴一瘪，还想说什么，顾芊羽赶紧打断了她：“而且你放心，我肯定会保证自己的安全，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
既然顾芊羽已经这样说，桃香只能将刚才想说的话憋回肚子里，叹了口气：“小姐，那天您也听那个衙役说了，进顺天府当仵作容易，但是他们不收女子，更何况您是宰相之女，他们不会冒这个风险的。”
“我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顾芊羽微微一笑：“你们去帮我买点深色的妆粉回来，到时候，我会以一个男子的身份去应聘仵作一职。”
“小姐。”桃香都快哭出来了：“这种办法您都想得出来。”
“还要帮我准备一套男子的衣服，要合身的，不然看起来太大，容易露馅。”
“小姐身形偏瘦，恐怕到时候里面要多穿几件衣服，或者塞点棉花撑起来。”槐香帮顾芊羽出主意。
“对！”顾芊羽点点头：“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能找到易容面具，你们知道哪里有卖的吗？”
槐香摇摇头，桃香犹豫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开口：“奴婢出去打听打听。”
顾芊羽喜上眉梢：“就知道桃香对我最好了！只不过我心里着急，这件事还得尽快落实才行。”
“奴婢这便去问。”桃香无可奈何，只好帮顾芊羽去找人皮面具。
桃香一走，屋里就剩下了槐香和顾芊羽两个人，看顾芊羽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槐香还是忍不住开口。
“小姐，虽然知道问了没用，但奴婢还是想确认一遍，这件事真的不是一时兴起？”
“不是。”顾芊羽坐回凳子上：“只有当了仵作，我在这里的人生，才会变得有意义。”
“做自己想做的事固然痛快，但未来有一天，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顾芊羽笑着摇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
“船到桥头自然直，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无论小姐发生什么事，奴婢都会陪在小姐身边。”
槐香语气诚恳，眼神中看不出任何闪躲。
顾芊羽点点头，槐香这丫头看起来平平无奇，实际上每件事都会考虑到后果，有的时候处世之道甚至比桃香还要成熟些。
恐怕她曾经的身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