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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高一一班以后,陈子约遇到了两个老熟人。
周斐然和严澄。
虽然以他俩的成绩进这个班是意料之中的事,但陈子约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这种故人相见的温馨场面,不仅没有让他感受到久别重逢的喜悦,反而觉得尴尬不已。
他那连普通高中分数线都难以达到的中考成绩,竟然能使他和全市前几名的学生坐在一个教室里,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匪夷所思的事情吗?
陈子约纵然对很多东西都不屑一顾,此时此刻却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周斐然……是他认定的朋友,在朋友面前,他会变成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十几岁男孩,再也没有问题少年身上那种跋扈和张扬。
所以,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别别扭扭的和周斐然打了个招呼。然后扔出了一个他所能表现出的最和善的眼神送给严澄,虽然他们之间并没有多么亲密的关系,可严澄这个人毕竟也很擅长跑步,他俩在各种大赛上相遇过多次,严同学从来没有赢过自己,也确实……挺可怜的了。
这样想着,陈子约看向他的目光甚至带着点深深的同情和遗憾,这不知缘何而起的一眼,可把严澄吓出了一脑门冷汗,以为那家伙会对自己做出十分不利的举动,所以才提前用这种眼神预告一下,好让自己能有一个心理准备。
陈子约对上高中这件事完全抱着消极的态度,他既没有想着要在这个良好的班级环境里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也没有心情去发展几个哥们儿排遣孤独的生活,他只想放任自己做一个没有人能管的问题学生,最好不学无术活得稀烂,让那两个他所痛恨的亲人对他失望透顶。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找到一点点活下去的意义,哪怕这种意义来自于某种仇恨和报复,是从黑暗中挣扎出来的不安分的邪恶种子,却也足够给予他源源不断的巨大动力。
所以,他仅仅只是在开学和第一天上课时来过学校,之后便再也没有去过第三次。
他要从拒绝去学校开始,拒绝成为一个正常的学生,拒绝父母期待他做到的那个更好的自己。他要让那两个人知道,陈子约这个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他死也不会让你们如意。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已经好几个周都没去学校了,可是学校和父母那里却仍然没有任何动静,期待中双亲那无休止的训斥声,还有因为自己不成器而爆发出的痛心疾首的叹息声,他都没有如愿听到。
难道真的被全世界抛弃了吗?
陈子约不知道,学校方面在收到来自陈氏集团百万的捐款之后,虽然勉强同意了让他来尖子班学习,但是很害怕这样会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所以就算他好几个周都不来上课,也不会有人在意,因为这可以说是正合学校心意,也打消了他们的诸多顾虑。
不过班主任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曾经尝试着跟他父母联系过,然而非常不巧的是,他们那段时间去国外了,几个周以后才会回国,所以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管孩子。
陈子约早就习惯一个人住那空空荡荡的房子,父母只是把那个家当成一个偶尔歇脚的酒店罢了,有时候连续很多很多天都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而这一次就更可怕了,他们竟然连出国这件事都忘记了告诉自己的儿子。
陈子约以为父母甚至都已经不屑于责骂自己了,所以心里面有些空荡荡的,这几个周来,他每天都和初中认识的那一帮兄弟们厮混在一起,不分白天黑夜的吃喝玩乐放飞自我,整个人已经彻底沦陷其中了。
可谁能知道,陈子约那颗坚硬又软弱的那颗心,在很多时候,仅仅只是希望能有个人关心一下他而已,哪怕是骂上几句,也能让自己觉得还被亲人在意着,还在作为他们的儿子真实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但是没有任何人过问他。
心里很难过,像是什么地方撕开了一个口子,陈子约想象不到该怎样形容这种感觉。但他不会在这些情绪里迷失太久,因为他从未得到过谁的爱,他也从未爱过谁。血液里面有种与生俱来的冷漠基因,虽然那基因并不强大,却也足够让他对很多疼痛漠然以对。
既然逃课没有意义,那还是回学校吧,想要让父母脸上无光后悔不已,他有的是办法。
时隔近一个月,他终于再一次走进了学校,坐到了那个属于他的座位——在最后一排拐角处,垃圾桶旁边,天时地利人和,一项不占。
无所谓,反正不是来学习的。
他来的时候,很多人都没能掩饰住目光里的惊奇。虽然那个座位一直空着,但大家并不认为会有人要坐在那里,他们想,这个面孔生疏的高个子男孩,该不会是个新来的插班生吧。
陈子约的出现如此突如其来,让他周围的很多人都来不及反应。不过话说回来,那些尖子生们的定力实在是好得出奇,仅仅也就好奇了那么一小会儿吧,之后就该干嘛干嘛,把全身心都投入到伟大的学习事业当中。
没意思。
此时讲台上的数学老师说的天书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无聊死了。
陈子约无可奈何,只有睡觉。
睡到下课铃响,他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却突然发现有个从未见过的女孩子正朝自己走过来,手上拿着纸和笔,不知道是要干些什么。
他虽然满脑子疑问,却还是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偏过了头,期待那个女孩能知难而退放过自己。他根本不打算在这个班里和任何人有什么交集,除了之前已经认识了的那两位大佬,其他人对他来说都只存在于另外一个世界,是遥远而疏离的。
但纵使他表现出了无比的烦躁和不屑,女孩子依然一步一步坚定地朝自己走过来,她脸上带着生气勃勃的笑容,全然不似教室里其他优等生的僵硬面孔,那两个小小的梨涡,让陈子约在一片冷漠之中感受到了星星点点的暖意。
“同学你好,你是叫……呃……我就是来了解一下你的学习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助到你的地方,很快就好,不会占用太长时间的。”
陈子约的余光瞥见她走到了自己的跟前,然后一开口就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像是提前打好了草稿一样,语调轻快而内容体贴,让人找不出任何不妥的地方。
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突然想逗逗她。
“你想问什么,问啊。”陈子约冷漠起来的语气,应该还是很有杀伤力的,他觉得任何一个正常的女孩子可能都会被气走。
可是她没有。
“你觉得老师的讲课进度你能适应吗?”她平平淡淡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语气里没有出现任何起伏,好像对自己的挑衅浑然不觉。
看不出来,这个人脾气倒是不错。
只可惜陈子约今天才是第三次来学校。所以注定无法给她一个让人满意的答案,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女孩子真诚的眼睛时,他突然间觉得有些无法面对,心里面自嘲着:一个学习成绩连高中都考不上的家伙,为什么要跟这些好学生同在一个教室?玩儿呢?
陈子约难得的不好意思了。
“我又没听过,怎么知道适不适应。”
也只好生硬地扔下这么一句话,然后懒懒地趴在桌子上,做出要睡觉的样子——为了不让那个女孩子看到自己有些许难堪的脸。
等了一会儿,他偷偷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面前已经空无一人了。大概是被自己气走了吧,陈子约不禁苦笑。
那人是谁?
她知道自己是谁吗?
很多问题没有答案。他虽然好奇,却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去了解那些,毕竟这个班里的所有人,对他来说都是烟云,都是过客,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命中注定他们的人生不会有任何交集。
可陈子约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一切故事,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的。
他遇见她,生命便突然复苏。