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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王二蹋的阴影(下)(第1/2页)
熊淍的双手抖得厉害,几乎捧不住这块轻飘飘的布片。他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他挣扎着,在散发着恶臭的烂草堆里勉强坐起一点身体,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土墙。远处马厩入口处,那盏挂在廊柱上、光线昏黄如豆的破旧气死风灯,吝啬地投过来一缕微光,刚好能勉强照亮他双手捧着的布片。
光线太暗了。布片本身的污浊,加上长期紧贴溃烂皮肤沾染的脓血和污垢,让上面的痕迹一片模糊。
熊淍的眼睛死死地、贪婪地盯着那块布。他伸出颤抖的、肮脏的手指,用尽毕生的小心,一点一点地,拂去布片中央最核心区域那些黏腻的、半干涸的污秽。
指甲刮过粗粝的麻布纤维,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每刮一下,他的心就往上提一分。
岚……岚最后留给他的……到底是什么?
时间仿佛凝固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指甲刮过布片的沙沙声,以及胸膛里那颗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骨头的心脏!
一点,又一点……
终于,在那片被反复摩擦、被污血反复浸透又干涸的麻布中央,在微弱昏黄的灯光下,几个极其扭曲、极其稚嫩、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所有力气刻划上去的暗褐色字迹,艰难地、一点点地……显露了出来!
那字迹歪歪扭扭,笔画断续,有的地方深,有的地方浅,像是书写者手抖得厉害,又像是力气即将耗尽。每一个笔画,都浸透着无边无际的痛苦和绝望。那颜色,是凝固的、发黑的血!
熊淍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中!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倒流,全部涌向他的双眼!
他的视线死死地、贪婪地、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吞噬着那暗褐色的、扭曲的笔画!
第一个字,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扭曲着,挣扎着……是“王”!
第二个字,笔画简单却透着一种粗暴的蛮力……是“二”!
第三个字……熊淍的呼吸彻底停止了!心脏像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他认得!他认得那歪斜的、几乎要散架的两笔!
那是……“蹋”!
王!二!蹋!
三个用岚的鲜血写就的字,如同三道裹挟着地狱烈焰的雷霆,带着岚临死前所有的痛苦、恐惧和不甘,狠狠地劈在熊淍的灵魂之上!
轰!
熊淍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随即是山呼海啸般的轰鸣!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景象,所有的感知,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了!
只剩下那三个血字!
王二蹋!
岚!是岚!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在无边无际的痛苦和黑暗吞噬她之前,用尽最后一丝清醒和力气,咬破了手指,用她的血,刻下了这个名字!刻下了这个毁了她、也毁了熊淍一切的元凶的名字!她把这份用生命换来的、最后的控诉和线索,留给了他!
“王二蹋害我”……王屠临死前那怨毒的声音,此刻如同魔咒般在耳边疯狂回响,与眼前这血淋淋的字迹重叠、印证!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不是王屠!王屠只是爪牙!只是走狗!真正笼罩在岚身上、笼罩在他熊淍身上、笼罩在无数像他们一样的奴隶身上的,那庞大、冰冷、血腥的阴影,是“王二蹋”!是这个被王府老奴恐惧地称为“二蹋爷”的魔鬼!
一股滚烫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岩浆,瞬间冲垮了熊淍体内那层由绝望和冰冷筑成的堤坝!顺着他的脊椎,轰然炸开!直冲天灵!那不再是单纯的愤怒,那是一种被点燃的、来自地狱最深处的业火!烧得他双眼赤红!烧得他浑身骨骼噼啪作响!
“嗬……嗬嗬……”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濒死前低吼的声音,从他剧烈起伏的胸膛深处挤了出来。握着血布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指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破皮肉,温热的血顺着指缝滴落,混在岚那早已干涸发黑的血字上,融为一体。
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燃烧着滔天恨意的目光,像两把烧红的刀子,穿透马厩污浊的空气,穿透低矮的棚顶,死死地钉向王府深处那片灯火最为辉煌、最为森严的区域!
那里!就在那里!那个自诩高贵、道貌岸然的王爷!那个用无数白骨垒砌起这富贵牢笼的魔鬼!那个……王二蹋!
……
“铛!铛!铛!”
三声沉闷而悠长的铜锣声,如同鬼魅的叹息,穿透重重夜幕,从王府最核心的“望仙楼”方向远远传来,清晰地落入马厩之中。这锣声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某种仪式开始的信号。
马厩角落里,那两个一直像鹌鹑般缩着的老奴隶,听到这锣声,身体猛地一抖!老张头浑浊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比刚才被熊淍盯着时更甚十倍!他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惊恐到极点的气音,整个人拼命地往草堆更深处缩去,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另一个老奴更是直接吓得瘫软,筛糠般抖成一团。
熊淍血红的瞳孔骤然一缩!那锣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祥的韵律!
他像一头被血腥味刺激到的孤狼,无声无息地、极其敏捷地挪到马厩那扇破败不堪、布满虫蛀孔洞的木门板后。眼睛凑近一个稍大的孔洞,朝着锣声传来的方向,死死望去!
视线越过层层叠叠、在夜色中显得鬼影幢幢的王府屋脊,艰难地投向那座矗立在王府中心、灯火通明如同仙宫琼楼般的“望仙楼”!
距离太远,细节模糊。只能看到那楼极高,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在无数璀璨灯笼的照耀下,流光溢彩,散发着一种不似人间的、冰冷而华丽的富贵气。楼顶那视野最开阔、装饰最奢华的观景平台上,影影绰绰似乎站着几个人影。
其中一个人影,背对着熊淍的方向,凭栏而立。那人身形并不特别高大,甚至有些富态,穿着极其华贵的暗紫色蟒袍,在无数灯笼的光芒映照下,袍服上繁复的金线刺绣反射着流动的、冰冷的光泽,像披着一身凝固的、华丽的血。仅仅是这样一个背影,就透出一种掌控生杀大权、视万物为刍狗的绝对威压!仿佛他脚下踩着的,不是楼阁,而是无数堆积如山的尸骸!
王爷!
熊淍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那双燃烧着仇恨的眼睛,死死锁住那个华丽的背影!
就在这时,平台上人影晃动。只见两个穿着王府侍卫服色、气息却异常阴冷沉凝的劲装汉子,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人?
不!那更像是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一个纤细瘦小的身影,被一种奇特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绳索紧紧束缚着,像一尊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那人穿着一身刺目的、崭新的大红色衣裙,在灯火下红得如同燃烧的血,红得诡异!红得令人心头发怵!头发被梳得一丝不苟,戴着精美的珠翠,但头颅却无力地歪向一边,四肢软绵绵地垂着,任由侍卫摆布。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22.王二蹋的阴影(下)(第2/2页)
一个侍卫恭敬地俯身,似乎在向那蟒袍背影请示着什么。蟒袍背影随意地挥了挥手,动作带着一种观赏猎物的慵懒和残忍。
侍卫得令,立刻和同伴一起,将那穿着血红新衣、被束缚得如同祭品般的身影,小心翼翼地安放在观景台栏杆旁一张铺着锦缎的软榻上。然后迅速退开,垂手侍立一旁。
蟒袍背影缓缓转过身。
熊淍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拼命地睁大眼睛,想穿透遥远的距离和朦胧的灯火,看清那张脸!那张属于“王二蹋”的脸!
然而,距离实在太远了。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富态的轮廓,以及……一双在灯火下显得异常幽深、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睛。
王爷似乎对软榻上那毫无生气的“祭品”很满意。他向前踱了两步,走到软榻前,微微弯下腰,似乎在仔细欣赏自己的“收藏品”。那姿态,如同一个古董商在把玩一件新得的瓷器。
然后,他抬起了脚!
一只脚!
一只穿着极其考究、用上等黑色牛皮缝制、鞋头异常宽大厚实、鞋底似乎还镶嵌着某种硬物的靴子!那只脚,就那样随意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踩在了软榻上那具穿着血红新衣的、毫无生气的身体胸口!
动作随意得如同踩踏路边的草芥!
昏黄的灯笼光芒,清晰地勾勒出那只靴子的轮廓。那牛皮厚实、坚韧,鞋面却带着无数细密的、深浅不一的刮痕和磨损,仿佛经历过无数风霜和粗暴的摩擦。尤其是那异常宽厚、如同两块沉重铁板般的鞋头,以及鞋底边缘隐约可见的、似乎是为了增加踩踏威力而嵌入的某种暗沉金属!
这不是一双养尊处优的王爷该穿的靴子!
这分明是一双……踏遍了荒山野岭、沾染过无数泥泞、更可能……踏碎过无数头颅的!土匪靴!刽子手的靴子!
“王二蹋”的靴子!
“嗬!”
马厩门板后,熊淍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被强行扼断的嘶吼!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刻被冻结成冰!极致的愤怒和极致的寒意在他体内疯狂冲撞,几乎要将他的身体撕裂!
就是他!就是这只脚的主人!这双沾满了无数无辜者鲜血的土匪靴!踩在了岚曾经所在的位置!踩在了无数像岚一样被摧毁的生命之上!他就是王二蹋!他就是笼罩一切的、最深最暗的阴影!
王爷似乎对脚下的“祭品”毫无反应的状态有些不满。他微微皱了下眉(熊淍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那股不悦的威压),那只踩在“祭品”胸口的、穿着旧牛皮靴的脚,随意地、带着点不耐烦地……碾了碾!
软榻上那穿着血红新衣的纤细身体,随着这随意的一碾,极其轻微地、毫无生机地晃动了一下。像风中一片即将凋零的、染血的枯叶。
熊淍的牙齿死死咬住自己的拳头!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指甲深深抠进门板腐朽的木屑里!他恨不得立刻化身厉鬼,冲上那座望仙楼,将那个穿着蟒袍的魔鬼撕成碎片!
就在这时,那一直像木偶般毫无反应的“祭品”,被那只靴子碾踏胸口时,身体似乎极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一直无力歪向一侧的头颅,竟然……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丝角度!
一张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稚嫩得令人心碎的小脸,在无数璀璨灯火的照耀下,在熊淍几乎要瞪裂的眼眶中,从那散乱的红衣和珠翠间……显露了出来!
轰隆!
熊淍的脑子里,仿佛有亿万道惊雷同时炸开!眼前的一切景象:灯火通明的高楼、穿着蟒袍的魔鬼、那只罪恶的靴子——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猩红彻底淹没!
那张脸!
那张惨白如纸、稚嫩得只有十一、二岁的、紧闭着双眼的小脸!
不是岚!
可那眉宇间残存的一丝熟悉的轮廓……那紧闭的、长长的睫毛……那因为极度痛苦而微微抿起的、毫无血色的唇角……
像!太像了!像极了……另一个岚!
另一个被套上刺目的红衣、被当作没有生命的“药人”、被随意践踏的……孩子!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裂的悲鸣,终于冲破了熊淍死死咬住的牙关,在他喉咙深处炸开!他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后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潮湿的土墙上!尘土簌簌落下。
他死死攥着胸口那块染着岚和自己鲜血的粗麻布,指缝间渗出的温热液体浸透了布片。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和绝望的铁锈味。赤红的双眼,如同两潭燃烧着地狱业火的深井,穿透马厩的破败门板,死死钉在望仙楼上那个蟒袍身影,钉在那双踏在无辜孩童胸口、如同踏在无数亡魂骸骨上的旧牛皮靴上!
王二蹋!
这个名字,此刻不再是模糊的流言,不再是王屠临死前的诅咒,更不仅仅是岚血书上冰冷的控诉!
它是活生生的!它就站在那里!站在灯火辉煌的高处,穿着最华贵的蟒袍,踏着最卑劣的土匪靴,享受着用无数生命堆砌的富贵,肆意践踏着新的、鲜活的无辜!
王爷似乎对脚下“祭品”那极其微弱的一丝反应感到一丝满意(或是残忍的趣味?)。他收回了脚,负手而立,再次望向远处沉沉的夜色。那个穿着血红新衣的孩子,依旧如同破碎的人偶,无声无息地躺在软榻上,只有胸口那被践踏过的位置,崭新的红衣布料,留下了一个清晰而肮脏的靴印轮廓。
熊淍靠着冰冷的土墙,身体因为极致的仇恨和暴怒而剧烈地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鲜血从紧握的拳缝和咬破的唇边不断渗出,滴落在肮脏的地面。
这王府,这富丽堂皇的牢笼,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血!那个高高在上的魔鬼,那个王二蹋,他不仅夺走了岚,夺走了熊淍的一切,他还在继续!还在用更多无辜者的血和命,浇灌他罪恶的根基!
复仇!复仇!复仇的火焰在熊淍的血管里奔腾咆哮,几乎要将他从内而外焚成灰烬!他要撕碎这阴影!他要亲手……将那魔鬼拖入地狱!
可……怎么撕?怎么拖?
一个念头,如同毒蛇,悄然滑入他燃烧的脑海,带着冰冷的寒意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低下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手中那块染血的粗麻布。那上面,“王二蹋”三个血字,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三只狰狞的厉鬼,无声地狞笑着。
然后,他的目光,缓缓移向马厩角落里,那两个依旧在瑟瑟发抖、如同惊弓之鸟的老奴隶。
老张头……他们知道“王二蹋”的过去!他们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他们是这王府深不见底的罪恶泥潭里,被遗忘的、可能残存着些许有用记忆的……淤泥!
一丝极其危险、近乎自毁的幽光,在熊淍赤红的眼底深处,倏然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