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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替我一见广阔仙景(第1/2页)
方束看着药堂中的身影,心间轻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不该走入房中。
但是他的影子,已经先晃入了屋中,被石厚察觉到。
对方侧过身子,看向方束那年轻至极、生机勃勃的面孔,眼中露出了恍惚之色。
良久后。
方束率先拱手:“见过石师兄。”
石厚则是后知后觉的,挣扎着要起身见礼:
“不敢当,是方……方仙家是吧。
小人,见过方仙家。”
方束连忙上前要搀扶,但是又及时的止住了动作,改为虚扶。
他受了对方一礼,又拱手回了回,便主动的坐在了竹床前,和这人寒暄。
问过几句闲杂事情后,因为两人并不熟悉,房中也就没声了,显得颇为安静。
石厚察觉到了这点,他低着头,连忙解释:
“方仙家恕罪,小人、小人嘴笨,谢方仙家前来探望,不知方仙家有什么要吩咐小人的,小人务必听从?”
他的脸上还带着惴惴不安之色,似乎早就听人说过了大堂当中的情况。
方束瞧见对方这神色,心间更是一叹,知晓两人之间已经是隔着厚厚的壁垒了。他没有主动提及大堂渡劫时的事情,而是面色一正,说起了正事:
“实不相瞒,今日前来,既是看望看望石师兄,我对石师兄神交已久,今日才算是说上话,此外也是想要请教石师兄一点事情。”
“方仙家请讲。”
“听闻石师兄久居于镇外的矿场中,颇有勇力,恰好方某不日就要前往镇外的矿场中走一遭,便特意前来请教石师兄一番,免得外出时被矿场中人给算计了。”
方束尽量语气平缓的言语着。
石厚听见这话,面上露出恍若之色,于是他试探着,稍微的介绍了一下镇子外面的矿场情况:
“镇子外的矿场,有废矿、有恶矿、有好矿,不一而足,鱼龙混杂,初入矿场的确是最好有人带着,否则容易被人盯上。”
“敢问石师兄,这三种矿,分别有哪些说法?”
见方束听的认真,而并非只是找了个借口在寒暄,石厚枯槁的神色放松,说话声开始利索。
对方侃侃而谈。
“对了,入矿虽是最好得有人带着,才能摸清门道,但是方仙家切记,有一类人,务必要谨慎,最好是离得远远的。”
“请问是哪一类人?”
两人足足相谈了两盏茶的功夫,石厚这人着实是厚道,虽然对方所说的东西,不一定全都真实,方束得谨慎着吸收。
但是方束也能明显的感觉到,对方说的话颇有条理,也极容易检验,细节方面也禁得住推敲,明显都是亲身体验。
特别是方束最为在意的矿场险恶之事,石厚更是着重的讲了许多,免得方束踩坑。
这让方束顿觉,前来拜会此人,果真是明智之举!
言谈说尽,石厚张着口,声音一时间停住,再次显得局促,不知道该作何寒暄。
方束见状,当即起身,朝着对方作揖:
“多谢石师兄赐教!”
“不敢、不敢当。”石厚又挣扎着起身,他中毒发黑的面皮上,都是露出了几丝可见的羞赫之色,低声:
“是我该谢谢方仙家才是,因我一时贪心,连累得本馆差点丢了脸面,全靠方仙家最后撑起了场面。
还有那一两灵石……若不是此物,我可能现在还躺在床上。”
言语着,面前这汉子的双目都是通红,低着头,甚至扑通就要跪倒在地。
还好方束敏锐的察觉到了这点,且如今他的动作鬼魅,嗖的就扶住了对方,将对方给按着坐在了竹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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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心想要宽慰对方几句,再说些什么早就敬重对方的话,甚至是想旁敲侧击一番,试探一下这人究竟对于当日之事是否藏有怨恨之心,会不会怪他方束抢了其风头。
但是众多的话到嘴边,却只是变成了一句:
“石兄,后悔吗?”
听见这话,石厚猛地抬起了头,其通红的眼睛看着方束,神色复杂无比。
他嘴唇嚅动,想要说什么,但是最后却是化作为了一抹惨然、怔怔的笑容。
石厚一改久卧病床的沉闷感,仿佛回到了还在大堂中,埋头苦练的状态。
“如何不悔?若是不听那七香楼女子之言,我如今也当是和方仙家一般,叩关换血,荣升人仙,不说是延年益寿,但也是无病无疾,脱离凡尘。”
石厚咬牙说着:
“但是最悔的,是凭甚仙家子弟,可以自幼吸食灵气、丹药无忧,而我辈凡间凡人,却得历尽艰难,生老病死,才能来此仙山求仙。
好不容易到了仙山,又得卖血求生、挖矿觅活,形如牛马。
方兄,你与我皆是从凡间而来,我挖矿一年,才能学道一月,你日啖四餐,就得大解九次。如此境况,如何不悔?”
这人声音压抑:
“我石厚虽是听人撺掇,形如傻子。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若是不在渡劫时大展身手,只是一味的求稳,以我如今的年岁,岂能再有奋起直追的机会,又岂能拜入仙宗。
余下人生,到头了也只是坊市中的一庸碌老者,只能寄长生于儿孙辈罢了。
我悔!悔我生于凡尘,悔我没有灵根,悔我失败矣。”
数百字的咬牙泣血之言,从面前这个眼神坚毅、面相质朴的汉子口中说出,让堂中是一时寂静。
隔壁的两个伤者,也是猛地睁开的双眼,怔怔的盯着房中屋顶。
说老实话,方束一时间也是听得气血躁动,心神晃动,只不过这些情绪都被他强行压下去了,面无变色。
那石厚则是仿佛将心间的郁气、志气,一口气的全部道出了一般。
他的身形顿时佝偻下去,脸上的神光,也肉眼可见的变成了暗沉麻木之色。
其人讪笑着,搓着手,支吾不好意思的道:“败犬之言,让方仙家见笑了。”
方束此刻吐出一口气,他也话声复杂:
“谈何见笑,这世道,苟且者未必能活,冒进者未必会死。
但不搏,就注定没有希望,我等怕是连这仙家坊市都无缘得见,更何谈仙缘仙途?”
石厚抬起了头,怔怔的看着方束。
他咧嘴笑了起来,紧绷着,丝毫不顾忌身上的伤势,朝着方束深深行了一礼:
“既如此,还请方兄替我,见识一番更加广阔的仙道之景。
祝方兄,仙途宽广,长生有望!”
………………
方束轻叹着,终究是从药堂中缓步走出了。
但他咀嚼着和那石厚的谈话,反复思忖着,却是将心间那翻腾而起的“搏命之心”,给彻底的按死。
方束暗暗计较着:
“不,我有道箓,哪怕出身凡尘、没有灵根,我一样可以修行,求取长生。”
对他而言,石厚一事,最应该吸取的教训,是不得听人撺掇,必须道心坚定;
是冒进者的悲剧一旦发生,就是如此的无奈惨烈,再无后悔药可吃。
牢牢记住这个教训,方束大踏步的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