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笔趣阁小说网】biquge345.com，更新快，无弹窗！
“孙先生总喜欢胡八道,”流花哭笑不得道，“受不了他，公子请务必不要放在心上。”
姜恒尚未明白孙英何意,到这称呼，却笑道：“久没有人唤我‘公子’了。”
耿曙在一旁安静着两人的对话，注视济水倒影里的星空。
“耿家是越地的公侯，”流花，“不叫公子叫什么？”
姜恒伤感笑道：“什么公子？不过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罢了。”
耿曙忽然转身,朝姜恒道：“我集市上逛逛。”
姜恒朝流花：“走罢？”
耿曙却道：“你们留在桥上,集市人多，我马上。”
姜恒知道耿曙怕又有刺客刺杀,便不多坚持。只见耿曙下了济水桥，走进集市,在头顶的缤纷星灯照耀之下，于小摊前驻足。
小摊上有卖许多饰品，不少情侣正在摊前挑挑拣拣。耿曙低头看面前的摆设,不时抬头看远处济水桥上,姜恒正与流花闲聊,两人远远地又笑了起。
一旁孙英恰恰又了，牵着那少年，再朝耿曙吹了声口哨。
耿曙过神,一瞥孙英,孙英提醒他看集市另一边,暗处出现了一个跟踪的身影。
孙英扬眉，指指背后，再示意耿曙，意思是你怎么没带剑出门,太托大了？
耿曙没有答，在摊上选了一枚镶金的玉簪，转身往桥上。
“恒儿。”耿曙站在桥边，朝姜恒招手，其时姜恒正与流花谈及这半年里的，包括赵起怎么突然失了所有记忆，耿曙打断，便朝他走。
耿曙递给姜恒，示意流花，：“给你，恒儿，送给罢。”
姜恒：“！！！”
姜恒震惊了，头看看流花，再看耿曙，忽然有失落，却勉强一笑道：“你喜欢吗？我以为你……”
“不。”耿曙，“我是，你送给。”
“啊？”姜恒霎时就傻了，，“为、为什么？”
“罢，”耿曙，“你已经是该成婚的年纪了，就从没对孩儿动过心思么？”
“不不不，”姜恒头看了流花一眼，忙朝耿曙道，“你在什么？哥！你别捉弄我。”
“没有捉弄你。”耿曙道，“我看你与在一处，你也挺高兴的，罢，你没明白？”
姜恒心道真是疯了，忙把玉簪塞耿曙手里，耿曙却不解，认真地看着姜恒双眼，坚持道：“恒儿。”
姜恒与耿曙对视，明白到他未曾出口的心意，当即笑了起，摆摆手，往桥栏前，朝流花了几句话，流花理解地了头，与姜恒一同朝耿曙望。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流花转身离开桥上，独自宫了。姜恒随手将玉簪收了起，到耿曙身边，朝他一笑。
“多少钱买的？”姜恒朝耿曙。
“不知道。”耿曙眉头微拧，，“怎么走了？”
姜恒：“忽然想起有，宫了。”
“追上啊。”耿曙固执地。
姜恒打量耿曙脸『色』，心情一时十分复杂。
“你知道买东西送人，”姜恒带着醉人的笑容，“下穿装时正用上。”
耿曙：“……”
姜恒背靠桥栏，仰望星河，耿曙莫名其妙，：“看什么？”
“星星。”姜恒朝耿曙，“小时候咱们夏天晚上，不就经常躺在屋顶上看星星么？”
耿曙：“我看你与重逢时很高兴，以为在郑宫时，你俩就已经……已经……”着，耿曙两手握拳并着，拇指做了个动作。
“怎么可能？”姜恒大笑起，，“我若喜欢谁，会告诉你的。”
耿曙只得头，：“罢。”
姜恒看耿曙，又道：“不过你得对，哥，你也得……”
“你知道吗，恒儿，”耿曙转头，打断了姜恒的话，不让他将后半句出口，“有一件，我在心里想了很久。”
“什么？”姜恒道。
耿曙沉默不语，数息后，他突然做了个动作，不分，抓住姜恒手腕，将他野蛮地拉进了自己怀中。
耿曙那动作突如其，姜恒尚未过神，耿曙便道：“当心！刺客！”
眨眼间，一道黑影从桥下翻出，姜恒耿曙一搂，侧身避过黑影。那黑影身材瘦长，作猎户打扮，一手持匕，朝姜恒挥的瞬间，耿曙后仰，姜恒头发扬起，三缕发丝飘落。
耿曙今天没有带黑剑，仓促间未曾手，已转身翻出桥栏，两人再避猎户一招，“哗啦”一声响，坠入水中。
集市上有人见水响，赶紧过查看，喊道：“有人跳桥殉情啦——！”
“哥！”姜恒顿时水淹没至顶，耿曙动作却极其敏捷，下水后翻身，带着姜恒到水面，吸了一口气，再沉入水中，侧头封住他的唇，将气渡给他。
两人水流冲往下游，灯影绰约，只见猎户收起匕首，沿着河岸奔，弯弓搭箭，指向水中。济水下游处横满了小船，俱是渔家所用，猎户见不远处出水声响，便跃上舢板，从舢板到船，再沿着搭在一起的小船一路过，追踪二人下落。
姜恒爬上船，一身湿淋淋的，耿曙却让他别吭声，留在船上。
“在这儿等着。”耿曙凑到姜恒耳畔，极小声道。
姜恒了头，夏夜落水，全身湿透倒不如何冷。只见耿曙一转身，潜入夜『色』。
猎户耳朵微动，沿着在水上载浮载沉的小船搭起的桥一路缓慢走，悄无声息。
下一刻，背后无声无息地按上了一掌，那一掌势极慢，只带起少许风，掌心与猎户背脊接触时，那猎户便知大不，蓦然闪避。
“慢了。”耿曙冷冷道，掌劲直到按上敌人背脊时才以柔劲一吐，猎户顿时两眼一黑，鲜血呕出，五脏六腑震成重伤，朝前一步，勉力转身，掏出匕首，要与耿曙同归于尽。
然而耿曙却左手一拂，拍在他的头顶上，第二掌刚猛霸道，霎时将那人天灵盖震得粉碎。
猎户死前甚至不出半句话，软倒下，“哗”一声入水。
姜恒见水声，在一艘小船上站了起，却见耿曙长身而立，玉树临风，在漫天星光之下稍稍活动手腕，缓慢朝他走。
“没了。”耿曙一身越人武服湿透，贴在身上，现出漂亮的男子胸腹、背脊轮廓。
姜恒：“上的杀手吗？”
“嗯。”耿曙道，“现在剩最后一个，今夜他们不会再了，咱们宫？”
在耿曙眼里，这人突如其，骤然而死，甚至比不上一只转瞬而过的飞鸟。
“没就。”姜恒坐在船头，拧衣服上的水，朝耿曙笑道，又有可惜，，“那就……罢。”
耿曙在星光下低头看姜恒，心生一念，：“不想？那带你划船出玩罢。”
“。”姜恒马上道。
着，他解开缆绳，拿起篙，在岸边一，小船载着二人，再度摇入济州城中。
耿曙站在船尾，姜恒坐在船头，黑夜里也没人看，姜恒便解开外服，晾在一旁，只穿单衣衬裤，坐在船头，看着两岸璀璨灯火。耿曙划了一会儿船，到岸边买了酒食，将船撑到上游处，随着河水慢慢地顺流而下。
沿途他们经过济州的教坊，经过五光十『色』的酒肆，一切犹如在梦中。
“喝酒吗？”耿曙也一身白衣，坐在船上，朝姜恒晃了晃手里的酒。
“不是不让我多喝？”姜恒笑道，“我给你斟罢。”
“我。”耿曙道，自己提壶，斟了两杯，递了一杯给姜恒，：“干了，弟弟。”
姜恒已经很久没有见耿曙叫他“弟弟”了，一直以，他都叫他作“恒儿”，到这称呼时，挺奇怪的。
姜恒笑着喝了酒，：“桃花酿，越酒。”
“我，”耿曙一饮而尽，又开始斟酒，认真道，“有一件，我在心里想了很久、很久。”
“什么？”姜恒莫名其妙，，“什么？”
方才桥上的话，那刺客一打岔，姜恒已忘光了。耿曙：“刚才桥上就想的……算了，喝酒罢。”
“你啊，”姜恒笑道，“什么这么庄重？”
“算了。”耿曙叹了口气，，“喝酒，，恒儿，咱们很久没有一起喝酒了，我记得那天你喝醉了，在雪夜里唱的歌儿，你记得不？”
耿曙斟上第二杯。
“什么歌？”姜恒茫然道。
“你怎么老忘儿？”耿曙实在忍无可忍了。
“哦！”姜恒想起了，，“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合一——”
那天耿曙远在城墙上，居然见了。
“等等。”耿曙，继而在船头飞身一跃，单足一，上了岸边小楼，楼内传隐隐约约的琴声。不片刻，里头传惊呼，耿曙一手持琴，随手玩了个旋，又跃船上。
“哎，”姜恒哭笑不得推他，“你怎么抢人东西？”
“我留钱了。”耿曙，“再过几天，我就要为这座城打仗，保护所有的百姓，朝他们买个琴怎么了？”
姜恒有时对耿曙这野蛮的、一不二的『性』子实在是没办法，这么多年了，他心里住着那个野人少年，从未有过改变。
“你唱，”耿曙把琴搁在膝头，注视姜恒双眼，，“我奏琴给你。我是耿渊的儿子，就像你会剑一般，我也会弹琴，想什么你就唱。”
姜恒抱膝，笑意盈盈，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耿曙拨动琴弦，小船慢慢地划过星河，四周泛着一场缤纷缭『乱』的梦，琴弦在济水上洒下弹动的音，犹如千万水珠落在河面上，化为细细密密的一道轨迹，融入了河里的漫天繁星。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随着耿曙一扫琴弦，水中星河内的浩瀚群星仿佛刹那间跳动起，随着小船漂向下游，而汇为千万缕柔和的光轨。
“星河如覆，山川凝『露』。”姜恒又轻轻地唱道，“伴此良人，有斯柏木……”
耿曙不低头，注视姜恒的侧脸，左手按弦，右手连弹，叮叮咚咚的琴声从他们身畔散开，落入水里，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唱什么？你罢？”姜恒眼里倒映着两岸灯影，在这艘船上，他们隔绝了天地，只有彼此。
“我想唱首歌给你。”耿曙。
“那我弹？”姜恒要接琴，耿曙却道：“你坐着。”
琴声沉寂下，在那万籁俱寂之中，再“噔”的一声，发出了颤音。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耿曙以他低沉的声线缓缓唱道，“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二人坐在那小船上，耿曙奏琴起唱时，始终看着姜恒在那光影中的清秀脸庞，与漂亮的双目。
“蒙羞兮，不訾诟耻。”姜恒笑着与他一同唱道。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耿曙嘴唇微动，似在朝姜恒倾诉。
那一刻，姜恒从耿曙的表情里，仿佛感觉到了什么。
“山有木兮，木有枝。”耿曙低声道，“山有木兮……”
“木有枝……”
琴声归寂，世间一片静谧。
耿曙放下琴，姜恒没有话，避开耿曙目光，望向水里的漫天星辰。
接着，耿曙斟了第三杯酒，递到姜恒手里，：“，喝酒。这就是刚才在桥上，我想对你的。”
姜恒忽然有不知所措，一刹那间他懂了，随之而的，则是比那天知道自己身世时，更为骤然的冲击。
“我只一次，恒儿。”耿曙决不再避自己的内心，拿着酒杯，认认真真道，“恒儿，我的恒儿。”
“哥，”姜恒很慌张，，“别了，我……我懂了……”
“让我，”耿曙重复道，“就这一次。”
姜恒不得不转头，注视耿曙双眼，耿曙眼里带着少许伤感，笑道：“别答我，什么都别。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从今往后，你将我当什么都行。你当我是你哥，我便永远像待弟弟一般，像咱们从前那般待你，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从前是，现在是，往后也一是。”
“你若愿意……愿意答应我，”耿曙，“我为你当什么都行，为你死我也愿意。我爱你，恒儿，我知道我贪得无厌，我有了这么多，却不知足，想要更多。”
姜恒起初如坐针毡，他从未想过会是这样，可当他看见耿曙眼里的温柔时，却又丝毫不觉得这令他难受。
“你可以慢慢想，”耿曙，“想多久都不打紧，愿意不愿意，我都永远在你身旁。如果你不喜欢哥哥，就千万别勉强，你得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妻儿，只要你过得快乐，过得自自在，我都行……嗯。我都可以。我愿意等，也愿意随时放手。”
“恒儿，，干了这杯。”
接着，耿曙一饮而尽，姜恒拿着那杯酒，看着耿曙，久久不出话。小船在漫天光影中漂过济水，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山有林木，水有荷华。
山川凝夜『露』，星河尽倾覆，洒向人间。
“我……”姜恒『乱』了方寸，心脏狂跳，“让我想想，哥。”
耿曙如释重负，了头，他知道自己已不必再多。
——卷六·霓裳中序·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