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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夜阑人静,风吹动野草的簌簌声,都格外刺耳。
只是无人安眠,两国大军点着熊熊的篝火,监视着包围圈中萧长澜一支的动静。
而萧长澜的队伍,却因为破釜沉舟,如今一无所有,只有露天席地原地休整。
是而为着厮杀、饥饿、寒冷,将士们倒下了一波又一波,余下的皆紧绷着神经,杯弓蛇影。
于是当一个黑乎乎的人突然从夜幕中走来,此番轮值的将士吓得去抓腰间的号角,连抓了好几次这才抓住,慌里慌张地吹响了颤颤巍巍的角声。
这一声奇怪的号角,立刻惊动了萧长澜,并此时冲到景凌军帐的燕空。
反倒是那黑乎乎的人,像聋子似的听不见警告声,又像瞎子似的看不见眼前纷纷涌来的士卒,照旧我行我素,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向萧长澜的军营,立刻被无数长.枪的枪头直指包围,可这人只粗哑地大喝一声:“萧长澜何在?”
“何人胆敢在此喧哗?”赵将军疾步赶来,浑身狼狈。
“告诉萧长澜,我兀訾来了!”
“兀……屋子?”赵将军捧腹大笑,“什么屋子?这荒郊野岭的,鬼来的屋子!”
被包围的人低垂着头,整张脸都隐在兜帽里,虽看不清神色,只见这人略略颔首,转瞬间如一阵风似的突然掠到赵将军面前,众将士无人反应过来,连赵将军的笑声都还未停,他的脖子上赫然已闪过白晃晃的刀光.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只听兀訾冷笑道:“若不带我去,现在你就能变成鬼!”
这时众将士才回过神,调头围住他们,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赵将军自视武艺卓绝,未曾有过被人威胁之时,此番他竟连来人出手都未看清,刹那间恼羞成怒,脸憋屈涨红得像猪肝似的,捏紧拳头正想做殊死一搏时,他的身后突然响起萧长澜的吩咐:“退下。”
“王爷!”
“退下!”
赵将军愤愤不平,咬牙切齿地松了拳头,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是”。
兀訾也收回了刀,赵将军侧身让出一条道,适才的将士们也纷纷收起长.枪,列队而让。
萧长澜远远地负手而立,眸光深邃地注视着兀訾,忽而沉声道:“国师许久未见,千里奔波而来,此路一行定是风尘仆仆。然而战场一应不全,国师与本王也是旧交,想来不会怪罪此番的委屈。若不嫌弃,可与本王一同来品品今晚的夜色,是否……还是当年的味道……”
“兀訾”微微昂头,露出一双清澈灵动的双眸,目光如炬,大步流星随着萧长澜走远。
此时护在萧长澜的身侧的刘将军,却并未跟上去。
赵将军很是不爽,喷了口热气质问:“你守这里做什么?万一这家伙行刺王爷怎么办?”
“行刺?”刘将军无奈地摇头笑了笑,“你啊,真是不解风情的莽夫,看不出来她是位娘子吗?王爷待她这般客气,又说到当年之事,可见必是旧情,此番我若去便是不识好歹了。”
“娘子?她是个……娘们?”赵将军怒指“兀訾”背影,瞠目结舌,“老子居然被一个娘们……刀架在脖子上,胁迫了?!可恶……老子更情愿她是个爷们!”
刘将军笑而不语,挥挥手,命周围的众将士都散了。
而远去的萧长澜有意来到包围圈中心的小河之边,撤退了驻守的将士,待周围人都退远了一些,这才脱下外衣铺在河边,忽而回眸,极为难得地露出一笑,说道:“本王记得你以前便爱坐在河边高高的树枝上,这里虽没有树,河倒是有一条。”
“兀訾”摘下兜帽,风鬟雾鬓,蛾眉曼睩,顾青山娴静如柳般,静立在雾气缭绕的夜色下。
萧长澜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的双眸,轻叹道:“翠消红减,比本王上回见你,愈发清瘦了。”
“比起上回见你,我倒是没什么印象。”顾青山走到河边,远远地避开了萧长澜,只望着一川东流的江河,问道,“我隐约记得,我年少时第一次见到你,也是在河边。当时,你好像被一个少女缠住,后来我听说,她成了你的王妃,不知她如今可安好?”
萧长澜上前与她并肩而立,只是依旧远远地隔着那一方铺在河边的衣裳,淡淡言道:“数月前,她因病而去。”
“可有子嗣?”
萧长澜扭头看着顾青山,“没有。她调养了许多年,到底病逝也是有着这心结。”
“你身为王爷,子嗣何其重要,便没想过纳妾或是续弦?”
萧长澜顿时情急,“你问本王这些,是为了叙旧,还是为了本王兵败,你可斩草除根?”
顾青山见他愠怒,不过浅笑着看着他,“看来我们彼此彼此。”
“穆珂!”萧长澜一个大步迈过来,踩着外衣上,一把抓住顾青山的手腕,“够了!不要用这种语气同本王说话!你曾与本王有过婚约,你忘了吗?本王的王妃之位,自始至终都是你的!你为何……为何回京这么久,在外漂泊这么久……你都不曾想过投靠本王?”
顾青山淡漠地抽回自己的手,耸了耸肩,“因为我压根儿没想到过你。”
萧长澜的双眸不由得一闪,脚下趔趄着退后了小半步,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你……”
“也正因此,我绞尽脑汁琢磨,也没想到害我全家的人,竟然会是你,萧长澜!”顾青山正了脸色,犀利的言语如淬了毒的刀子,毫不留情面,“若是我早一点知道,我的确会早点来找你——要了你的命!”
“害你全家?哈哈哈!”
萧长澜脸色大变地仰头狂笑,不远处的将士们都困惑地循声看来。
黑暗间,萧长澜笑得站不住,迈着长腿来回踱着步,步幅越来越小,却越来越急,突然一脚踹起脚旁的石头,用足了内劲,石头上罩着他的外衣,也一并踹进了河里。
他忽而又怒指顾青山,“那害本王全家的人是谁?你猜得到吗?你会相信吗?”
顾青山见他极难控制情绪,不由得皱了皱眉。
萧长澜见状愈发得意起来,抑制不住地狂喜大笑,“是你爹!赫赫有名的上将军穆光!”
顾青山自是不信,“我爹与你爹同年入伍,并肩作战,两家因此结交,当年更被传为佳话。”
萧长澜闻言笑得愈发扭曲,阴森的笑声退去后,徒留下空落落的瘆人的杀气,“可你爹,他那样威风,七战大元七胜,被死去的老皇帝加封持节都护镇守西域。那是活在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啊,他还看得见我爹在何处吗?这个封赏,本该是我们家的!”
顾青山彼时尚在襁褓之中,对这些事全无印象,也不曾听人提及,对萧长澜的话也是将信将疑。
不过瞧着他这般癫狂的模样,又是假不来的。
“按你这样说,我爹飞黄腾达,又如何需要算计你爹?你爹全然构不成威胁。”
“是啊……他在西域连连战败,失了威望和功绩,也丢了老皇帝的信赖。”萧长澜晃晃悠悠地望着天,像醉汉似的,“于是他被贬了!所有人……所有人都在奚落、都在嘲笑他!当初我们家的宾客,转而全投奔了你爹去!谁都不愿意再和我们家有任何关联……”
萧长澜揪着衣襟,狂砸自己心口,“本王气啊!愤啊!不甘心啊!凭什么我们就要招人白眼啊?我们做错什么了吗?我们伤天害理了吗?为何大家都像瘟疫似的躲着我们?”
顾青山望向静静的夜河,叹了口气,“这与你们何关?人心本来如此。”
“呵,你说得轻巧啊!”萧长澜苦笑着忽然扯着嗓子怒吼,“本王偏不要!”
他吼完一嗓子,又继续瞪着顾青山,“你以为这是天命吗?不!这是你爹栽赃陷害!是你爹,为了荣华富贵,抢走了这个位置!如果萧允这个老家伙,胆敢有本王的脾气,也绝不会由得你爹如此陷害!”
顾青山冷笑道:“那时你也很小,你有证据吗?”
“他们都说了,就是你爹抢的!还说,如果本王的父亲不反击,你爹会一步步打压我们!”
“他们?他们是谁?”
“许多人啊……下人啊、街上的人啊、张着嘴巴的人啊,都在说啊!谁都不回避我这个孩子,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吵得本王头疼!”萧长澜忽而痛苦地双手捂住耳朵,好像风里,充斥了许多闲言碎语,竟有刹那红了眼眶,“本王头疼这毛病,一听见他们的声音就会犯!本王……痛苦了这几十年啊!他们的声音,到处都是……”
萧长澜撒了手,冲到顾青山面前,低吼:“你爹一步步陷害,最后要了我爹的命!可萧允这个老家伙也是活该,他是个窝囊废!本王已经提醒过他了,可他居然一怒之下抽了本王几十鞭子……呵,真可笑!也是报应,这个老家伙打完本王第二天,就上战场去了……那是他最后一次,他再没回来……
“是你爹安排他做前锋将军!可前锋被困,沦为敌军诱饵,你爹便因此不去救人,让我爹活活死在敌军的酷刑之下!而你爹,却凭着这战,名扬四海!可我家,一落千丈!可怜本王的娘亲,堂堂长公主,老皇帝的亲妹妹,伤心而亡……你们、他们、所有人,都恭贺穆光战无不胜,可谁还记得本王的父亲与娘亲?”
萧长澜恼怒地一把抓住顾青山的衣襟,狞笑道:“你爹踩着本王爹娘的白骨上位,本王……就要你们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哈哈哈!”
顾青山像人偶似的被他摇晃在手中,摇得她五脏六腑难受得只想吐。
她突然反手扣住萧长澜的手腕,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咬着牙一字一顿,“证、据?”
“证据?哈哈哈……一抔黄土啊,盖得住风流,掩得住事实,唯独堵不住悠悠众口!”萧长澜扬手推开了顾青山,顾青山被身后的小石头一绊,跌坐在地上,低垂着眼斜睨着她,“人言可畏,本王从小便明白了这个道理,怎么,你都到了这般地步,还不懂吗?”
萧长澜蹲下身子,凑到顾青山鼻子前,抬手勾起她的下巴,笑道:“人的嘴巴啊,只要说说,说的人越多,便也成真的了。至于本来面目,谁又知道呢?悠悠千古的史书,便是真的吗?
“所以,你等着瞧吧,今夜本王的人便能杀了景凌,再传一句暴病身亡,何人不信?”
萧长澜双手死死地捏着顾青山的下巴,捏出了淤青却还是不见顾青山的目光有任何改变。
他恍惚间像是见到了穆光的眼睛,顿时气愤地甩手丢开顾青山,啪的一声耳光打得顾青山趴在地上。她耳朵嗡嗡乱响,嘴角立时渗出一缕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