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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六章
也顾不上别的, 明珠夫人腿一打滑，就跪到地上, 对太皇太后磕头请罪，万望请太皇太后救救海兰珠。在场除了太皇太后，心里都捏一把汗。这要是海兰珠真给闹出个什么来，不说别的，单这个姑娘的一辈子, 可就没什么希望了。
有想着给毓庆宫送闺女的，这时候心里也琢磨再琢磨：看来太子殿下性格不咋地啊，人一个小姑娘，路上好好走着, 说冲撞就冲撞他了。想来自幼嚣张惯了, 可惜了, 自家闺女也是自小捧着的人, 这要撞一块儿了, 少不得自家闺女忍气受屈。还是……再观望观望吧。
有瞧热闹的，眼睛在明珠夫人与索额图夫人之间不着痕迹打量。心道：这下好了，瞧你们哪家能咬过哪只。又琢磨, 索额图家是不是下的本儿有点儿大了, 随便一个什么人不行？怎么把太子给派出来了？万一叫明珠家孩子死咬牙给赖上，咋说也得一个侧福晋不是？
还有索额图夫人这等视明珠一家为政敌的，一面幸灾乐祸, 一面担忧, 万一康熙为了制衡朝堂, 来个和稀泥，当真把海兰珠赐给太子，那可就真麻烦了。明珠家跟皇家可是多少代的亲戚，白送一个侧福晋过去，哪怕不得宠呢，看着就膈应。
大公主性子平和，瞧这里一时乱起来，垂眸想一想，站起来向太皇太后告辞。
太皇太后瞧这事儿，她一个未出阁的闺女确实不适合在旁边看着，只得道：“你且先回去歇着吧。晚上来，咱一块儿吃饭。”
大公主点头，叫上恒若，嬷嬷、宫女、太监簇拥着，回了大佛堂后头宫所。
索额图夫人目送恒若走出去，转脸再看太皇太后，也不叫明珠夫人起来，只问刘德寿：“怎么回事？不是叫你去储秀宫接了海姑娘就回，怎么就遇上太子了？”
刘德寿磕头道：“奴才惭愧，刚到二宫巷，就听见有人吵闹。奴才陪同长公主一看，原来是毓庆宫几个小太监同启祥宫几个小太监在互相拉扯。没瞧见太子、安娘娘还有海姑娘。长公主叫住这几个人，问出来安娘娘带着海姑娘，陪同太子殿下去乾清宫了。”
索额图夫人听出问题来了，瞧瞧太皇太后脸色，小心问道：“敢问公公，怎么没有储秀宫宫人在吗？”
刘德寿抬头，小心往上一瞧，见太皇太后并无制止的意思，这才低头回答：“回太皇太后、夫人的话，奴才并未瞧见储秀宫的人。至于是不是陪着海姑娘去乾清宫，奴才这就不知道了。”
索额图夫人瞥一眼明珠夫人，抿嘴儿笑笑不说话。
太皇太后又问了几句，想了想，对明珠夫人笑道：“姑奶奶快请起吧。太子素来是个懂事儿的，又有安丫头在，不会有事儿的。”
明珠夫人再三磕头请罪，只说教导无方。
太皇太后等她磕完了头，才又道：“小孩子闹别扭，常有的事儿，不必挂怀。”叫几个小宫女来搀明珠夫人起身。
明珠夫人再三请罪，见太皇太后着实没有怪罪的意思，这才站起来，挨着半拉椅子坐下，犹豫再三，终究没再敢请太皇太后开口救海兰珠。因翠花长去未归，不知详细情形，明珠夫人坐立不安，当着太皇太后与众人的面儿，不敢随意请辞，只得焦心等待。
却说翠花带着人，一路追到乾清宫。李德全早在门外候着，见翠花来了，急忙上前请安，道：“哎哟，长公主您来了？”
翠花急着看里头情况，海兰珠那边倒不是很担心，怕的是李安安近日来情绪不太稳定，再得罪康熙一回，宫里就又得办回丧事了。因此，抬脚就往里迈，嘴上道：“替我通报。”
李德全赶紧伸胳膊拦住，嘴里道：“长公主哎，您甭急。奴才这就去通报，这就去通报。您甭急。”
翠花无奈，不敢硬闯，只得带着人留在乾清宫西暖阁外台阶上，竖耳细听里头动静。
一国之主住所，安保措施何等严密，岂是可随意探听的。隔了半日，仅仅听里头似乎有李安安声音，夹杂着女孩子哭声，康熙问话声，太子少年意气辩解声，至于究竟说了什么，翠花一个字也未听清。正在外头跺脚急呢，性德只身一人，飞奔而至。到阶下肃整衣冠，拾阶而上。
恰巧李德全打屋里挑帘子出来，见性德来了，忙问：“大人可是巡逻完毕了？”
性德拱手道：“惭愧，听闻小女无状，冲撞了太子殿下。特与同仁调班，前来请罪。”
李德全叹道：“大人还是稍晚会儿再进去的好。这会儿主子爷正跟安娘娘辩论，依奴才瞧着，指不定，”顿了顿，见翠花与性德两双眼睛俱盯着自己看，李德全赶紧捂上嘴，四下瞅瞅，小心道，“指不定怎么说呢。”
性德心中感慨，只叹息，不说话。翠花则捂了胸口，长叹一声，“她又何必？”
何必？性德暗道，憋得时间长了，憋不住了。到底是那个时代长大的，自由、平等早就刻进骨子里，成日自称奴才，见谁给谁磕头，别说她一个女孩子，就是自个儿一个大老爷们儿，也每日里憋屈得慌。都说安娘娘与世无争，不过是世人看不透她骨子里，身为新时代女性的骄傲罢了。
李德全看二位没什么要问的，赶紧托着佛尘往门里边站好，候着康熙随时叫唤。
半晌，翠花才取了衣襟上帕子按按眼角，开口问：“怎么回事？怎么一个外命妇带进来的姑娘，说冲撞太子，就冲撞太子了？”
性德冷笑一声，沉声答：“我刚就是查这事儿，才来晚的。”
翠花斜眼看他，性德慢悠悠道：“储秀宫派人送海兰珠去慈宁宫，路上碰见翊坤宫的人打从永寿宫哭灵回来。躲避不及时，见着了平嫔。平嫔随意询问了几句话，在路上堵了一会儿，不巧，恰恰堵着了太子的仪仗。一来二去，储秀宫、翊坤宫的人走了个精光。就剩海兰珠一个人直面太子。”
翠花无奈，不能多说，只得恨道：“龌龊！”
性德叹道：“也多亏了安娘娘恰好路过。只是，连累了她。”
翠花闻言不语，半晌，才道：“若这回能平安度过，我就回东北老家，再不回来了。”
性德想了想，点头称赞，“东北土地肥沃，民风淳朴，不失为生活的好地方。”
翠花见他非但不留，还十分高兴，心中那点儿小心思，残存的最后一丝，也随之灰飞烟灭。低头苦笑一声，待再抬头，赫然便是素日那位端庄高贵的长公主殿下。
性德在旁看了，略颔首，叹息一声，不管别事，只候着李德全通报。
再说屋里，康熙气极反笑，“李元安，照你这么说，不是海兰珠的错，不是太子的错，倒是朕教导无方，没教好太子，是朕的错了！”
李安安端端正正站在当地，只有叹息。一边跪着海兰珠，一边站着太子。太子从来没见康熙发过这么大的火儿，看往日宽和慈爱的父亲气成这样，第一次意识到，他的父亲，不仅仅是他的父亲，一时站立不住，跪倒在地，口称：“请皇父息怒。”
康熙听见，低头一看，愈发怒了，喝道：“又不是你的错，你跪什么？没瞧见那该跪的还好端端站着呢！你是太子，教者天子，不教者亦天子，君君臣臣乎？”
太子见康熙呵斥，愈发老实。李安安瞧见十分不忍，探腰把太子拉起来，送他到一旁站好，柔声道：“此事虽非因我而起，毕竟是我说话太急，太子殿下少年意气，是我说话不中听，我给太子殿下赔礼了。”
太子抬头瞧见康熙面色似乎缓和，斟酌一下，忙对李安安道：“安母妃客气了。您教导儿臣，儿臣听进去了。”
李安安闻言一惊，小心问：“怎么太子殿下，您——不怪我说话难听了？”
太子小心瞧康熙面色，似乎又难看了两分，不敢多说，只是点点头。
李安安便知太子是叫康熙冷不防发火给惊着了，想想没娘的孩子，再傲娇，也是个可怜的娃，遂忍不住抬手，摸摸太子发顶，轻轻拍拍太子肩膀，转身回到原地站定，对康熙福身，站直了回话：“敢问陛下，教者尧舜，不教者桀纣，为长之道乎？”
太子闻言，抬头看李安安，冷不防瞧见康熙正盯着自己看，急忙恭敬站好。
康熙瞧儿子即便心里忐忑，依旧站姿端正，假以时日，个子长开，定然玉树临风、公子无双，忍不住在心里暗搓搓美一下，转回头对着李安安开喷：“你？也配为储君之长？”
李安安抬头，正视康熙：“太子之所以称为储君，不是陛下一个人的继承人，而是万民的储君，我泱泱大国万里江山的继承人。莫说几十年之后，就是现在，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关乎民生。陛下，太子不是赫舍里家的所有物，也不是六宫争权夺利的棋子，他是仁孝皇后——我芳儿姐姐——留下来的儿子，也是日后，决定史书上，书写您是大清朝入关以来，第一位明君，还是最后一位明君的关键！”
康熙父子俱叫李安安这话惊得说不出话来。太子不敢再听，低头思量，康熙也沉默起来，半晌不语。
海兰珠跪在地上，听了半晌，这会儿脸上泪痕也干了，心里也不怎么怕了，安安静静听完李安安的话，心里琢磨：这话跟父亲平时教导有些相像。莫不是，这位就是传说中，父亲日日惦记的那位入宫了的娘娘？
也不知隔了多久，李安安站地腿都麻了，海兰珠跪地脚已经没了知觉。才听外头李德全小心通报：“主子爷，长公主等了半日了。性德大人也早就来请罪。惠娘娘、平娘娘这会儿也在外头等着请罪呢。”
康熙没搭话，就听李安安冷笑一声。
康熙垂眸问：“笑什么？”
李安安冷笑道：“到底亲生的就是不一样，亲姑姑跟亲爹，说来就来了。这堂姑和……，八成还得打扮打扮，观望观望，不能不来，又不能来早了，可不有空拾掇得清清爽爽。哪儿跟我们这些苦命的，储秀宫跟翊坤宫的事儿，怎么偏就落到我启祥宫前头了？”说着，抬头去看太子，笑问，“太子殿下，您知道为啥不？”
太子一向讨厌储秀宫，亲近翊坤宫平嫔，内心里，着实把平嫔当亲姨娘一般看待，听了这话，虽明知是李安安挑拨，却也不自主存在心里。
康熙怎么不明白李安安的意思，正因为明白，心里更加恼怒。毕竟，哪个男人不乐意自家后院风平浪静，乍然给揭开底下暗潮汹涌，还是针对最疼爱的儿子所设的局，哪有不生气的。当即就对李安安发火，“你是活够了？”
海兰珠立马又害怕起来，抬头看一眼李安安，见她依旧没有跪下求情的意思，壮着担子，冒死开口求道：“万岁爷息怒。都是奴才不懂事。安娘娘，安娘娘也是不得已。事情闹在启祥宫西墙，她不得不管。还请万岁爷息怒。”
太子也跟着跪下请罪，“是儿臣一时意气，请皇父责罚儿臣。”
李安安瞧俩孩子开口给自己求情，心道，就是今日死了，好歹不比前几日死了那么冤枉。再看康熙，心道，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不然，真给弄个死无全尸，那可疼啊！想到这里，一阵释然，自己笑了出来，款款跪倒，对康熙行礼道：“嫔妾自知僭越，所幸太子殿下尚且年幼，日后好生教导，我朝又将出一位明君。嫔妾怕死，幸死而无憾。不敢求万岁爷饶我一命，好歹，给留个全尸吧。”您还是饶我一命吧，能活着谁乐意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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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活着，谁也不乐意死。可是，憋屈得很了，总得发泄发泄不是？
亲的留言我能看到了，就是没法回复。康熙朝太子妃娘家据说人才济济，只是她跟太子感情一般，那也没法子。果然，女人太过端庄雅正了，也不太利于家庭和睦。何况，太子有那么多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