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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谢思文找到柜子上自己的复印稿，一把抱走，夺门而出了。
李带跟着他在路上徘徊了一阵，谢思文又转到自家附近的另一个朋友家门口，敲门。
出乎意料是一个女人应的门：“谁呀？”
“我是王战勇的朋友谢思文，今天过来找大勇聊个事情。”
门被打开了，出现了一位少妇，想来是谢思文这位名叫大勇的朋友的爱人了。但这位少妇在表情管理上，显然修炼得不到位，看到眼前的人是谢思文，明显面露不悦的神情。
“他出去了，现在不在家里。”
“那么预计什么时候回来呢，我下午反正也没什么事，可以在这边等他。”
“呃——他出差了，去了，去了，去了京师。”
想了想，少妇又补充道。
“单位安排的，估计要过一阵子，下个星期吧，哦对，是下下个星期才回来。”
这个女人的演技奇差无比，说谎不打草稿，台词全靠现编，编得还不流利。
李带在旁边看着都替她觉得尴尬。
“好，那麻烦帮我把这份稿子带给他，让他先看看吧，我下次再过来找他好了。”
“啊好好好。再见再见。”
简直是迫不及待。
谢思文告辞，还没走到路口拐角处，一个男人提了几个塑料袋迎面走来。
“咦？大勇，你不是出差去了吗？”
王战勇摸不着头脑：“什么出差？出什么差？我这刚刚从菜市场买菜回来。”
“但是你爱人说你……算了，我最近又写了新的小说，大勇你看一下，说说想法。”
他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啊，又写了啊？”
王战勇这种头皮发麻的感觉没有持续太久，有人来救场了。
只听他爱人推开门大声喊道：“大勇你在外面磨磨蹭蹭做什么，还不赶紧回来收拾东西！你不收拾我是不会帮你收的！”
“来了来了。我爱人找我回去了。”
“噢噢，那正好我去你们家坐坐吧，正好就着这个稿子，我们兄弟俩促膝长谈一番。”
“这个这个这个，但是我要出差了！”
“你刚才不是说，你只是买菜回来吗？”
“哦，我这是买完菜马上要出差了，下个月才回来，现在急着回去收拾下行李箱，对了，上次我不是给你介绍了彭定海彭老师吗，他是《华夏文学》的签约作者，现在已经是全职创作状态了。平时不写稿的时候，应该比较有空，你今天去找他看看？说不定他有时间的。”
看来这位大勇也是卖得一手好队友。李带心想。
“又变成下个月了？刚才你爱人不是说，下个星期或者下下个星期吗？”
“差不多，反正近期我都不在家，现在我得赶紧回去收拾行李了。以后再聊，以后再聊！你去找彭老师，一定去找彭老师帮忙看看——”
男人提着手里的鲜鱼鲜蔬匆匆回家。谢思文忍不住跟着往前送了两步。
只听到门内传来吵架声。
“你怎么回事，我好不容易才帮你打发走的，你差点露馅了！”
“没想到他又是来让我看小说啊！上次我就随口夸了一句他文笔好，后来天天吵着让我看他的小说，这哪个受得了啊！”
“还不是怪你自己，没事做非要夸他文笔好干什么。他真的文笔好吗？”
“不是。他情节情节空洞无物，人物人物立不起来，环境环境乏善可陈，要什么没什么，我不再说文笔的事情，就没得说了！总不能说你这小说一文不值，最好送去茅厕糊墙吧？”
“哈哈哈哈，说得也是，这人写得这么差，还拿出来到处给人家看做什么？真搞不懂！”
“你小点声音吧。一会被左邻右舍听到了也不好。”
门口传来敲门声，王战勇身上穿着围裙打开门，一看竟然是谢思文在门口。
“你你你怎么回来了？”
刚刚才大力吐槽过谢思文夫妻二人明显面色有些尴尬。
“我回来拿稿子，想说还是带给彭老师去看看。”
“那——”
“都听到了。我走了。再见。”
目送着谢思文离去的背影，王战勇挥着手道：“真的！你文笔真挺好的！”
谢思文失魂落魄地离开王战勇所住的街区，两个朋友的想法已经让他饱受打击。
比起之前当面说「我没有看进去」的朋友来，表面说他「文笔好」实际上觉得他的小说毫无可取之处这件事实，更让他觉得痛苦。
没关系，他安慰自己，这些人只是不懂我的小说而已。
就像所有刚开始写作的初生牛犊一样，谢思文对自己的作品也是颇具信心，但又有些怀疑，急需诉诸专家和权威来证明自己。
彭定海是个不错的选择。
彭老师年纪稍微比他大些，但是也没大多少，算是他的同龄人，却已经在圈子里小有名气了，跟偶像章守白老师都有交集。
要是我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岂不是只需他稍加提携，我就平步青云了？
两人上次见面，是在王战勇带谢思文参加的一场饭局上。
大勇是国内某大型连锁书店的分区域采购负责人，所以偶尔有机会在出版圈子边上晃荡。
当时谢思文主动敬了酒，还说提出要把稿子交给彭老师过目，彭老师是答应了的。
只不过后来一直没有机会再见，没有谁真的会因为酒桌上的一句承诺，就闯到人家家里去，所以约定的事情姑且就这么搁置着。
可是现在，在继而连三的打击中，谢思文已经顾不得那些了，他太需要一个真正的知音，就在此时，就在此刻，就在此地。
于是，几乎是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他顺着名片上的地址找到彭定海的工作室，登门拜访。
“你这个，哎呀哎呀，怎么说呢。”
读了几篇谢思文的稿子，彭定海把文件夹放下。
“当然当然，我知道我还差得远。但我想知道我的水平离您究竟还有多远，有没有什么捷径可以指点我迅速提升呢？”
“好，我们这么说吧。”
彭定海把手搁在桌子上，十指交叉，双肘上提，形成一个拱门的形状。
“如果说这代表文学的窄门，你的文章水平所在的地方，就在你现在坐的位置。”
谢思文寻思，我现在坐的地方是客厅，岂不是说——
“啊！你的，你的意思是，我的水平已经登堂入室？”
谢思文坐在彭定海的对面翘首以盼，险些猛男落泪。
“是根本还没入门。”
彭定海摇了摇头，自顾自把手放下来，根本不给谢思文辩驳的机会。
“我觉得你还是先进到门里来再说吧。老实说你这写的，都别说纯文学了，我认为它根本算不上文学，算不上小说，顶多算是家长里短的日记。你最好确保自己清楚什么是小说，什么不是小说，再来考虑写得好不好的事比较合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