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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厮杀直到黎明,时清薏难得?比萧锦瑟醒的早。
六月天萧锦瑟睡的有些难受,蜷缩在一?块儿咳嗽,半夜的时候时清薏给她把锦被拉开,剥了汗湿的衣裳又用热水擦拭,末了再换上干净寝衣,像捧着一?块易碎的糖似的安安稳稳的放回去。
然后才?去开了窗户,清晨的微风吹进?来?,把屋子里沉沉的暮气吹散了去。
刚刚出去拿衣裳的时候问起萧锦瑟房间里怎么会有血腥气,辛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丞相这个月一?直呕血,已经呕了数次了。
时清薏愣了愣,想起系统说她总活不长久。
——但那?都是日后的事?了。
萧锦瑟不太愿意睁眼早晚却都有药不能断,时清薏抱着她喂药,等?一?碗浓稠药汁喂完人?也就醒了,只是趴在她怀里没什么力气。
时清薏浑水摸鱼带进?来?的五万大军被她分隔了开,真正忠心她的随她进?城,指望着她勤王救驾的就放在城外。
萧锦瑟问她:“如今之势,殿下是如何想的?”
她脸色白如冬雪,格外让人?心疼,丝毫不会有人?想到内里是怎样?的一?副黑心肝。
只是眸光流转,悄然探寻时清薏的心思。
这个时候说话?露一?点马脚萧锦瑟都要如惊弓之鸟的,时清薏拿瓷白的勺舀起一?勺莲子羹吹了吹喂到她唇边,眼神清明。
“这个天下确实安逸太久了。”
——所以该换换人?选了。
六月的天风雨欲来?,一?片阴沉。
她喂着萧锦瑟喝着粥,空气里都是软和温柔的甜意,“我始终与你同?在。”
萧锦瑟觉得?这样?矜傲别扭的人?真正温柔的时候像某种精怪,让她忍不住沉沦其中,又莫名的生出警惕之心。
这是一?个承诺,无论萧锦瑟信与不信。
六月十五那?天夜里月亮格外的圆,时清薏着甲胄上马,萧锦瑟病的腿没有力气站不起来?,坐在椅子上看她喜欢的姑娘持剑的模样?,鲜衣怒马,一?如当年。
仿佛只是一?个眨眼间就已过了许多年,她含笑看着时清薏上马,离开前很郑重的亲吻她的眉心,同?她说:“锦瑟,你要等?我回来?。”
萧锦瑟嗯了一?声,搂着她的脖颈,有一?些舍不得?的模样?,千回百转,到底只能吐出一?句:“殿下,你要好好的,不要受伤。”
时清薏答好,又等?了一?会儿,才?过去抵了抵萧锦瑟的额头:“你也要小心。”
她们这样?腻歪,其他人?都视若无睹的,嗯,至少比起以前两个人?动不动就吵起来?,长公主祝丞相早日咽气要好的多。
顾辞言于六月初闯出皇城去搬救兵,此刻即将回来?,小皇帝的计划是跟顾辞言里应外合,将萧锦瑟困死在皇城里,赶尽杀绝。
时清薏是这场角逐的意外,她掺和了进?来?,并?且因为身在局外,从而得?知顾辞言的动向,此刻趁着顾辞言还未回来?尽快擒住皇帝,后面的一?切自然顺理成章。
萧锦瑟目送着那?一?身银甲在晨光中策马离开,一?直到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晨光落在她额角,落下一?片斑驳的晦暗光晕。
身后辛夷低头,轻声道:“小姐,我们走吧。”
长公主进?宫,她则出城拦截顾辞言,时清薏站在风口里同?她说,这是他们姑侄间的事?,总要她亲自去了结这段才?是。
萧锦瑟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握了握她的手。
她总是信殿下的,无论她骗过自己多么漫长的时光。
——
攻入皇宫比想象中容易太多,几乎没有遇见什么抵抗,一?路穿过宫门至入大殿也不过用了两个时辰,午时三刻金銮殿在日光的照耀下富丽堂皇,上面端坐的是这个天下的君王。
光风霁月,皇帝的名字其实是她取的,她的皇兄第?一?也是唯一?的孩子,当初喜得?嫡子的时候父皇想名字想的头疼,后来?是她指着这个字说,这个霁字好,于是小皇子定下这个霁字。
后来?,萧锦瑟女扮男装进?入朝堂,她生的容貌秀丽俊逸非凡,无论才?学人?品都是当世?难寻,得?当世?大儒称赞光风霁月,这四个字于是归了她。
小皇帝无疑是明珠,可?他生的时机不对,正好撞上了日月。
时清薏推开殿门的那?一?刻皇帝从光明处抬起头,他一?身明黄龙袍,是祭天才?会穿的正装,神色却带着某种悲怆,看见大门被破开怔愣许久,才?吐出两个字来?。
“姑母——”
殿外的人?影动作有一?刹滞涩,却很快调整过来?,她提剑而来?,身形高挑,浑身浴血,带着一?种让人?心惊肉跳的冰冷。
小皇帝扶住龙椅露出一?些古怪的笑意:“姑母此来?,是向着朕还是向着萧相?”
“为何非要向着谁?”女子挑起嘴角,露出一?丝薄冷的笑,一?步踏入殿门,遮住了那?抹日光,“怎么就不能是为了我自己?”
或许是因为她刚好挡住的那?抹光正是直照龙椅的那?一?束,小皇帝温和的面皮终于支持不住,崩裂出丝丝裂痕,像一?张完美的画皮寸寸崩裂。
他沉沉合目,仿佛是讥讽着什么,低声喃喃:“朕就知道、朕就知道......”
“朕本一?直怀疑姑母会对萧相心软,怕你对她动了心,原来?我才?是最为蠢笨的那?一?个,怎么会是她利用你了,萧锦瑟和我都不过只是你掌中棋子罢了——”
“朕说,萧锦瑟怎么会突然病重而后发疯,在朕完全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疯到这种局面,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有一?条线在他心中缓缓合拢,时清薏突然失踪,长公主暗地里培植自己的势力这件事?隐秘且不为人?知,所以这件事?只能安在他头上,于是萧锦瑟发疯,觉得?是他接应长公主离开。
萧锦瑟满天下找不到人?,把最后的希望寄予在了他身上,妄图从他这里得?到消息,或是逼得?时清薏束手就擒。
谁都没有想到,时清薏是自己离开,他全然不知任何消息。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小皇帝蓦地睁开眼,眼底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一?抹猩红,他死死盯住台阶下的人?,流露出的却是自嘲。
“姑母,是朕看轻了你,你故意挑动朕和萧锦瑟相争,只等?我们两败俱伤之时再来?收渔人?之利,你所图谋的是朕手中这把椅子吧?”
时清薏站在殿中,不置可?否:“是又如何?”
“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为何这个位子你坐得?,本宫就坐不得??”
女子扬起脖颈,一?直到此刻才?露出掩藏已久的峥嵘,她是一?把未曾开锋的利剑,藏剑十年,卜一?开锋即剑指天下。
这一?声断言让皇帝嘴角无法自抑的抽搐了一?下,不过片刻他仿佛又缓了过来?,嘶声道。
“我还记得?年少时姑母从宫外给我带桂花糖,送给我小木弓,原来?一?晃就过去了这么多年,如今我们姑侄也要走到这样?针锋相对的地步了——”
他语气缓缓,连自称都放低了。
“当初父皇重病之际想见姑母一?面,终因路途遥远未能如愿,后来?握着我的手让我发誓要善待姑母,父皇说他一?走,天下间的血脉至亲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他的声音是缓慢的,带着一?些怔仲的意味,又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悲痛:“若是姑母想要,什么样?的滔天权势我给不得?姑母,又何至于血肉相残让父皇祖父泉下难安。”
时清薏静静听着他说完,许久,她抬起头看着高位上的帝王,轻声问。
“那?你遵循皇兄遗愿了吗?”
皇帝蓦地僵住。
时清薏继续开口,一?步一?步踩上九重玉阶往上走,她的靴子上有血,一?滴一?滴溅落在汉白玉石阶之上,滴在龙眼之上。
“不错,世?上只有我们两个人?血脉相连。可?你心里当真把我当过骨肉相连的亲人?吗?”
“说到底我不过是你安抚要挟萧锦瑟的一?个筹码罢了,我身陷囹圄为她所辱的时候你没想过救我,蛮夷和亲的时候却想把我扔过去拉拢人?心,时霁,你其实,想过杀了我斩草除根,是不是?”
被他用温情感?化是不可?能的,长公主始终清醒的可?怕。
小皇帝身体一?震,那?种仿佛被窥伺内心的惊惶让他无处可?避,像是阴暗的秘密被放在阳光下曝晒,让所有人?都瞧见他内里的不堪。
“不......”帝王张了张嘴,颤抖着蠕动了一?下,“姑母,朕何曾......”
“那?你拿命跟列祖列宗跟你父皇祖父发誓!时霁!”她满身鲜血,一?步迈上最后一?层台阶,虽然是女子之身,气势却犹胜一?身隆重的帝王。
时清薏喊帝王的名:“你敢吗?”
长剑抵在他脖颈,逼出一?道血痕,涓涓鲜血顺着长剑往下滑落,她声如雷霆,像是利刃刺在人?心:“若有隐瞒,我即刻送你去见你父皇祖父!”
小皇帝被戳穿心底所想,神情瞬间阴霾起来?,像一?腔深情被戳破的恼羞成怒,他被困在龙椅之间,像一?头暴怒的雄狮。
“朕的疑心有何不对?现在不正证明朕疑心的是对的吗?朕做的最大的错事?不过是没有在疑心你的时候就直接杀了你!”
杀了你,哪里有这样?多的后患,可?这朝局瞬息万变,他只是犹豫了一?瞬就已是失去了先机。
满殿寂静无声,只有薄光丝丝缕缕的漏了进?来?,时清薏神色带着说不清的疲惫和释然。
“所以你看,我也没有错。”
我只不过揣度对了你的心思,在你痛下杀手之前,为自己博了一?条生路,又有何错之有?蝼蚁尚且贪生,而我如何能够做到束手就擒。
这还是靠曾经死过一?次才?揣摩对的。
泛着冷光的长剑收了回去,长公主收剑入鞘转过身去,像是一?座毫无感?情的石像,无悲无喜转身向下。
她不会杀了他,更不会赶尽杀绝,因为——
那?一?刻刚刚仿佛灵魂出窍的帝王突然不知名大笑起来?,神色已然扭曲,带着某种可?怖的恶意和讥讽。
“时清薏,你以为这就是你赢了吗?!”
“远没有!远没有这样?容易,时清薏,你大可?以等?我和萧锦瑟两败俱伤以后再来?名正言顺的坐收渔利,等?我们中间死一?个,可?你没有,你来?早了,你先去了相府,时清薏——”
小皇帝站在她身后,仿佛掐住了她的痛处:“你动心了!你对萧锦瑟那?个疯子动了情!你对那?个羞辱了你囚禁了你的疯子动了心!”
她逆着光往下走,让人?看不清神情,声音依然淡漠:“那?又如何?”
却并?非反驳。
小皇帝病态而恶意的看着她的背影,嘶声道:“你以为你为什么能这么容易攻入皇宫?因为朕让大半兵力去了城外,你以为当真赢了吗姑母?”
“阿言已经回来?了,里外夹击之下,你以为萧锦瑟还有活路可?言?你现在去救她,萧锦瑟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只是那?么一?刹那?,已经再次有死士杀入殿中将时霁牢牢护在最后,他扶着龙椅,恶意在心底没有边际的蔓延:“阿言手中的兵力可?是萧锦瑟府中亲兵的两倍,姑母若是要去救她皇宫必然守不住,帝位和她只能选一?个,姑母可?要,想好了。”
这是他留下最大的恶意,他如此恨这两个人?。
恨萧锦瑟抢走属于他光芒万丈的一?切,也恨时清薏的高傲和运筹帷幄,她们凭什么是赢家呢?
他知道这样?的选择有多恶毒,可?那?又如何?这是她们应得?的!
无论时清薏作何选择都是失败者,选了天下就要一?辈子背负害死心上人?的愧疚,选了萧锦瑟那?岂不更好。
萧锦瑟那?样?狼子野心的人?,她和时清薏为了权力自相残杀才?是最大的报应!
她们合该反目成仇,争的你死我活。
那?个身影僵在大殿之中,仿佛失去了行走的能力,一?动不动。
身后皇帝还在大笑:“朕已经吩咐下去,不会让萧锦瑟死的顺利体面的,死前给军中兄弟享用,而后放血祭旗,姑母放心,你会在这里等?到她的死讯的,阿言会把她的头颅当成姑母登基的贺礼送到你的案头。”
没有人?能拒绝九五之尊的诱惑,小皇帝清楚,所以他所能做的,只不过让时清薏在往后数年里痛不欲生罢了。
胜者又如何呢?他赢不了时清薏,也至少要让她感?受什么叫痛彻心扉。
——
城外远郊,辛夷推着轮椅走在尸横遍野之中,萧锦瑟微微咳嗽,手帕上溅落星星点点的血迹,日头已经渐渐西斜。
辛夷在她身后,声音低沉:“相爷,一?切都准备好了,要——”
“等?等?,再.....等?等?......”
万一?,殿下就来?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萧锦瑟:殿下叫我等她回来。(超乖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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