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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忽然飘起了细细的雪花，被冷冽的寒风裹挟，在虚空中起舞。因为寒冷，无定河被大部分封冻，但严寒不能阻止激流，河流中心处未被封冻，河水哗哗响中奔涌远方。
无定河边，六百九十七名无双军战士肃立，他们身着重甲，手持横刀，似乎临战。在他们面前，十座柴堆被堆积，柴堆之下是干草，上面浇了火油，柴堆之上，则分别安放着一百零三战士们的遗体。
他们，就是日间大战中，牺牲的无双军战士。
登临也身着重甲，与普通战士战甲不同，他的战甲上遍布裂隙和伤痕，就仿佛一枚枚勋章。他手中持着火把，双眸就如无尽星空，深邃、闪烁光华，注视着柴堆。
他知道的，在数万人搏杀的战争中，个人勇武的作用极为有限，通往胜利的道路，是战士们用鲜血和生命铺就。
他的目光扫过战士们的尸体，这些人都是他亲自训练，他们的音容笑貌在他的脑海中闪回，其中，最年轻的，也就比自己大一岁，那个年轻人，最大的梦想就是攒钱，能在繁华的燕京城中买一套不错的宅子，以供养自己的父母，并迎娶心仪的女子。还有一名年届四十的中年战士，面向凶恶，力大无穷，其实是一个内心极为柔软之人，他爱煞了媳妇儿，不时将媳妇儿挂在嘴边，啥好事都念叨着给媳妇儿，将媳妇儿夸赞的天上少有，人间无双，可据知情的人透露，他的媳妇儿是位比他还彪悍的女汉子……
这该死的乱世，该死的战争！登临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乱世和战争。
然而，乱世已成，终结乱世的方式，向来就是残酷的战争，古今如此，是为天道。
他身后响起重甲战靴踏地的声音，打断了他神思。
是于五，这位原于家商队的护卫首领，现在与马老三、季头儿名列无双军百夫长。于五目光崇敬的注视着登临的背影，心中暗暗感慨，雁门城外时，他一眼就看出了眼前少年的不凡，只是没想到，这少年居然如此了得，成长的速度更是远超他的想象。
目前，重甲无双军人数虽少，但于五深知，在未来可见的岁月中，这支强悍的军队必然会成为帝国军队精锐中的精锐，成为华夏军魂的图腾，而自己，也不再是那个落魄的商队武士了，必会水涨船高，跃升为帝国将星。
这一切，都是眼前的少年造就。
“少帅，”于五轻声道，“时辰已到，该送弟兄们上路了。”
是啊，该送他们走了。登临点了点头，向于五做了个手势，将手中的火把递给马老三，示意可以开始了。
马老三伸出双臂，恭敬的接过火把，然后转身，面向众军士，深吸了一口气，高呼：“祭——”
“哗！”登临带领众无双军战士单膝跪地，甲胄触地，发出整齐的声音。
站在最前排的十名战士将横刀插在地上，走向于五，他们每一个人的手中，都握着一支未点燃火的火把。
十人走到马老三身前，借助马老三的火把，依次点燃自己手中的火把后，分别走向十处火堆，将火把伸向枯草。
“呼。”浇了火油的枯草瞬燃，火焰很快蔓延整个柴堆，橘黄色的火焰将战士们的遗体吞没。
“大汉的儿郎啊，征战四方，尘归尘土归土，而今入土，沿着来时的路，回乡啦……”于五用略带沙哑的嗓子高唱。
高歌之声伴随愈燃愈炽的烈焰和烟尘，与飞雪在虚空中共舞。战士们恍惚看见，逝去战友们的英灵凝望他们，向他们挥手告别。
汉军军营中。
龙思思、卫小丫、龙一和龙清钧并排而列，遥遥注视这场祭祀，夜风拂过，将于五的歌声隐隐传送过来。
“姐姐，这是什么歌，怎么没有听人唱过？”龙清钧问。
“大公子，这是穷苦人传唱的俚歌，你久居府中，当然不曾听过。”卫小丫回答。
龙思思幽幽的说：“这首招魂曲不知由谁所作，曾经无数次在北疆的白骨之原上被唱响，过往的行商及旅人，为当年被异族屠戮的战士拾骨安葬，以此曲希望战士们的英灵能返回自己的故乡。”
龙一轻轻一叹：“今日过后，这数百名勇士对登临彻底归心，登临即便叫他们立刻去死，恐怕他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哦，这样子啊。”龙清钧环视四顾，暗影重重的军营中，无数军士站在那里，遥望无双军祭祀之处，“今日战死这么多弟兄，咱们明日也如登临老大一般，举行一场祭祀吧。”
“我何尝不想，”龙思思轻轻一叹，“然而，我是三军主帅，不能如登临这般随意。今日将士们与敌军靡战，多有劳累，需要休息，而军情紧急，明日一早就得开拔，不容祭祀。”她看向龙一，“龙将军，探查滦州的探马何时可回？”
龙一沉吟了一下，“今日派出，快马兼程之下，两日可回。”
“甚好，”龙思思转身，和卫小丫向营帐走去，“乏了，明日四更造饭，五更开拔，你们也早些休息。”
龙一对龙清钧说：“大公子，本将还要巡营，恕不能相陪。”
“嗯，龙将军，你忙你的，”龙清钧打了个哈欠，“不早了，我也要回去睡觉了，大将军治军极严，若是没按时起床，是要挨板子的。”
二人相互报了一下拳，便转身离开。
远处，火光冲天，登临和双军军众战士依然单膝跪着，黑色的重甲被火光染上淡淡的金色，就似一尊尊雕塑。
一夜无话。
翌日。
下了一夜的雪，在四更时停止，荒原之上蒙上一层淡淡的白装。北疆冬日昼短夜长，五更天相当于现代时间五点，天还未亮，吃过饭的大军收拾妥当，向滦州开拔。
和未与匈奴大军交战时一样，无双军和长矛兵依然组成前锋营，为中军开路。汉军的气氛与先前大不同，敌军主力已被击溃，剩下一座被敌人占领的滦州城又有何惧？
要知道，平原作战是匈奴骑兵的强项，城市攻防则是汉军的优势。
四万五千北疆精锐若拿不下一座滦州城，就可以回家卖红薯去了。所以，军中的气氛显得较轻松。
登临行走于前锋营，他没有穿戴重甲，因为身上有许多伤口正在愈合，虽然他肉体强大，肉体恢复速度很快，但平白套着重甲总不是舒服的事。他之前穿戴重甲是为了随时迎战匈奴骑兵，兼激励士气，现在则不需要。
匈奴骑兵已经远遁，大军向滦州进军，是在北疆腹地行进，安全当无虞，不出意外的话，四日就可抵达。
面对如此大军，野狼和马匪避之唯恐不及，况且，新鲜出炉的北疆狼王——天天也在军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