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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内的机括已彻底打开,赤羽卫举着火把站在入口前,几个孩子的交谈声从?底下的密室里隐隐约约传出来。
林丞从?赤羽卫手里拿了?一盏灯笼过来,提在手里,扶着建宁帝慢慢往下走。
“这宅子原是南朝怀萱公主的府邸,小九为了?帝位,花了?不少心思。”建宁帝的脸笼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下,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虎目低垂,“装痴扮傻二十多年,这份心计朕自愧不如。”
“光有心计而无治国之能,便是夺了?位怕是也?不长久,所?幸天佑我大梁未能让他得逞。”林丞也?忍不住感慨,“不去想也?罢。”
燕王幼时聪明?伶俐,性?子单纯天真。后来跟着秦王陪着世宗皇帝,去西北视察驻军布防受了?伤,好了?之后变得痴痴傻傻只记得圣上这位二哥。
他的生母是宫女,生了?他之后也?没能晋位分,在宫里的处境一直很艰难。
他变得痴傻后,母子俩更是饱受欺凌。
圣上于心不忍,奏请世宗皇帝将他送到太后身边教养,处处庇护。
孰料竟让他与太后勾结上,联手谋夺帝位。
“事?已至此,想也?无用。”建宁帝抬了?下眼皮,目光幽幽。
林丞偷偷看了?眼他脸色,张了?张嘴,复又缄默下去。
通往密室的台阶有些高,两人走到底下,一条像是没有尽头地道?出现在眼前。
右侧是已打开的密室,里边摆放整齐的金银珠宝。赤羽卫站在密室入口两侧,林青槐兄妹俩和司徒聿带着洛星澜,在里查看尚未打开的箱子。
已经移到一侧的几只箱子里,装着格格不入的小玩意。
建宁帝见到那些小玩意,怔了?怔,负起手缓步入内。
那些小玩意,都是他当了?太子后,去各地办差时给小九搜罗回来解闷的。有些小玩意,皇后那儿也?有一模一样?的一份,只是她早扔了?。
建宁帝上前几步,伸出手欲拿起那些小玩意,想到账本上洒满了?毒,又收回手兀自出神。
小九是他自小带在身边庇护长大的幼弟,他会与母后联手给自己?下毒,他着实没想到。
他说不上怨,也?不恨,心底只有深深的遗憾。
这一天,比他预想的来得要早。
二十多年前,他在上元灯会上,对十二岁的皇后一见倾心。
然而皇后是短寿的命格,不管是江湖术士还是钦天监,看到她的八字都要叹一声红颜薄命,活不过十五岁。
他听闻蛮夷的国师能逆天改命,悄悄前往蛮夷寻找数月,终于在淩山找到那位国师,才知皇后竟是他的徒弟。
国师连着观测了?三?夜的星象,答应帮他的忙,但此举带来的反噬他得自行承受——
或英年早逝,或身残。
他义?无反顾,耐着性?子等?到皇后及笄,亲自去同?父皇讨指婚的圣旨,将她娶进?齐王府。
这些年,他们只有阿恒一个孩子,皇后也?健健康康,他该知足的。
只是一想到,自己?走后他们母子在朝中,能依靠的人不多,便又满心的不甘。
所?有人都以为他钟情的人是惠妃,便是皇后也?这般误会他,以至他们成婚多年还是面和心不合。当年初见惠妃,他便知那是大皇兄送给他的美人,知道?惠妃接近自己?有目的。
后来惠妃到处放消息,说他会娶她当正妃,他正好不在上京索性?默认。
哪知皇后会记这么?久。
建宁帝闭了?闭眼,转身出去,“只这些吗?”
“不止,这密室内放的大部分是银子和大件的珠宝,这边还有。”司徒聿出声接话,“按燕王叔所?说,密道?的尽头还有。”
另一头是秦王府。
荣国公府东院挖下来的密道?,连着秦王府和晋王府,还有武安侯府的别院。
当初,他们找到武安侯藏银的密室,却没发觉密室内还有机括,是他们疏忽。
“去瞧瞧。”建宁帝垂目看他,“这笔银子会充入国库,部分用来解决西北百姓吃不上饭的问题,部分留给漠北。”
“是。”司徒聿应了?声,和洛星澜一起走在前面带路。
林青槐落后两步,伸手拿走父亲手里的灯笼,和哥哥陪着他一道?跟在建宁帝父子身后。
穿过幽深冗长的地道?,负责探路的赤羽卫来报,前面共发现四?处密室,每间密室内都堆满了?金银珠宝,粗略估算都有几百万两。
大家精神一振,加快脚步过去。
林青槐知道?这些年,春风楼捞了?不少的银子,没想到会这么?多。
所?有的金银珠宝换成银子,至少有四?百万两,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林青榕整个看傻了?,也?更心酸了?。妹妹这么?能干,他这哥哥……越来越像弟弟。
“阿恒,这些银子你和靖远侯负责清点?出来,造册登记后再移交户部,充入国库。”建宁帝偏头看着洛星澜,眸光深深,“明?日起,你到国子监读书,赐你明?年春闱下场科举名额一个。”
“草民谢圣上隆恩。”洛星澜跪下行礼,黑黢黢的眸子里,泛起难以克制的激动。
“平身吧。”建宁帝负手往回走,“闻野,回去把那些小玩意搬出去,查验无毒便送进?宫里。”
“是。”林丞看了?眼女儿,抬脚跟上。
林青槐抿着唇,等?他们走远了?才悄悄跟洛星澜道?贺,“师兄,恭喜你呀。”
从?今往后,他便能堂堂正正的活着,不再是谁家的家奴,生死都在自己?手里。
“托你俩的福。”洛星澜客气一句,帮着清点?密室内的银两。
林青榕嘴角抽了?抽,默默干活。
秦王府已被赤羽卫控制,因而无需担心动了?机括,会被上边的人发觉。
数百赤羽卫在晋王府搬了?一夜,总算将密室内的金银珠宝,全都搬出来清点?完毕,总数合银三?百八十六万两。
比国库存银多了?两百万两。
林青槐合上账册,司徒聿端了?一盘糕点?过来,扬唇放到她手边,“吃些东西。”
“低头。”她仰起脸,伸出食指勾了?勾,透着疲惫的双眸泛起笑意,“有话跟你说。”
司徒聿不明?所?以,但还是低下头去。
林青槐唇角弯了?弯,飞快亲了?下他的脸,“糕点?很香。”
半夜时,陈德旺让厨房给他们所?有人都准备了?宵夜,她吃的少容易饿,没想到他还记得。
“随云,你在欺负我。”司徒聿半蹲下去,抓着她的手放到唇边细细亲吻,“哪有每回都亲了?就跑的。”
“我哥来了?。”林青槐收回手,愉悦拿起糕点?往嘴里送。
司徒聿看着故意凑过来的林青榕,无奈叹气。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坏?
林青槐一夜没睡,回侯府梳洗一番,带着洛星澜一道?去国子监。
今日小考的名次出来,具体还要做什么?,她也?不是很清楚。
邱老昨日又喝完了?一整坛的桃花酿,只口不提这事?。
“国子监教的与大人当初教的不同?,我得花些时间学?。”洛星澜看着国子监的大门,莫名有些恍惚。
上一世,他一辈子都没找到爹娘,不知大人的师父是自己?的父亲。更不知自己?的母亲,为了?找自己?,死在燕王的党羽手中。
那会他常常送小公子来国子监旁听,每回到了?门外,他都会想若是没和娘亲走散,又找到了?父亲,自己?会不会也?能进?国子监读书。
也?能堂堂正正下场科举,当大人的左膀右臂。
“我给你找个补课的同?窗。”林青槐偏头看着他,俏皮一笑。“应该是两个,温尚书和左相,你自己?选吧。”
洛星澜顿了?下,迟疑开口,“贺相知晓你是女子,你在西北受伤,小九给你包扎伤口时,他意外听到的。”
林青槐:“……”
所?以,他后来才会借酒跟自己?表白心意?
“他说,他最后悔的事?便是没有跟大人说明?,他爱慕的女子是你。”洛星澜面无表情,“我去见过他,他没有重生。”
林青槐点?点?头,有点?想笑,“你为何对他意见那般大,我以为你会更讨厌十三?。”
贺砚声好歹是一生未婚,司徒聿则是满后宫的妃子,怎么?看都是后者更惹人嫌。
“他一早知晓你的身份,还撞见过董先生和燕王一起喝酒,却不提醒你注意。”洛星澜的脸庞渐渐覆上寒霜,“他跟我忏悔,在你和皇帝闹翻带着夫人们去洛阳后,他便发现信送不进?相国府,但他没说,太过自私。”
“星澜,你不必对他有意见,揣测他的心思。”林青槐轻拍他的肩膀,嗓音低下去,“我同?十三?离世,最难过的人是他。人在无力挽回时总是习惯埋怨自己?,假设能够从?中间的某一环开始改变。”
洛星澜怔了?下,回想起跟娘亲走散时,每日醒来也?会不断的埋怨自己?。那日如果安生待在家中,便不会遇到卖糖人的拐子,他不嘴馋便不会被打晕带走,心底一片酸涩。
大人说的对,贺相的忏悔不是忏悔,而是自责、自怨。
他是那么?希望大梁国泰民安的一个人。
“前世已是烟云,我与十三?还有你有记忆,但砚声和亭澈没有,你不该拿上一世的旧事?,来要求他们今生如何做。”林青槐失笑,“慢慢来,你刚回来还不适应。”
他们仨一起走过二十年,朝堂上下不说被掌控得密不通风,却也?差不多,从?来没发觉燕王有篡位的企图。
但凡有一点?苗头,上一世都不可能让燕王得逞。
温亭澈也?好,贺砚声也?好,他们都没有上一世的记忆。此时的他们还青春年少,不是后来两看相厌的政敌,亦不是至交好友。
作为有幸记得前世的他们,能做的便是尽量把坏的事?情扼杀在摇篮里,至于其他,随缘便可。
“小的明?白了?。”洛星澜想起在贺砚声,在她棺前痛哭失声的模样?,闷闷出声,“那选贺相。”
“行,我先带你去见邱老,毕竟他是你远的不能再远的舅爷爷,总得认个脸熟。”林青槐打趣一句,带他直接去找邱老。
建宁帝开了?口,邱老这边估计也?已安排妥当,他们就是去打个招呼,以示感激和尊重。
两人的运气不错,进?院子时邱老也?刚到。
“这便是我那都认不出来小外孙呀,长相不错。”邱老捋着胡子,笑呵呵揶揄,“来,叫一声舅爷爷我听听。”
林青槐:“……”
小老头今日没醉,精神看着还不错。
“星澜见过舅爷爷。”洛星澜规矩行礼。
“来的正好,去厢房帮我把小考的卷子的搬出来,一道?去崇星苑的聚贤堂辩策。”邱老笑眯眯地捋了?把胡子,看洛星澜的眼神透着满意。
这小子模样?周正,气度不凡,说不定将来大有可为。
能让这小丫头把心思动到圣上头上,足见来历和能力都不凡。
“还要辩策?”林青槐嘀咕一句,脸色不大好看,“邱老,你就不怕我把国子监数百的学?生都吓哭?”
她可算明?白助教说的,评了?名次后要干嘛了?。
国子监里八成以上的监生没出过上京。出去的勋贵子弟一路马车随从?过去,哪里会留意到民生如何,他们做的策论,都是纸上谈兵。
“哭一哭也?好嘛,免得不知人外有人。”邱老不以为意。
洛星澜看了?眼林青槐,一贯清冷的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大人可是把满朝文武都辩哭过,那些个监生还嫩得很,恐怕不止要哭还要怀疑人生。
两人进?厢房把堆在桌上,封了?弥封的卷子抱出来,跟着邱老一道?去聚贤堂。
整个国子监目前只收了?五百名学?生,来旁听的有两百多人,聚贤堂内坐着的是国子监的监生,在廊下站着的是来旁听的学?子。
邱老带着林青槐和洛星澜一出现,聚贤堂忽然变得寂静无声,无数目光落到林青槐身上。
“你们听说了?没有,这林青槐在国子监附近开书院,起名青云书院,收的还是女学?生。”
“就她还开书院收女学?生?昨日她在浣花街殴打多兰公主,不少人都看到了?。”
“多兰公主英姿飒爽,就因为长得比她好看结果挨了?顿打,国子监应该把她赶出去,简直是在败坏国子监的名声。”
“人家是靖远侯府的大小姐,说不定再过个一年就是太子妃了?,你敢惹吗。”
交谈声渐渐小了?下去,落在林青槐身上的目光,充满了?嫌弃。
林青槐假意自己?什么?都没听到,抬起脚轻轻踢了?下洛星澜,示意他别跟这些人计较,大大方方走进?聚贤堂。
聚贤堂是国子监给监生评文辩策的地方,可同?时容纳上千人,比主院那边圣人讲学?的辟雍殿大了?不少。
博士、祭酒以及国子监的所?有助教,此时已全部到场。
林青槐领着洛星澜将卷子放到台上,行礼退下。
“青槐,这边。”温亭澈激动招手。
贺砚声抬起头,看到林青槐身边的少年,微微眯起眼。少年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纪,身姿挺拔,眉眼俊朗刚毅,站在她身侧如松如竹,让人一眼难忘。
她何时认识的少年?
那少年的神色虽极为冷淡疏离,对她似乎很是恭敬。
“亭澈这回拿了?第一没有?”林青槐调侃一句,带着洛星澜过去,若无其事?地坐到他们身边,“这是邱老的表外孙洛星澜,今日起,他也?来国子监读书。”
“温亭澈。”温亭澈微笑行礼,“青槐只在考试时过来,你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可找我请教。”
“贺砚声。”贺砚声礼貌颔首,“找我请教也?可。”
洛星澜淡淡回礼,一言不发地坐好。
邱老落座,堂内慢慢安静下来,所?有的监生都绷紧了?神经,等?待助教公布日前小考的名次。
“四?月小考的名次已评出来,弥封还未拆开,因而我们也?不知这回是谁拿的第一。”博士闫阜眯眼看了?一圈,缓缓出声,“为公平起见,也?为了?让诸位心服口服,今日开弥封公布获得第一名的监生名字,再允许你们选出十人,与其辩所?作的文章。”
“国子监一年才举办两次辩策,这林青槐简直是个祸害,害得我们毫无准备,这样?如何辩。”
“女子就该回去守后宅,学?女四?书,做女红生孩子,读什么?书。”
“肃静!”闫阜不悦拍桌,“身为读书人都不知海纳百川,将来如何为朝廷献策。”
聚贤堂安静下去,说话的两个监生羞愧低下头。
闫阜沉着脸,找到第一名的卷子,再次出声,“《民、匪》: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匪,欺男霸女占山作恶,金银加身敢称大王。匪从?何来,乃从?民生,民富则匪绝。欲民富……”
苍老而有力的声音,清晰回荡在聚贤堂内。
起先还不服气的监生,听闫阜念完最后一字,默默低头陷入沉思。
温亭澈则看着林青槐,无意识攥紧了?拳头,掌心里潮乎乎的都是汗。
这文章定是她作出来的!
上次入学?考试的《民、生》说的是漠北,这次说的西北,行文的风格虽大有不同?,但文中所?举的策,都一样?可行!
贺砚声也?看着林青槐,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膛。
他知道?她和司徒聿被禁足的这一个月去哪了?。
能将西北之乱及解决的法子缩于千言,非经历过不能写。
“可有哪位想辩这文章的策?”闫阜喝了?口茶,缓缓抬头。
只看文章的风格不用看笔迹他也?知道?,能做出这样?文章的人是谁。
“我想辩。”杨远正站起身来,礼貌行礼,“博士是让文章的作者与学?生辩,还是博士来辩。”
“自然是文章的作者。”闫阜面上多了?些许笑意,“你们就不好奇,谁拿了?第一名吗?”
“好奇,但文章所?用的策,不过纸上谈兵。”杨远正一脸的不服气,“剿匪哪有说的那么?简单,百姓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山匪到处作乱,不出动官兵只凭几个百姓也?想成事?,那是白日做梦。”
“以你所?见,该如何剿匪。”闫阜脸上的笑意褪去。
“依学?生看,当发兵剿匪荡平他们的老巢。”杨远正抬高下巴,神态倨傲,“不过一群聚在一起闹事?的流民,杀了?便了?了?。”
“那若是兵撤走了?,匪又来呢?”闫阜眼中的嫌弃变得明?显起来。
杨远正被他问住,一时间竟答不上话来。
“第一名所?献之策,是让百姓主动告发,官兵打击。若匪人数较少,可由百姓自行抓捕押往府衙领赏,若失手打死则无需担杀人之责。”闫阜面色发沉,“便是他们源源不断,也?无需时刻担心,尚有让民吃饱穿暖之策,双管齐下。”
“博士,我能问下,此文章是谁所?作吗?”孟绍元站出来,含笑行礼,“学?生有问题,想请教这位同?窗。”
这不可能是林青槐作的。若真是她……那她所?图,恐怕不止是国子监读书这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