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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骤密,巷道泥泞。
傅怀瑾抱着昭宁一跃而下,脚尖落地时几乎无声,怀中人衣衫早已湿透,气息凌乱。他不敢停步,抱紧她笔直朝右侧狭巷疾奔。昏黄灯火於远墙摇曳,脚步声丶号令声丶犬吠声混作一团,整个北巷彷佛被封成一口沉沉的杀局,杀机暗涌。
「阿福呢?」昭宁低声问,声音带着颤意。
「在前方接应,备有路引。」傅怀瑾语气沉稳如刃,目光如炬,「先忍着,待会要潜水而过。」
她咬着唇颔首,强自稳住心绪。
两人拐入一处破旧宅院,院门虚掩,一道瘦影闪出,正是阿福,手中提着一盏油灯,灯帽压低,只透出一圈黯黄光晕。
「东巷已封,南口也遭布哨,」他喘声急道,「只剩西渠能走,水闸快关了,再迟就来不及!」
「走!」
傅怀瑾迅速脱下外袍,将昭宁严严裹住,三人躬身贴墙而行。石缝间泥水齐踝,冷风灌入襟中,雨丝密密斜洒,犹如刀片割肤,却无一人出声。
前方水声渐响。翻过一道低墙时,昭宁脚下一滑,几乎摔入泥中,傅怀瑾反手稳住她,连忙将她拉至墙角。
墙外灯影摇曳,一队巡兵持灯巡过,低语与脚步声近在咫尺。
三人屏息不动,阿福甚至闭上眼睛,额上冷汗与雨水交错。灯笼光芒掠过,几乎照亮他们紧绷惊惧的脸。
脚步声渐远,傅怀瑾才压低声音:「还有一段路,撑着。西渠就在前头。」
渠边泥泞湿滑,水黑如墨,湍流如啸。傅怀瑾当即脱去长衫,裤脚一卷到底,声音果决:「我先入水探路,阿福殿後,昭宁,妳紧贴着我。」
她点头,指尖冰冷发颤,却未有丝毫犹豫。
傅怀瑾率先跃入渠水,寒意瞬间浸透骨髓。他抓住岸边绳索,转身伸手。昭宁靠着阿福之力,小心滑入水中,双手死死扣住他的腰际,额侧紧贴他背。
阿福最後跳入,溅起一圈水花,边咬牙边低咒:「老命都快没了……」
三人沿着水道边缘潜行,渠内湿滑阴冷,石壁紧逼,水深至胸,浪涌不停。远处传来追兵号角与犬吠声,似已逼近。
傅怀瑾一手护住昭宁额侧,让她脸始终浮出水面,沉声提醒:「闭气我会数数,记着我呼吸节奏,别乱动。」
「嗯……」她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唇色已近发白。
水道曲折压迫,每一步都仰赖臂力撑开缝隙,寒意不断掠夺他们的体温,胸腔如被铁环勒紧,空气愈发稀薄。
终於,最後一道石闸将至,哨声骤响!
「有人潜进水渠——快关闸!」
敌人已发现。
傅怀瑾目光一狠,低声断喝:「闭气——现在!」
话音刚落,他猛然一跃,双掌推着昭宁潜入水底,贴着最下层石缝滑行。阿福紧随其後,三人宛若三道暗影,在波光乱窜中穿梭躲避。
水底闷响压耳,只馀心跳与水流。铁门「轰」地关落,他们贴墙钻入一道斜缝,堪堪避开重击,猛然破水而出。
「咳……咳咳———」昭宁猛吸空气,几乎瘫软,傅怀瑾扶着她不让滑落。阿福狼狈地攀上岸边,喘得气若牛吼,湿发黏脸,连声低骂。
三人终於浮出渠尾,藏身於废桥下湿滑石後。巷口远处仍有声响,所幸这条老渠早被废弃,无人预料他们竟会潜出此处。
对岸林荫间,一匹马车蒙着黑布隐约可见。阿福迅速撩开盖布,低声道:「快,这边安全,车子备好了!」
傅怀瑾抱起昭宁踉跄趋前,三人浑身湿透,宛如刚自水牢中脱身,气息凌乱,狼狈难掩。他将她轻放入车厢,自己紧跟着上车,反手扯下车帘,将风雨隔绝。
阿福翻身上驾座,扬鞭疾行,车轮碾过湿滑石道,雨水溅飞如乱丝,车影没入林径夜色。
车内寒意仍未退散,昭宁伏在傅怀瑾怀里,身子止不住颤抖。他一边以乾布擦拭她额侧与手臂,一边将厚袍裹紧她身,声音哑而温沉:「我们逃出来了。」
她紧紧抓住他胸襟,眼神怔怔地望着他,唇色仍浅:「他们早就在那里等,这是……是设好的局,对不对?」
「是。」傅怀瑾点头,语气沉沉如夜雨敲檐,「从你踏进绣局的那刻起,局就已布下。他们不是临时围捕,是早就预谋好的围杀。」
「那……图样与帐册……」
「我藏好了。」他从衣裾内取出一包裹得紧实的湿布,封口绑得极牢,「那幅'团寿练样'与仿笔记录页都在里头。证据在,我们就还有一线翻盘的机会。」
昭宁怔怔望着那沾满污泥却未散开的布包,眼眶忽地红了。她未出声,只一头埋入他胸膛。
傅怀瑾紧紧拥住她,掌心覆上她冰凉後颈,声音低而笃定:「你受苦了。从此之後,我不会再让你独自涉险。」
她声音哽咽:「可若不这样,我怕……父亲的名声丶沈家的清白,会彻底被毁……」
「你已尽心至此,剩下的,就交给我来查清。」他语气坚定,像在对命运立誓:「那些藏在暗处的黑手,我会一个个揭开,让所有真相,昭然於世。」
马车远行,车轮碾过满布雨痕的青石路,风声与雨声交织不休。
这一夜,阴谋的火种已悄悄点燃。他与她,携手踏入风暴的深处;再无回头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