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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野的时间过得特别快，快得好像看得见它在前面奔跑留下来的尘埃；快得听得见它在耳边呼啸的踪影，伸手却什么也抓不到。
北野没有四季之分，一年里每一天都是天寒地冻。所以入了深冬腊月，北野依旧是一眼皑皑白雪的景象。
清泉的伤好得很慢，恶劣的气候让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又没有药草给她调理。她只能靠自己坚强的意志，自己给自己疗伤。
蔷薇真的是尽到了一个姐姐的责任，一天里几乎寸步不离清泉的床边。有她的呵护，清泉觉得自己身上的伤都不那么痛苦了。
今日，外面突然传来了响动，轰隆作响，好不热闹。清泉躺在床上，却被外面的声音深深地给吸引了。
“我去看看。”
蔷薇放下药碗，起身就要去外面看看，结果赫连烨他们却提前一步走了进来。
“少主，蔷薇姑娘，明天就是春节了，今晚除夕夜，我们北野这边准备庆祝一下，这才搞了这么大的响动。刚刚，没有打扰到你们休息吧？”
烨儿看了看清泉，转过头对着蔷薇说道。虽然这话是对着蔷薇说的，但是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清泉。
蔷薇没有说话，她回头看了看清泉。
“没事，辛苦你们了。”
清泉笑了一下，轻轻地说道。
看到清泉的笑容，赫连烨好像特别的开心，有些扭捏但是很坚定地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大把糖果塞给了蔷薇。他的脸上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一下就跑开了。
烨儿刚刚进来时，身后就跟着赫连铎，只是他从进屋就一言没发。这会儿突然看到自己的儿子这个样子，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也出去了。
屋子里又只剩下了清泉和蔷薇，还有蔷薇手的一把糖果。
“这。”
清泉撑着身体，踉踉跄跄地坐了起来，蔷薇急忙过去帮她把后背垫上，还不忘给她盖好被子。
“没事，拿着吧。”
蔷薇点了点头，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柜子里。
糖果在北野简直是稀罕物，烨儿搞到了这么多，该是废了好大本事的。
清泉笑着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还痛吗？”
蔷薇坐了过来，把手放在了那里，眼睛里满是关切和疼惜。
清泉看着蔷薇，笑着摇了摇头，告诉她她已经没事了。
“好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
清泉突然平静地说道。
“什么感觉？”
“重伤醒来后，身边还有人照顾的感觉。”
回忆又涌了上来，只是清泉现在不想去看它。她紧紧拉着蔷薇的手，不让她离开自己。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傻妹妹，你总是太逞强了。”
清泉开心地笑了，蔷薇说她傻她好像是被夸奖了一样，在那不停地傻乐。她清楚蔷薇说她逞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如果她不去“逞强”，蔷薇现在又怎么可能坐在她身旁呢。
命运，终究是走一步算一步，逞强也好，安分也罢，不过都是一种选择罢了。
“明天就是春节了。”
清泉收住了笑容，轻轻地点了点头。眼睛瞟向外面，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这一年过得可真快。”
这一年，总算是过去了。太多的痛苦都在这一年里堆积，除祟的时候怕是要大费一番力气，才能把清泉这一年的痛苦都给带出去。
说起来，这还是清泉经历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上元节。十八年了，清泉终于等来一个安稳的除夕夜了。
北野，对于清泉来说，就是她的新生。
“清泉少主，快来看看这件衣服，是不是很好看！”
突然赫连烨从外面跑了进来，他捧着一件华丽的衣服，上面还落满了屋外的飞雪，兴高采烈地递到了清泉的面前。
新春佳节，怎能连一件新的衣服都没有，这哪里是我们的少主？所以，哪怕只有一件衣服，也要从京城运送过来。赫连铎早早就派人去准备了，时间刚刚好。
清泉第一次看见这么华丽的衣服，流光绸缎，金丝绣制，珠光宝气，凤冠霞帔。简直可以用她能想到的所有词汇去形容它，赞美它，和喜爱它。
如果清泉真的能拥有这样一件衣服，她死而无憾了。
但是赫连烨他们怎么可能让她离开呢，他们帮清泉实现了愿望，就是要让她从此摆脱曾经的那些身份。那些灰暗的过去，以及那些痛苦的经历。
从今天起，她就是聂清泉，是兴成的少主。
清泉眼角流下了眼泪，她不知道要怎么感谢赫连烨他们，她只能捂着嘴点头，不停地点头。
蔷薇替清泉收下了衣服，把它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柜子上。她相信，有它在，清泉一定会坚强地活下去的。
“姐姐，我是不是很没用？”
蔷薇把药又热了热，端过来递给清泉喝，可是清泉抱着药碗，迟迟不肯喝下去。
清泉突然眼光暗淡，不知道又是哪段回忆侵犯了她，让她又一次陷入了自我怀疑。
“妹妹，你怎么又突然想这些，不是让你别哭了吗？”
蔷薇伸手为清泉擦掉了眼泪，默默地看着她。她一言不发，只能用眼神安慰面前这个脆弱的孩子。
“我一直相信，纯净的光芒可以洗去罪恶的污垢，只要用真实的心灵去感受，就一定可以感受得到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大家怎样都不愿相信。无论环境如何，总有人会坚守善的微光，哪怕逼死了自己，也不愿向恶投降呢？”
清泉突然这样发问不是没来由的，她看到对自己那般好的赫连烨他们，让她深深地怀疑起了自己活着的意义。
她的今天，究竟是什么换来的？是她的努力坚守？还是那个命定的身份？
“有些人做不到绝对的忠诚，那是因为他们的心胸不够宽广，眼光不够长远。”
赫连铎突然走了进来，蔷薇正要起身却被他给制止了。他换了一身新衣服，整个人仿佛换了一个样子，变得亲近了许多。
“孩子，你怎么了？”
清泉看着他，耳膜却被那一声“孩子”给震住了。
她知道自己早已不再是一个孩子了，新年将至，她要变成一个真正的成人了。
都说成人的世界再也没有善意和温暖了，清泉难道马上就要进入到那样的境遇了吗？
“清泉，我知道你很善良，这么久了你都没有放弃你的本心。善是需要有共情的能力的。人和人的悲喜并不相通，能做到这点是非常难的。但是你既然做到了，就要有坚定的信念。”
清泉怔怔地听着，眼神不再痛苦，她悄悄攥紧的拳头被蔷薇看得清清楚楚。
“孩子，行善并不会因为你做的是好事，就变得容易起来。但是，总有一天，它会回报你的。”
清泉终于还是被这一席话给说服了，她想通了，也许人性的恶永远无法浇灭，但好在，世间还有生生不息的善良，温暖着这夜里的寒冷。
除夕夜。
清泉在蔷薇的搀扶下走出了暖房，裹得严严实实的来到了外面。
北野的月亮又大又亮，今日虽不是圆月却也格外美丽。月光清冷地照射着冰城的城墙，把这座城市洒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光芒。
雪花落得极慢，在空中飞舞着。清泉伸手就能够到，还能看着它在掌心里停留。
北野有一个习俗，就是除夕夜对着天空许愿，新的一年这个愿望就能实现。
所有人都纷纷闭上了眼睛开始许愿，一片虔诚又祥和的氛围。清泉也默默地在心里许下了一个愿望，但是她却知道这个愿望注定是实现不了了。
赫连烨悄悄地看向了清泉，这个少年的目光竟然像月色一样温柔，在北野的夜空下却显得格外地炽热。
除夕夜，清冷的皇宫里安静得吓人，一点儿也感受不到春节的气息。
景轩一个人，站在重新修建好的霜月宫前的院子里，看着这轮新年的月亮。
他真的希望自己想说的话，可以被月亮带给到北野，带到清泉的耳边。
景戎已经倒台了，他的诡计被搅得七零八碎，现在的挣扎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新年开始，一切都要焕然一新了。清泉，答应给你的新生，一定要记得坚持下去。
这里，一切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