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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一只狗均默不作声,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夜很沉,木炭在火焰中发出轻微的声音,夜风吹过,将未燃尽的烟灰卷入夜空,火焰映照丽人和卫小丫,为暗夜增添一道美丽的风景。
卫小丫的身边放置着一个木桶,里面盛放新鲜的生肉。卫小丫弯腰将生肉取出,用细铜棍串上,伸到篝火之上烤。篝火旁边摆着几个小瓷碗,里边是盐巴、姜末、孜然等佐料。八百年前的豪门,仅烤肉一道所准备的佐料,和现代餐饮已经没有多大区别了。
“小丫,我来。”大小姐说。
卫小丫讶异的看了大小姐一眼,将手中串有一块生肉的铜棍递给大小姐。大小姐跪坐在篝火边,雪白纤细的手握着铜棍,在火焰之上灵巧的翻转生肉。火焰炙烤之下,生肉发出吱吱之声,散出清香,金色的油脂从肉中渗出。
小江南和天天愣愣注视着大小姐,大小姐不但美丽,还透着股神秘,纤手捏着串有生肉的铜棍在火焰之上翻滚,其动作灵秀优雅,看上去不像是在烤肉,倒像是在抚琴。
“登临,你为何不愿入我麾下?”大小姐忽然看向登临。
登临嘴角弯了弯,双眸注视着大小姐,摇了摇头。
大小姐被登临清澈的双目注视,心中没来由一阵慌乱,便又低下头,她整顿一下心绪,说道,“当今天下大乱,中原朝廷懦弱,胡人肆虐,苍生何罪,流离千里。你战力卓著,留在商队之中,委实可惜,何不为我麾下勇士,一展男儿抱负。”她抬起头,“若你来,我许你侍卫副长一职,一年百金。”
一旁的卫小丫说:“登临,我家大小姐从不轻易许诺,一旦许诺,无不实现,你有所不知,我家大小姐是何人,她是……”
大小姐做了一个手势,制止卫小丫接下来要说的话,“如何?”她继续问。
“一年百金!”小江南惊呼,见卫小丫瞪过来,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巴。
登临即便对金钱没概念,亦明白百金是一个非常高的价钱了,他也知道,豪族实力雄厚,能给他吴家商队所不能给的,大小姐所述,的确让他有所心动。他的记忆未被唤醒前,与他实际年龄相符的心智对他产生影响,——每一个少年,都有一个成为英雄的梦。
然而,登临更重视的,是情义和责任。同一天,豪族和吴掌柜与他相遇,豪族给了他一鞭子,还要强买他的小狗,而吴掌柜则收留他,给他饭吃,为他置办新衣,甚至给他开出对于商队来说,也是极高的薪水。吴掌柜的地位虽然远不如豪族,可在登临眼里,吴掌柜远比眼前的这位绝世丽人更可亲,更值得信赖。
良禽择木而栖,择木的标准,不应仅用金钱和地位来考量。
而且,登临认为,手下的骑士不善待穷人,主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他虽喝了龙叔的酒,吃了他的肉,与他尽释前嫌,但不代表,他的本心愿意接纳他们。
登临依然微笑摇头。
“登临,你——”卫小丫气呼呼的瞪着登临,若非先前被训斥过,她就要跳起来开骂了。你这个小哑巴,大小姐亲自为你烤肉,又推心置腹和你说了一大堆,你想都不想就又拒绝,太不识抬举啦。
大小姐的手不禁微微颤抖,她的胸中涌起一团火,这小子是榆木疙瘩吗,自己如此礼贤下士,居然全不管用,同时,大小姐的心中亦泛起酸酸的挫败感,自己无往不利的计策,怎么对上他,就不好使了呢。
登临皱了皱眉头,大小姐手中的烤肉被烤糊了,太暴殄天物,太失水准了。他推了一下小江南,又指向火焰上的烤肉,然后做了一个轮换的手势。
小江南与登临相处的久了,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小江南的脸上顿现古怪之色,登临勇据百金之壮举,令小江南对他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可登临拒绝人家百金的同时,居然还惦记着人家手中的烤肉,这令小江南相当的无语。
他吞了口吐沫,对大小姐说:“大姐,登临大哥认为你在糟蹋……哦不不,你烤肉的手法不对,他要……”他叽里咕噜转着眼珠子,总算从脑中搜出比较贴切的两个字,“拯救,嗯嗯,拯救这串烤肉。”
一条黑线自大小姐和卫小丫洁净的脑门穿过,这家伙和他养的狗真是一个德性,一对吃货。大小姐微微点头,卫小丫从她手中取过细铜杆,递给登临。
登临又指向大小姐身边装满调料的小瓷碗,这一次,天天反应迅速,立刻颠颠跑过去,将瓷碗一个个叼过来。
然后,天天就蹲立在登临身边,吐着舌头摇着尾巴,巴巴的等待着。在人界时,天天是吃过登临亲手制作的烧烤的,如今见登临要动手,腹中馋虫立马大动。
登临对大小姐和卫小丫古怪的目光视若无睹,跪坐在篝火边,将细铜棍悬于火焰之上。他静下心,闭上眼,细细感受火焰和风。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熟稔烤肉,可他内心确信,自己肯定会比大小姐做的好,因为,大小姐不懂火与风,而他自从可以听见星星说话后,就懂了。
火,或者说火元素充斥暴躁的毁灭之力,也蕴含生机,风,流动自在,是无拘无束的自由,懂得火,才能运用火,了解风,才可驾驭风。
登临睁开眼,嘴角斜斜一弯,可以开始了,他操控双臂的每一块肌肉,转动、翻滚烤串,细撒调料,火焰与夜风,不再是无情的自然之力,而是他的朋友。
大小姐和卫小丫注视登临的目光,从起初的不解与气愤,转变成淡然,最后变成惊讶。二女从未见过将烤肉这种简单之事做的这么富有美感的,人们在烤肉时,都是小心提防火焰,以免被火焰灼伤,或者将肉烤糊,而在登临面前,炽热的火焰似乎变成他的玩伴,他对肉串的每一次操作,都与火焰的起伏相得益彰。二女仔细观察,火焰依然是火焰,按照自然的规则燃烧,并未受他控制,而他也还是他,仅仅是在借助火焰。
很奇妙、很神奇的控制节奏,大小姐和卫小丫生平仅见。
如果说,刚才大小姐的动作优雅,仿佛琴师抚琴,那么,登临现在的动作,就是宗师弄琴,完全不在一个境界。
烤肉散发出诱人香气,大小姐闻之,亦不禁食指大动。
卫小丫咽了口吐沫,将脑袋凑到大小姐近前,低声说:“大小姐,据龙叔说,他记不得以前的事了,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以前从事何业,现在看来,他以前不会是个厨子吧。”
勇士?厨子?大小姐注视登临,少年清澈的双目凝住火焰,双瞳清晰可见两颗跳动的火焰,散发摄人心魄的神秘之光。
登临,你究竟是谁,又来自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