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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奕跟着荀芷绕了一圈，站在一片废墟前发呆。
这是……她的家。
曾经书香世家，画栋连廊的相府，如今落得和明月楼一个下场，风吹雨打，残垣断壁，其间杂草丛生，庭院中几棵老树依旧在风中倔强着伸着断枝。
那是古槐树，小时候，她和二哥经常在花开的季节爬上去，摘下白馥馥香喷喷的花絮，用井水洗净，和上玉米面和白面混成的金玉粉，大火一蒸，那甘甜鲜嫩，一直留在她的记忆里。
再一次看到这几棵古槐，无奕已经换了心境。
“进去吧。你憎恨的，你渴望的，你恐惧的，你深爱的人都在里面。”荀芷站在门槛上对她说道。
离开的时候，没有那么用心的去看这些，回来的时候，每一个景致都让她心惊不已。
往昔不可追忆，来事又能如何。
无奕低下头看着手心里的金环，眸中闪过一丝暗淡。
垂挂在衣衫边上的青曜凤佩，鸾鸟和凤凰静静地停留在青色玉石之上，褪去往昔的绯红，伺时而飞。
她也在等待。
谢无奕回望一圈残垣断壁，这里曾经圈住阿娘的一生，这一次，再也不会。
她要亲手将阿娘带出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是她自己。
无奕拍了拍衣摆上的沙土，大步往前走去。
慕容曜，希望你能逃脱沙偶境月。从此，君走君的九州同，我走我的鸭肠路。
看着无尽之魂在汪包子的带领之下井然有序地收拾皇宫的废墟，谢红弗心里一阵宽慰。
终于有人肯埋头苦干了。
可以松一口气看看风景，谢红弗躺在皇宫仅余的屋顶之上。
突然，一颗流星从头上飞过，她猛然坐起来。
天有流星，是哪个人登了极乐？
只见夜色中，一个身影消失，慕容曜！
多年以后，埋首在案牍的谢红弗，再想起这一幕的时候，不禁感叹，要是当初能够拦下慕容曜，她就不用这么累了。
只是这只是个美好的幻想，就像是案头的荷怀香，缥缈而无望。
正在指挥无尽之魂搬运东西的汪包子，抬头看向慕容曜消逝的方向，摇摇头，接着扛起散落在地上的大梁。
荀芷真搞不懂，这些废墟有什么好看的。
她们在院子里已经待了半盏茶的时间，无奕在几株光秃秃的桂花树面前，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无奕手中拈着一个红色的羽毛。
这是赤羽隼的羽毛，它在这里。跟它一起在这里的还有小黑和小白。
不知道他们为何会在这里，是跟着自己的气息来的么。
“走吧，”荀芷看着磨磨蹭蹭的无奕，有些不耐。
按着她和谢桓的约定，她只要将无奕带到藏拙阁，就能够离开九溟刹，脱离红敖的控制。
最重要的是，他承诺将会给她一个新的皮囊，一个新的生活。
新的生活，对于生活在淤泥里的他们，是多么美好的向往。
有多少为了这个向往，付出了生命，甚至是世世代代的灵魂之羁。
不过，她不会是他们中的一份子，一丝笑意在荀芷心中绽放。
无奕将手中的羽毛放在桂花树枝上，清风吹拂，缓缓地飘落到角落。
“走吧”无奕跟着往前走去，绕过长亭，走到娘亲的院子里，荀芷脚步继续往前。
她们的影子消失在转角，三只小兽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小白走向前碰了碰那根红色的羽毛，没有感觉到异常。
小黑瞥了一眼，顿时警觉了起来，背后有人盯着它们。
一股冷气顺着后面攀爬上来，一下子攥住它的心。
从娘亲院子里再往南，是她的荷花榭。
荀芷并未向那个方向走去，而是绕到后面去。
那是大哥的房间。
这会儿他在桃源境月中应该万事皆安，不知道他的小宝宝出生了没有。
荀芷穿过谢无尘的院子，在一方平地停了下来。
这里是藏拙阁。
藏拙阁不只是书房，无奕从离开相府那天才知道，其中的暗道，她却一无所知。
荀芷却轻车熟路，带她走到一旁假山树荫下，一丛凌霄花树干宛若盘龙缠绕咋峋之上。
相府中从来没有种过凌霄花。
只有爹爹曾经说过，凌霄花的名字中，有凌霄两字，侵犯天子尊严，所以才不喜，也不愿别人栽种。
又一次，爹爹的门生送了盆千年凌霄，被爹爹连人带花拒之门外。
那些年，泡在藏拙阁的时光，常有凌霄花的香味，只是淡淡地不易察觉。
看来，那棵凌霄花早已经与这峋石长在一起。
从那个时候爹爹就有了别的心思，不，准确的说，爹爹还没有成为谢家家主的时候，就存了凌霄的心思。
现在爹爹他已经不是凌霄，大祁在他的眼里犹如褪色的珠宝，连块石头都算不上。
甚至九州都暗淡无色。
他现在想要抵达的地方是，神之彼端。
用无数人的血为海，用累累白骨为龙骨，用亲人的血泪为指南，去往传说中的缥缈神州。
此时，无奕眼中的凌霄花，仿若开满了鲜花，血红血红的花朵，每一朵都是控诉。
“进来吧，相信你应该很高兴你所看到的。”荀芷诡异地笑意，让无奕心里发毛。
她暗暗地祈祷娘亲安好。
她们正准备走进暗道的时候，两股疾风扑了进来，险些将她们撞到。
尤其是荀芷，被风都掼到石头上，额头红彤彤的一片红。
这是什么？
无奕看见荀芷眼中的惊恐，将内心的疑惑压了下去。
它们失败了。
荀芷觉得心里冰冷，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走起路来也飘乎乎地如同在云巅。
顺机应变，两人纷纷在心里嘱咐着自己。
藏拙阁和以前一个样子，无奕走在里面觉得时光流转，又回到岁月静好的时候。
偷偷地拿一些吃的去藏拙阁，翻出几本食记，最后肚子慵懒，眼皮子也慵懒了，就着簌簌的阳光，浅眠一会儿，醒来衣服上都是淡淡地墨香。
现在淡淡地墨香已经嗅不到，弥漫在空气中是一股子霉味，还有若隐若现的血腥气。
血腥气？无奕的心不免紧张起来，希望这个血腥气不是她娘亲的。
夜明珠的幽暗，增添了几分怖意，两人走过，长长的影子落在墙壁上，被暗影噬咬着。
荀芷停在一间房间门外，敲了敲门扉，里面传来低低的咳声。
她循声推开门扉，一道亮光刺向无弈的眼睛。
已经习惯黑暗眼睛被亮光一刺，顿时眼泪流了出来，上一次给无笙治眼睛受的伤还没有好，这一下，痛得如针扎。
“终于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