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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一章
这事儿, 要李安安看来, 压根儿就不是事儿。容瑕格格再不济, 那也是蒙古亲王亲生，安郡王得了这么个容貌、性情俱佳的媳妇, 不说高高兴兴娶回家好好过日子, 居然仗着祖上功劳、姥姥家权势, 不把人家放在眼里。自打赐婚以来, 老安亲王妃伙同安郡王娘俩，里里外外给了容瑕多少气受？难为容瑕忍了这么长时间。许安郡王娘俩左一个侧福晋, 右一个庶福晋的往家抬，还不许人家堂堂太皇太后娘家侄孙女另找高门？这会儿好了，总算是熬过来了。看安郡王一家子这下可有脸出门！想到往日跟安王府种种恩怨, 李安安笑说：“宣妃大喜。容妃大喜。这么些年, 总算是熬出来了。”
德贵人自幼年进宫，就是伺候的蒙古主子，心里更不把那些个汉家贵族所谓的守节之类的放在眼里, 没机会嫁人就算了, 有机会了，自然得嫁, 要不然, 不管满还是蒙, 本来人就少, 女人再个个死了男人就守节什么的, 还不灭族了？故而, 李安安说完，德贵人就跟着道：“可不是。宣妃娘娘大喜，容妃娘娘大喜。”
卫贵人在旁微微皱眉，听二人说完，方缓缓道：“两位娘娘大喜。万岁爷——大喜。”
李安安与德贵人瞧瞧卫贵人，二人面面相觑，暗道：敢情，卫贵人对万岁爷是真爱？李安安不由悄悄感慨，怪道生孩子那天，一脚踏进鬼门关，一脚还念叨着要见康熙。刚出月子，还没彻底养好，就高高兴兴去陪渣男睡觉。到了到了，拼死生的儿子给人家了，只落一个贵人，说到底，还是出身决定了起跑线与终点的距离啊。对渣男有情又如何？还不如跟德贵人似的，有子万事足。管他晚上跟谁睡！
好在卫贵人皇宫呆了这么长时间，也不是个只顾情爱的角儿，确切地说，能在乾清宫众多侍女中拔得头筹，生下皇子的人，对康熙可能有情，更多的，则是审时度势、左右逢源。故而，只是失落那么一刻，随即缓和过来，复请李安安与德贵人入席吃酒，一面开了话头，说起给宣妃、容妃送礼的事儿。
李安安赞一句卫贵人想的周全，道：“宫里送礼，都有旧例可依。咱们再问问各宫娘娘、贵人们都送什么，差不多的各备上两份，叫王贺领着小何子、小李子一同送过去就是。”
德贵人也道如此便好。卫贵人沉吟道：“往日送礼，确有旧例。只是这回两位娘娘都出身蒙古，乃是太皇太后娘家人，若跟以往一样，是不是偏薄了？”
德贵人淡笑不语，只看李安安。李安安也只笑不说话。卫贵人以为自己说错什么，面上瞬间忐忑起来。还是李安安心软，拉过她的手宽慰：“你很不必如此。如今你是皇子的亲娘，别说在咱们院子里，我和你德姐姐素来宽和，就是出了门，谁不高看你一眼。你说的没错，两位娘娘出身高贵，咱们素日里多敬着就是。只是这送贺礼，旁人怎么着，咱们就怎么着。若着实过意不去，你针线好，回头有了空，精心给两位做几样针线，不也是你的心意。往后日子还长呢。”
德贵人心知卫贵人有心讨好新晋容妃，宣妃不过是附带的。嘴上不好说出来，跟着李安安说几句罢了。卫贵人这才展颜，对李安安欠身道：“还是娘娘想的周全。说起来，我来咱们院子里也有大半年了，之前忙，还没给您做过什么针线。过两日，给您绣块帕子，您好指点指点。”
李安安笑了笑，“都是一家子姐妹，忒多礼了。再说，我的针线勉勉强强的，不知道谁指点谁呢。”说完，与德贵人哈哈笑起来。卫贵人在旁陪笑不提。
酒足饭饱，看时候不早，李安安与德贵人起身告辞。
德贵人自是回西配殿歇息，李安安吃多了酒肉，叫茴香几个先回屋收拾收拾，呆会儿午睡，自己扶着葱香慢悠悠去前院儿散步遛弯儿。瞅着近处无人，葱香小声问：“主子，刚才我听王贺说，内务府已经开始给永和宫、景阳宫重新修葺，估摸着过几天就有宫位主搬进去了。”
李安安笑说：“那是自然。宫里主子多了，宫院可不得好好拾掇拾掇。”
葱香奇怪道：“饶是这么着，加上翊坤宫，才不过三位主子。咸福宫前些年着火，后来重新盖好。听说，这回也跟着一块儿拾掇着呢。”
李安安想了想，问：“可是原先端嫔住的院子？”
葱香点头，“可不是么。别看没几年功夫，我竟想不起来端嫔主子的模样了。只是，到底死过人的屋子，搁谁住进去，心里都得不舒坦吧。”
李安安闭眼想了想，跟着道：“我也想不起来端嫔的模样了。”
葱香叹气，“别说端嫔主子，就是佳慧姐姐，我也有阵子没想起她来。不知道她这会子过的怎么样了。”
这个李安安倒是知道，“你佳慧姐姐嫁人了。听说有喜了。公公婆婆也不是那等刁钻刻薄的。你就放心吧。”
葱香高兴一会儿，又埋怨起来，“也不托人带个话儿，可见当初说什么一辈子姐妹，常来常往，都是假的。”
李安安噗嗤笑了，“嫁了人，日子过的再舒坦，到底不比原先做姑娘时候。何况，你在什么地方，带话儿也得托合适的人合适的时候。不然，岂不是给咱们招祸。你既然想她，赶明儿叫王贺出去瞧瞧也就是了。”
葱香忙说：“那怎么行。单为她叫王贺出门，别个儿知道了，又该说咱启祥宫的不是了。如今不比以前，宫位主越发多起来，咱们一没皇子，二没娘家撑腰，主子不说，做奴才的也该小心谨慎才是。”
李安安想了想，“也不全为她。家里几位老夫人有日子没见了，我也怪想她们的。叫王贺替我去看看。”葱香这才不说话了。
果然，当天下午，李安安叫人问了宜妃、僖嫔、平嫔，商量好今天就送礼，便领着葱香收拾出两份贺礼，跟德贵人、卫贵人的一起，叫王贺领着小何子、小李子几个，分别给宣妃、容妃送去。因宣妃原本住在承乾宫，容瑕住在慈宁宫，景阳宫、永和宫要过些日子才能收拾出来，故而还是送到二人原本住处。王贺回来，李安安瞧天色还早，就叫他带上牌子出宫，去总兵府瞧瞧嫡母刚阿岱夫人。并嘱咐，若是天色晚了，在外住一晚上回来也可。
王贺果然依言在外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趁着宫门开时，才赶回来。李安安正忙着去长春宫给皇后请安，听他说一句家里都平安，便按下不提。到长春宫里，少不得见着宣妃、容妃，众人行礼贺喜一番。宣妃还好，本就是庶妃升职，只有高兴的。到了容妃这里，众人话里不敢说什么，话外就少不了调侃乃至挤兑。叫李安安称奇的是，又是翊坤宫那位春答应挑头儿，说什么容妃有福气，还是越来越大的福气！
李安安听了，瞧一眼春答应，小声跟一旁僖嫔道：“这人怎么还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精神头儿十足呢？”
僖嫔冷笑，“难得旧主子、新主子都是和气宽厚的人儿呗。”李安安听了这话，便知春答应又从敬嫔麾下转投平嫔。不由感叹一句此人生命力强。
这边春答应说完，半刻无人搭话。别人还倒罢了，容妃这个被挤兑的，跟没听见似的，端坐在宜妃下首喝茶。宣妃有些看不过去，瞧众人都不理睬，只得转头跟荣妃说话。春答应本想有人搭理，戏台才好唱下去。不想几句话说出来，跟风吹过似的，心里这才明白过来，人家压根儿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还是老主子敬嫔厚道，等屋里冷场一会儿，挤出三分笑来，对春答应道：“春妹妹累了吧，尝尝主子娘娘的茶。味道很是不错呢。”
春答应这才缓和了脸色，诺诺应了。一旁平嫔看她二人说完，等春答应端起茶杯，转脸笑对皇后说：“昨个嫔妾去翊坤宫看他们摆家具，瞧见太医院两个年轻太医给春答应诊脉出来。我问可有什么事儿。那俩人年轻面皮儿薄，居然支支吾吾半日说不出个明白话儿。当时院子里正忙乱着，我也没多理论。今个儿见着春答应了，正好又想起来了。回头请两个老成的太医给她瞅瞅。瞧瞧，动不动面色潮红的，可别有个好歹，耽误了伺候万岁爷、主子娘娘，非但她难辞其咎，就是咱们这些个做姐妹的，瞧着她受苦，心里也跟着难受不是。”
皇后听了，笑说：“妹妹思虑周全，竟有当年仁孝皇后风范。”平嫔干笑一声不吭了。皇后懒得理她心里什么滋味儿，径自唤进来多福，叫他请太医来给春答应瞧瞧。
春答应还说些须小毛病，犯不着请太医。多福哪里听她的，出门招呼两个小太监到廊下，嘱咐完了叫二人去太医院。没一会儿，就有刘、郑二位太医来了。隔着屏风，二人给春答应诊了脉。没一会儿，二人额头冒着汗珠进来，齐齐跪下给皇后磕头。皇后吓了一跳，还当是什么过人的传染病。哪知细问才知道，春答应这是小产了，从脉象上看，应该不过三五天。
众人正在惊疑，春答应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只求皇后救命。
皇后明白过来，也不理她，叫两位太医偏殿写下医案，另吩咐多福叫来敬事房的管事太监，送康熙彤史一看。
其余人等皆屏息静坐，各有猜疑。就听春答应跪在殿内，呜呜哭诉：“奴才得知奴才有喜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下红了。奴才去求启祥宫、钟粹宫、翊坤宫、储秀宫主子，没一个主子愿意帮奴才。奴才什么法子都试了，最后不得已请了太医。哪知，一副药下来，龙嗣……龙嗣就没了。奴才心里难受，本想上报主子娘娘，偏接二连三宫里喜事不断。奴才怕平嫔娘娘嫌晦气，这才捂着不敢说。奴才一心都是为了万岁爷，为了后宫安宁，绝无私心。还请主子娘娘明鉴。”
平嫔冷笑，“护佑皇嗣不力，你还有理了。”
僖嫔跟着冷哼，“真是难为你了，哭成这样，也不耽误语句分明把话说清。可见脸上悲痛，心还是清明的。”
李安安跟着叹口气，转身问僖嫔：“太医院什么时候给春答应诊治的？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过了三五天，还是平妹妹问了，咱们大家伙儿才知道？”
惠妃在旁跟着叹气，“多亏平妹妹细心，若不然，咱们这么许多宫位主，少不得个个落得个护佑皇嗣不力的罪名。可怜见的，太医院都不知道的事儿，咱们隔着好几道宫墙呢。”
春答应不敢再说，只顾呜呜哭。李安安侧目瞧瞧敬嫔，面色如常。心里暗暗沉了下来，这回，怕是不得善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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