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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美的容颜竟又出现在这人世间。
靖夫人盯着这似曾相似的面容，回忆起十六年的那一幕幕的往事，不禁自嘲地微微一笑。
面前这少年，除了她的儿子还能有谁呢？
“没想到带着叛军攻入皇宫的竟然是你，黎旸。”
靖夫人心静如水，声音没有半点波澜。
但那一声黎旸就如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月离的心中，砸出了重重的水花。她猛然抬头，细细搜寻自己母亲所说的黎旸。
“不愧是皓国的天之骄女，启帝君最为珍视的金凤凰。一眼就看出我是谁。不过我不姓黎，我就是我，是从东海而来的耀旸。我是来报仇的！”
少年轻启檀口，没有否认，也没什么可否认的。他已舍去那个令人耻辱的姓氏，恢复母亲带给他的绝世容貌。他不再是那个孱弱又平庸的十四皇子，也不再是掖庭中那个卑微的少年。
如今的他拥有百万军队，已然踏平圣京，不日就将在这片土地上建立新的国家。
“耀旸这个名字，才配得上你如此耀眼的容貌。”靖夫人又是轻轻一笑，显出无畏的态度。
那个美丽女人的儿子怎会生得平庸呢？眼前的少年拥有超越性别的美貌。由于他生在人间，带着凡尘的烟火气，这让他的美少了几分来自异族的凌厉之感，更胜于他来自天外的母亲。
靖夫人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隐藏着，示弱着；看着他从稚嫩的幼童蜕变成如今的模样。
现在他羽翼丰满，终于将他一直所带的面具摘下，露出他尖锐的利爪，以及充满仇恨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才是他真正所有的。
靖夫人平静地盯着耀旸，心中已经了然一切。这个孩子应是知道了从前的种种。
月离瞪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位绝美的少年，红唇微微抖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这样耀眼的少年竟然是他？！
那以前那个平凡的少年去哪儿了？
她脑中一片混乱。一晃而过的喜悦，接踵而来的自嘲、悲伤、痛苦，以及心中深埋的自卑，各种情感纷至沓来，淹没了她的五感。
靖夫人瞬间抓住了月离的情绪，立刻明白了自己女儿的所思所想。她牵起小女儿冰凉的手，缓缓站起身来。
靖夫人道：“你之前接近阿离是为了追查你母亲的死因？”
其实，耀旸一进门就注意到那刺目的血红嫁衣。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见到了她。还以为他会护她周全。
耀旸双眼微睁，轻嗤一声，语气满是不屑：“那日雪夜，我就感知到她身上存留有我娘亲的气息。你这个女儿可没有你聪明，三言两语一番哄骗，就泄露了身世。于是不费多少工夫就查清楚了我娘的死因。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娘亲死于你和启帝君之手。”
月离听着这些话，心头被人生生扼住。顷刻间，她身上无端寒意丛生，仿佛溺水一般，沉浸在一片窒息的水光中，连呼吸都带着痛觉。
她脑海中闪过过往的种种，雪夜初遇，西市之围，萤火夜誓，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
“既然如此，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当日若不是我央求着灵音救下月离，她也不会因为耗尽灵力而亡。一切因我而起，那也由我而终。”
靖夫人看向身旁的月离，继续说道：“你要为你母亲报仇，杀了我便是了。请你看在那日雪夜中阿离曾救过你一命，不要牵涉于她。当时阿离还是襁褓中的婴儿，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了解。她不该为这份仇怨负责。”
月离这才反应过来，母亲正在以自己的死来换她的生。uu书库 .k
“你以为你一个人的死就能赎罪吗？”耀旸冷冷地打断道。
靖夫人神色一凛，死死盯着耀旸。
耀旸抬手指向靖夫人的身后：“如果没有这个男人，你以为你可以让我娘死吗？你的央求，他的纵容，最后生生逼死了我娘。除了你，他也不得好死。”
靖夫人怒道：“子旸，你在说什么，他可是你父亲！”
说起这个，耀旸也怒火中烧，不禁提高声量：“我呸，你问问他，他配得上父亲这个称谓吗？他可从没把我当儿子！”
靖夫人一震，竟也无话可说。启帝君对这个孩子太过疏离，确实称不了是一位合格的父亲。
房间中忽然安静了下来。靖夫人和耀旸两人红着眼对峙着，起伏的胸膛剧烈地喘息着。
“阿音，你来了。你是来接我走的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房间中的三人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躺在榻上奄奄一息的老人。
启帝君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竟从昏沉中清醒过来，向耀旸伸出布满老人斑的手臂，气若游丝，艰难地说道：“阿音……阿音……你跟小灰……一起……来接我了。阿音……阿音……”
呼唤渐渐微弱，直到了无声息。
噗通一声，老人高举的手臂重重地摔在了龙榻的边沿上，无力地垂落在地。
靖夫人情绪一下子崩塌下来，随即跪倒在龙榻边上。月离看着母亲跪倒的背面，那哀婉的哭声伴着剧烈抖动的肩膀。她能感受到母亲此刻失控的哀伤。
站在门口的耀旸，迟疑了半晌，慢慢挪着步子，走进龙榻。榻上的启帝君容颜苍老，发丝凌乱。他闭着双眼，神态安详，嘴角还挂着一抹安然的微笑。
他死了，竟然就这么死了。
耀旸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心中涌起不曾有的情感。
就在众人沉湎于自己的情绪之中，一只灰色的鸽子从外头飞进鸽舍。
咕咕咕！
这只灰色的鸽子停在了启帝君的尸身上。她不停地叫着他，不停地在他耳边唤着他。
“阿澍，其实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可是没有人听得懂她的话，自然没有人会回答她。
灰色的鸽子绝望地咕咕叫了几声，那声音凄厉又哀痛。
月离因着这声音，抬起头来，看到灰色的鸽子眼中含着泪。
那鸽子似也注意到了月离，眼中的泪水汩汩流出。就在这一瞬，月离觉得这鸽子似有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鸽翅震动，惊起一屋沉默。
灰鸽哀鸣之后，便展翅离开鸽舍，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鸽舍，割舍，纵使再舍不得，终了之后也得放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