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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宫宴规模空前盛大,是仅次于帝后大婚当日的太极宫设宴款待群臣。
这次是皇后设宴款待女眷。
帝后婚这几日倒是无人敢叨扰他，是以玉照倒是还未曾经后宫公务，照例是由着女官首慕容尚宫与如今已经正式任皇后御的清宁经『操』办。
慕容尚宫早早的便来坤宁宫殿外候着,玉照宣她去再禀报保和殿赐宴事宜。这位尚宫约四余岁，端肃容，对玉照这个皇后多有恭敬。
慕容尚宫管理后宫宫娥女官一应人升降调遣，更担了掖廷内宫女八千余人的总管，位列品,俸禄千石,与李近麟同品秩。
以往是后宫空置,除了重要事宜她禀报太后,由太后定夺,便是太后也需给她几分薄。
如今圣上立下宫,自然都是要问过皇后的意思。
慕容尚宫倒是拿得放得下,是以一早赶在玉照用完早膳前便来坤宁宫侍立了。
玉照早膳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粥便放下了，听说慕容尚宫来了便叫她入内殿，说是叫她定夺，其实也没什么需要她亲力亲为的琐事,一应都早早定下，无非就是问她可有需要增减处,可有不能入口的东西。
尚宫得了准信退出去,清宁又入殿说是宫门阍人那边报说老太妃宫来了,玉照连忙差人去迎。
定的是辰时二刻，内外命『妇』不会太早到，倒是玉照亲族早早入宫，有什么话也方便多说一会儿。
玉照一听自己外祖母宫门才下匙便来了,这是该的有多早才能如此快，怕是连早膳也没用。
如今外头冷的厉害，老太妃被内侍女官一路带笑意的迎坤宁宫，廊上银烛照彻，一入殿内只觉得暖意扑而来。
见外孙女红光满，虚靠着软塌，脸『色』红润，一双眸子水光潋滟，一瞧见是自己，竟然兴奋地要下榻来迎。
老太妃一瞧，便道这孩子没将自己当初的叮嘱放在心上，连忙拦住她：“可使不得，您如今是皇后，怎能下榻来迎我？您端坐着便好。”
玉照见此只好默默收回了迈出去的脚。
赵嬷嬷如今也荣升了坤宁宫的掌事嬷嬷，原先她便是老太妃的贴身侍女，一辈子没嫁人，后来才被老太妃指派给了玉照院子里。
如今见到老太妃入宫来，自然是比其他宫人更多上几分喜意。
伺候老太妃将外氅脱下，接过老太妃里的暖壶，引她去玉照右边落座。
“外祖母可有吃过早膳？”
立刻有宫人奉给老太妃初泡的雨前龙井，老太妃接过，笑道：“自然是吃过的，早上天冷，吃粉芋饺子，便使唤翠屏去包了，她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你舅舅一口气吃了多个。”
“那您岂不是得很早？”
“我上了年纪，也没几分觉睡，天没亮就醒了，着早些入宫来看看你吧。”
祖孙两人絮絮叨叨，这话题先是说到玉照舅舅头上，老太妃说他今日也被在交泰殿赐宴。
自然而然移到了两人的房事上来，这事儿若是未婚的姑娘，那是得藏着掖着，半点儿不敢叫未婚姑娘晓了这事儿，可如今这事儿虽不好说出口，可却是老太妃最着急的事。
房事上不和谐的夫妻比比皆是，小姑娘才成婚，都是年岁小皮薄的。
若是那男子不顾及女子身子，一味蛮横叫女子苦不堪言；还有那些身患疾病藏藏掖掖的，那些可都是了不得的大事，时间久了影响夫妻感情不说，与子嗣上也艰难，到头来坏的全赖女子身上去了。
外孙女如今这个位子，子嗣才是最大，旁的什么都要退居一『射』地。
老太妃为了玉照的日后，再是难以启齿也得问清楚：“那事儿可还和谐？陛下可体谅你？”
玉照支支吾吾来，眼神移向别处：“挺好的，他自然是体谅我的。”
那日她疼的厉害，后道放她休息了两日，后又要接受内外命『妇』朝见，总不能叫她睡不好吧。
“陛下体谅你，你也该体谅陛下，夫妻都是这般过来了，可不能一味的叫别人惯着你......旁人的心纵使再热乎，谁又天天贴着呢？宝儿如今是皇后了，更要懂事了，可不能耍小孩子脾气了。”
老太妃苦口婆心，自己外孙女被自己养的娇气，脾气更是不好。
开心来嘴甜会哄人，真要惹她不开心了，管你是谁，都不会给你好脸子。
老太妃昨夜做梦便是梦到外孙女发脾气，给那位甩脸子看，那位又其实能忍的？当即把宝儿给废了......这可是噩梦，把她吓得一身是汗。
可能怎么着？如今叫宝儿改过来也难，只能指望着她收敛些了。
玉照分厌烦听着话了，表认真，实则心里已经盘算来，怎么样才叫体谅陛下呢？今天陛下说要来陪着她，她都很懂事的没有同意，叫他去上早朝去了，还要怎么体谅呢？
自己也没耍小孩子脾气啊，前几日还乖乖去太后殿里请安奉茶了......
这还不叫懂事？外祖母的要求也太了一点儿。
祖孙两个又说了许久，都是老太妃絮絮叨叨，玉照听着，实则根本没听她讲，心思早飞了出去。
“会儿你祖母来了，总要留她来说会儿话的，不然百官女眷都盯着，闹的不好你上也无光。”
玉照“嗯”了一声，答应下来。
不过信安侯老夫人这回约莫也是怕玉照敢当众晾着她，倒是掐着时辰到了。
眼见日光大盛，许多命『妇』都接踵而来，前往坤宁殿正殿候朝见皇后。
清宁过来说时辰到了，玉照缓了缓神『色』，深吸一口气，便从软榻上身，移步往坤宁宫正殿去。
老太妃见玉照倒是能撑得这身凤袍的架势，朝她道：“受赞拜皇后娘娘又不需开口，只交给御便是，你放平稳些罢了。”
玉照往宫人捧过来的半身镜里照了照，心里分满意自己这一身盛装华服，头挽髻的装扮，听了笑道：“您放心，我倒是不怯场的。”
道说的对，真的出了错，谁又敢嘲笑呢？真不喜欢，提前退了便是。
玉簪珠履聚丹墀，绫罗锦衣扶凤驾，凤尾扇开，白玉阶前停。
丹陛及丹墀东西各并陈香案、仪仗、女乐。
玉照具服而出，奏乐升座。
清宁得封坤宁宫御，侍立于玉照身侧，命班首拜于道东西，众命『妇』拜于东西丹墀内北向，再入殿内分开入座。
信安侯府作为玉照父族，自然都在列。
坤宁宫皇后御座下左第一尊位是给皇后母亲的，如今这日也该是由玉照继母代替，只不过林氏自然是来不了的，老夫人也道自己几斤几两，今日朝拜皇后前排的哪个不是往日她难得一见的门贵『妇』，天潢贵胄，她自然不敢上前。
这位置自然而然的内定给江都太妃了，论身份地位，一品亲王太妃，皇后外祖母，倒也坐得。
再往下，便是大公主公主，玉照都是见过的，这日重华公主在内的圣上同辈份公主都来了，还有从封地上赶回来的庆华公主、常山公主、寿安公主。
接下来便是内外命『妇』分作若干班次，依照品级分批赞拜，由着清宁替玉照朝众位内外命『妇』致意。
内外命『妇』品级二品以下者赞拜，御代皇后称“谢”，二品以上者，御代皇后称“皇后诏曰可。”
魏国公太夫人江氏品秩算，乃是从一品国公夫人，可今日泰半皇朝内命『妇』都在，品秩比她的多了去了，她一个国公夫人也只得远远立着，虚眼瞧见皇后娘娘都没往她这边看一眼，倒是叫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可却没这般简单的，朝拜完后是赞拜，她随着一群品秩相同的外命『妇』国公、郡公夫人往前到皇后跟前参拜，这才叫吓死人。
全程魏国公太夫人都苍白着一张脸，今年的风还算不得寒，且已经到殿内，却将她吹得颤抖的厉害。
不敢立于人前，藏藏掖掖将脸掩藏在一众夫人里，好在往年她也不是个得脸的，站得远，脸上又画着白妆，倒是叫旁人瞧的不真切。
没休没止的赞拜完，玉照都能听见清宁明显虚弱，破了空的嗓音。
不止如此，许多头发花白者，瞧着也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便是玉照也做的腰间酸软，耳边奏乐声奏了耳鸣。
这事儿，真没一个人是轻松的。
拜完，轮到玉照与皇室宗亲说话。
都是些玉照先前见过的，便是梁王妃与子妃，再是惶恐不安、魂飞魄散，打死不愿入宫，朝拜皇后这日以病重为借口都不再好使，除非日后不再京见人，再也不显与人前，不然跪都得跪来坤宁宫。
倒是玉照没她的那般针对她，眼神略在落在她身上，稍后移开，便问候几位老亲王妃、太妃、大公主来。
玉照年岁小，脸还嫩生，这群皇族女眷皆在宫浮沉多年，心思七窍玲珑，纵然如往日几个心气傲的公主公主，心底如何看不上这个皇后上也不会愚笨到显『露』出来。
她地位再是者，也不过正一品享亲王俸禄食邑万户罢了，撑破天得了个超品也仍是臣，皇后册礼已立，玉照再是年轻哪怕是个不会说话的『奶』娃娃也是她的女君。
皇后示好，她便忙不迭的接着，殿内众人皆是一片和平气象。
更有心思活泼的如安王妃，总不叫场冷下来，跟玉照说些好玩逗趣的话，玉照年岁轻，更不是个古板的，方才朝拜已过，总得张弛有度。
你来我往，这殿内气氛倒是和和睦睦。
至午时分，众女眷移往保和殿赴宴。
太和殿也会赐宴臣僚，女眷与男眷分开款待。
酒过巡，即至尾声，曲廊传来一片跪拜声，内侍通禀说陛下亲至。
一个大的身影款步入内。
众女眷慌忙身迎，玉照也从凤座身跪拜，赵玄却是牵了她的，当众亲自将她扶了来。
“可还适应？”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众人听到皇帝语调温和地问皇后。
“自然是适应，陛下怎么来了？”
“路过，便过来瞧瞧你。”
玉照当着外人的，自然万分体贴，更有意做给外祖母看，装模作样道：“那您快回去吧，前边儿还在设宴，这里都是女眷.......”
皇帝似乎是在忍笑，笑她口是心非：“你累了便先撤了去，左右拜也拜完了。”
玉照人前还是非常要子的，红了耳根轻轻推着他：“道了，陛下去忙你的吧。”
“朕忙完了便回去。”
玉照已经红透了脸，庆幸妆容厚，没叫旁人瞧出来。
众人都低着头，离得近的几位听得清楚，深觉没眼看。
这对帝后，说话都不出差错，怎么就这般像是在......打情骂俏——
***
宴席过后，御园搭设有乐舞台，玉照倒是没有再去。
便叫人请了江都太妃与老夫人二人入坤宁宫说话。
众人皆，这是叫两位去说些体几话。
老夫人与江都太妃两个年岁相当外貌看似却相差甚大，话也聊不来，为了皇后的子倒是相处的融洽，一块儿入了坤宁宫给玉照行礼。
玉照忙叫人扶她二人。
若是跟外祖母玉照自然是有的聊的，哪怕没有话说，静静待在外祖母身边玉照都感觉是享受，可对老夫人在场，她难免没那么自在。
老夫人是个心里有数的，她晓在皇后心里自己分量不及江都太妃，便也不赶着往上凑，除非必要，否则也不会递上牌子入宫见皇后。
玉照更是将老夫人当成一个普通命『妇』待着，也算礼遇，两方这般态度倒是找到了合适位置，彼此都舒服自在了来。
老夫人这日来自然是有话要对玉照说的，当着老太妃的她也不避着，便朝着玉照说来玉嫣的婚事。
“这会儿来，是府里有一事儿要报给娘娘听，嫣儿也到了成婚的年纪，往日耽搁了，如今你父亲做主，将她许给了你父亲早早看重的年轻属下，婚期定在下个月，你父亲说叫我入宫来给娘娘通个信儿。”
老太妃听了靠着软塌不说话了，她也是奇了怪，往日听说成峤对这个二女儿多有疼爱，如今竟然这般匆匆就要将她嫁了？
呵...这可真是一家人了。
老太妃并不『插』嘴，静静喝着茶，听着外孙女应付。
她早上来与宝儿谈话时打眼瞧着这侧殿的布置，都是宝儿往年的喜好，宝儿喜好明亮的，柔软的布料，喜欢将房里布置上层层帘幔，多宝阁上摆着的全是颜『色』清翠的瓷瓶玉罐，如今瞧着这坤宁宫，可不就是这般？
她坐着的软塌，都还是雪青胭脂交织『色』的坐垫。
宝儿说是入宫来便见是这般布置，怕是圣上吩咐下去的，不然也不得这般巧了。
玉照听了老夫人的话不置可否，对于玉嫣，她曾经是厌恶反感，如今离得远了也碍不着自己，那些负情绪倒是消散了些。
玉照一事来，那梦里自己的二妹玉嫣可是被‘和离’后才频繁往返与姐姐夫府的......
她前的丈夫，应该不是如今的这位吧......
“父亲的下属？可是哪一位？”
老夫人也不明白朝廷官位，只道那人家情况：“那孩子家不是京城的，是青州人士，也是当地名门，他虽是家嫡次子，却是年纪轻轻的二榜士，你父亲说那孩子是个有能耐的，又肯吃苦，品『性』不错。”
玉照听了觉得没什么意思，二榜士到叫她来了一人，那人就是她的前未婚夫顾升，他不也是二榜士吗......
玉照暗戳戳的，这很难考吗？一个两个都是，可见也不是说的那么厉害的。
“老夫人与父亲看着好便是，本宫如今在宫里，也是不得空出去的，只能婚期那日差人送点贺礼出宫去了。”玉照可谓是凡事不沾自己身，都别挨着她。
老夫人本也没得到玉照什么承诺，见她还乐意做足子送贺礼出宫给玉嫣，顿时是喜出望外，多日的烦恼一扫而空。
她此前多有担忧府上其他人婚丧事远在宫里的皇后娘娘一声不吭，这般真叫全京城看她府里笑话。
“皇后恩德，满府都记着，那林氏......前几日你父亲便叫她往外头庄子里静养去了，她到底是犯下那错事，日后伴青灯，也算是为了那些人祈福了，娘娘觉得如何？”老夫人试探般的问了一句。
玉照脸上没什么表情，听了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与道待久了，总沾染了几分他的样子。
这般样子叫老夫人止不住心惊胆颤，心都冒了冷汗。
“林氏她可愿意？那事许多人都是不乐意的吧？”
这种事，强迫人也是真没意思。
“你父亲问过她了，她犯下那些过错，下那些条命，自然也是同意的。”林氏只怕是没那般容易同意，只不过如今镇国公府大气不敢出，她儿子倒是有些腕叫她同意。
只是可惜了恪哥儿，小小年纪，就要背负这些。
老夫人心疼恪哥儿，却也是恨毒了林氏，那个一尸两命的妾氏，老夫人还有些印象，生的教教弱弱，胆儿也不大，便是真生了子女出来也碍不着她半分，怎生就糟了那毒『妇』的毒？
她儿子那般多的妾氏，这些年通通就得了两个庶出，唯一的一个庶子还是个没母亲的，被林氏养的懦弱不堪，她不禁怀疑，那些罪证是查得到的，差不到的，或是死无对证的，到底还有多？
到底有多孩子死在林氏里？
一到这些来，老夫人就忍不住跟挖了心一般，如今谁不是讲究多子多福？偏偏就她家倒了霉，娶门这个毒『妇』。
若非估计这对孙子孙女，她恨不得叫她去那监狱里受尽杖打，被休弃回镇国公府！
还没说上两句话，陈医正便过来给玉照请脉，这本是每日必请的，只是今日朝见才耽搁到了现在。
脉象瞧完了，老夫人眼神热切，忍不住问太医：“娘娘身子可还康健？”
陈医正道：“皇后脉象平稳，身子康健。”
玉照觉得，自己大约是猜到了祖母那般热切，是在着什么。
才五日，总不能就怀上了。
是啊，才婚五日，几乎每日都能从旁人口听到关于叫自己早日怀孕生子的事儿，她本来没几分急切的心思，可说的人多了，听的她有些冒火。
更加可怕的是，她竟然有些害怕担忧来。
自己这身子到底是比旁人弱些，虽然没太医说过自己这病不能生养，但自己月事又不准，又是体弱，还怕疼......
哪怕旁人瞒着不说，玉照也道，她要有孕本就比旁人难上几分。
玉照忍不住鼻尖抽动，往外缓缓叹出一口气，便听到外头珠帘声，一明黄身影阔步了来。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皇帝一身天子常服，声音里含笑。
“臣『妇』参见陛下———”
满宫室的人又是身行礼，赵玄叫两位老人，“皇后宫里不必如此多礼。”
两人连忙口称不敢。
玉照听他说早些回来，没成这么快就回来了，顿时那点儿不开心全都烟消云散了，要不是顾及着人，都直接奔去他怀里。
皇帝照例询问了一番陈医正，得到的仍是方才那副说辞，倒是安了心。
后便分自然的坐到了玉照身侧，竟然不言不语，与玉照并坐罗汉床，共靠着一条枕，一副漫不经心要听玉照与两位辈对话的架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