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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临即便记忆被封印，性格亦是宁折不弯的，他若不愿意跪，就算杀了他都没用。
然而，登临看到众人都跪下时，他也跟着跪了下来。这与实力无关，而是在向这些英灵致敬，——他们虽然是普通人，可为了民族，为了国家，与外敌厮杀，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以吴掌柜和于掌柜为首，众人恭敬的磕了三个头，方驾驭马儿，扶着货车从草丘之上缓缓下来。
商队在皑皑白骨之中行进，所有人都在步行，没人说话，马儿偶尔嘶鸣，气氛显得压抑。伙计们小心翼翼驾驭马儿，尽量避免货车轧到尸骨。风吹过来，裹挟着森然之意，令人汗毛都竖了起来。
商队大概行进了半个时辰，前方引路的于五举起胳膊，整个商队停了下来。他对跟在身后的于掌柜和吴掌柜抱拳道：“二位掌柜，就在这里吧。”
于掌柜环视四周，点头道：“风水不错，入土吧。”
于五深吸口气，高呼：“送英灵入土——”
“英灵入土喽——”伙计们跟着高呼。小江南站在登临身边，喊得尤其卖力，脖子两边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然后，于五挥起胳膊对着众商队伙计一划拉，大声道：“站在老子左边的人随老子挖坑，右边的去拾骨头。”他顿了顿，佯怒道：“半个时辰为限，哪个鳖孙敢懈怠，老子准把他也埋坑里。”
众伙计哄笑，有胆大的叫道：“就算是吃了豹子胆，也不能在这事儿偷懒啊，是想生儿子没屁眼吗。”众伙计又是哄笑，压抑的气氛缓解了许多。
登临和小江南站在于五右侧，负责拾骨。
“拾骨的兄弟随老子来。”吴二叫道，登临、小江南和一众伙计跟他来到一辆货车边，吴二翻开盖在货车上的草席，只见草席之下摆着二十几个破旧的竹篮，吴二和另一个伙计将竹篮取出，分发给每一名伙计。
登临提着分发的竹篮，和小江南走入分布着白骨的草丛，小江南见登临一脸疑惑，便解释道：“登临大哥，这是咱们行商之人的规矩，只要路经白骨之原，就要帮助这些英灵入土为安。”二人走到一处白骨前，这处白骨像是两三个纠缠在一起，已分不清彼此，白骨旁边，散落着几只腐朽的箭矢和一柄绣的几乎要烂掉的半截弯刀。
原来是这样。登临豁然明了，于五分配的挖坑队和拾骨队意义何在。
登临和小江南蹲下身，将一根根白骨捡拾入手中的竹篮。他们是不愿意帮助胡人的尸骨入土的，但是在白骨之原，敌我俱为白骨，难以区别，只能全部捡拾。
“当年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令这里遍地白骨，而这里又是马匪、胡人出没之地，咱们只能尽一下心意，半个时辰后就得离开。”小江南说着，忽然抬头，对登临说：“登临大哥，如果……哪一天我遭遇不测，你能把我的尸骨带回家乡吗，我的家就在……”
登临伸出手，堵住他接下去的话，佯怒瞪着小江南。
小江南嘻嘻笑道：“登临大哥别生气，是我想多了哈。”
古时半个时辰相当于今时一个小时，时间将至时，拾骨伙计们纷纷返回，将最后捡到的拾骨投入挖好的大坑，于五再领人将坑填上，堆成一座大坟。于、吴二位掌柜带领众伙计磕过头后，于五用古怪的强调唱道：“大汉的儿郎啊，征战四方，尘归尘土归土，而今入土，沿着来时的路，回乡啦……”
清风呜咽，仿佛在回答。
祭过英灵，商队方继续行进。
路途中，小江南告诉登临，北疆一域，白骨之原还有多处，脚下的这片白骨之原，还是面积较小的。
这片白骨之原非常大，商队在接近时午时到达，日头西沉时方行到边缘。白骨稀稀拉拉的分布，越往前走越稀梳。
“兄弟们，加把劲，赶到小树林就可以休息啦。”于五在前面叫道。
“登临大哥，今天晚上不能睡的太沉，需要提防马匪，明早离开小树林，再走大半天，进入咱们的路线，就可以放松啦。”小江南对登临说。
登临点点头，又拍了拍小江南的肩膀，示意他放心。
整个商队加快速度，终于脱离白骨之原，在起伏的草丘中穿行。
半个时辰后，天边仅存的一点光线即将被黑暗吞没时，商队越过一座小型草丘后，登临终于看到了“小树林”。
登临借助昏暗的天光看清小树林的景致时，不禁苦笑，呵呵，小树林，给这片地方取名字的人太有才了。
眼前的这片地域的地势比较平坦，稀稀拉拉长着或高或矮的绿色灌木，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如果仔细看，会发现绿色灌木的分布并非杂乱，所有的灌木组成一个占地巨大的长方形，登临他们坐在的草丘，就位于长方形的一个角。稀疏的灌木之间，依稀可见残垣断壁，而长方形的边缘，是只剩下基座的砖石城墙。
这哪里是什么树林，分明是一座废弃的城市。
太阳终于沉入地平线，商队点上火把，进入小树林。远处此起彼伏响起狼嚎声，十几只野狼出现在远处的草丘之上，幽亮的眼珠子望过来。天天这两天看到太多的野狼，已失去吓唬这些小家伙的兴趣，它趴在货车之上，无聊地和自己的尾巴玩耍。
“听老一辈人说，这里原本是一座大城，因为遭遇了战火和天灾，才变成现在这样子。”小江南小声说，似乎害怕自己声音稍微大一些，会吵醒沉睡在此处的亡灵。他吞了口吐沫，接着说，“早年间，商队行到此间，还能拾到白骨呢，时至今日，该埋的全埋了，只是奇怪，这些树木就在旧城之内生长，外面是一棵树也看不到，老人们说，这是许多亡灵不愿意离开家园，化为了这里的树木。”
登临莞尔，他对亡灵什么的全没概念，权当听故事了。
于五领着商队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扎下营，这处地方原来应该是一家大户人家的宅子，如今，只能在地上看到光秃秃的残墙。在这里可以听到水流的声音，不远处应该有溪流流过。
在于五的组织下，伙计们齐齐行动，生火作饭，检查货物，服侍马匹，商队有条不紊的安顿下来。
“大家伙儿，今晚都给老子仔细些，值夜的人加一倍，其余人等，睡觉时都给老子睁一只眼。”于五大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